你起初雖然微小,終久必甚發(fā)達
《圣經(jīng)?約伯記8章第7節(jié)》
時間有時候真無情,它不管你快樂還是憂傷,不管你幸福還是痛苦,都會視若無睹毅然決然地從你的軀體上軋過,絕不會停下腳步留戀地回頭望你一眼。
等我漸漸平復傷痛振作起精神來時突然發(fā)現(xiàn)春節(jié)快要到了,滿街都是年味兒。
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貨了,每家院子里或屋檐下都晾曬著幾塊臘魚臘肉,人們開始忙碌:做衛(wèi)生大掃除;揣糍粑;炒米果兒、苕果兒、花生、瓜子;做魚圓子、肉圓子、綠豆圓子。出門遠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回家了,大街小巷彌漫著團聚的幸福味道,安靜的小鎮(zhèn)開始熱鬧喧嘩起來。
到了臘月二十四,憨子小心翼翼地問我,吳迪,到我家過年吧?
我沉默半天沒接腔,最后搖頭,我不想回長河。
憨子也不做聲了,他是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是不想面對空空的老家。
我故作輕松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今天是小年,你回吧,叔叔和嬸娘會在家里望的,早點走。
憨子難過,想說什么嘴角翕動了半天也沒發(fā)出聲來。
知道他還想做思想工作,我就笑著以進為退反過來勸慰他說,你莫安慰我,我什么都明白的,不難過,就是想一個人過年圖個安靜,再說了,你從家里帶來那么多好吃的,我餓不死的。
憨子被我逗樂了,我才不擔心你會挨餓呢,有那么多人關(guān)心你,輪不到我替你操心。
見他這樣語帶雙關(guān)地揶揄我,就想撩他一撩,憨子哥,你好人做到底吧。
憨子第一次聽我叫他哥不由地一愣,回頭問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憋住笑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說,臨走前你幫我攤一張大大的餅吧,掛在我脖子上。
憨子嘿嘿地笑,你這個懶種,我還替你吃了哦。
憨子走了,我又失落起來,一個人久久地站在走廊上望著光禿禿的江心洲發(fā)呆。遠處街上時不時響起零落的鞭炮聲,鮮魚巷一帶租房子的人多,又是后街,這會大部分人都回家過年去了,跟別的地方比起來這里安靜冷清多了。一個人看著別人歡聲笑語的時候,又覺得有些凄涼。
嫂子,你燙這個頭真漂亮!起碼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樓下一個女人尖尖的嗓門打破了樓道的冷清和沉寂,她發(fā)出來的聲音像指甲在玻璃上刮劃,我聽著有點撓心——難道是陳二姐來了?
很快,真的看到陳二姐親熱地挽著柳姨的胳膊從走廊上到三樓來了。柳姨燙了個波浪卷的頭,碰見我有些難為情,羞了個大紅臉。陳二姐雖然是個粗鄙的人卻極有眼色,馬上跟我套起了近乎,吳迪,快看,你柳姨燙這個頭漂不漂亮啊?
我心里納悶本來勢同水火的兩個人現(xiàn)在怎么會親密無間地纏到了一起呢?好奇?zhèn)€中原因又不好直接去問她們。對于她問我的問題,我想大過年的說點討喜的話當然更合適宜些,嗯,柳姨燙這個頭洋氣多了!
柳姨聽了眼睛一亮,反問我一句,真的嗎?
陳二姐馬上扯起她尖尖的大嗓門嚷道,當然是真的,我還會騙你嗎?你看,連吳迪都說好呢。
我附和道,是的,柳姨你這個頭確實燙得好,蠻好看的。
柳姨樂得合不攏嘴,又有些不好意思,羞澀地低下頭,牽著陳二姐的手進了自己的屋,兩個人在房間里興奮地繼續(xù)嘰嘰喳喳地議論著頭發(fā)。不一會兒,翩翩受不了她們的聒噪皺眉拿著作業(yè)本走出來了,抬頭見我杵在走廊里就問我,哥,我可不可以到你屋里做作業(yè)啊?
當然沒問題呀,我笑瞇瞇地點頭答應,領(lǐng)著翩翩進了房間。
翩翩嘴巴翹得老高氣鼓鼓的,煩死了,我姑姑現(xiàn)在整天來找我媽,還說要給我找個后爸呢。
小姑娘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哼,我才不要后爸呢。
我覺得很蹊蹺,你姑姑不是不準你媽媽再找人嗎?夏天的時候?qū)に婪艥姷佤[,現(xiàn)在怎么倒幫你媽操起心來了?
翩翩翹嘴,我媽剛開始也不相信,覺得她肯定有什么陰謀。
我點頭,我覺得也是,前面是鬼后面是人的,哪個能相信她呢?
翩翩掩嘴笑,你怎么跟我媽說一樣的話???
我也樂了,大人說話都是差不多的腔調(diào)。
我本能地意識到,像陳二姐這樣骨頭也要刮出二兩油的人沒有好處是不會登門的,很明顯,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
我問翩翩,她們現(xiàn)在怎么這樣親熱啊?
翩翩撇嘴說,我媽現(xiàn)在不是在商場上班嗎?我姑姑天天去找她,慢慢就好了唄。
你媽這么輕易就相信她了?。?/span>
她說以前都是誤會,她是怕我媽被別人騙了。
哈哈,看來她還是為你媽好呢。
是啊,是啊,她就是這么說的。起先,我媽不相信,后來說到老呂叔叔,我媽就信她了。
她怎么說呂叔叔?
她說呂叔叔不是好人,當時就是怕他騙我媽。她還說野雞打得滿天飛,家雞打得團團轉(zhuǎn),打斷骨頭連著筋,她跟我們才是親人。
哦,你哪來這么多的俏皮話啊?
嘻嘻,這是我姑姑的原話。
我明白柳姨心里對呂叔是有怨氣的,她自己曾經(jīng)就跟我說過,女人口是心非,哄哄就好了,她拒絕呂叔叔其實就是撒個嬌而已,偏偏這老呂同志看不穿女人的心思,真的再不跟她來哉了。也許這就是命,她兩次都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我悄悄嘆了口氣,轉(zhuǎn)念又想別再受陳二姐的騙了就對翩翩說,你要提醒你媽,別上了你姑姑的當。
翩翩點頭,我知道的。
下午天將擦黑,猴子在樓下大聲地喊我,吳迪,吳迪,快下來接人,有貴客來了!
我一邊高聲答應一邊從走廊探出腦袋往樓下張望,猴子正在停他的麻木,背后站著一個女孩,光線太暗了,看不大清楚是誰。貴客是誰?難道是?周麗!心臟一陣痙攣,頭發(fā)暈,趕緊扶著墻往下走。
能在這個時候來找我的女孩,除了她還會有誰呢?她是不是終于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思念跑來找我呢?我感到慚愧和深深的自責,這樣的事,應該是我主動一些才對。從武漢回來這么久了,我居然一次都沒去過她們家——我覺得沒臉再見周廠長了,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些什么好——不管從感情上還是從禮節(jié)上我回來都應該拜訪周家一次的,哪怕只是打個照面也是一個交待啊。
下樓梯的這段時間,時間似乎靜止了,我有些喘不上來氣,每踏下一步階梯都能聽到心里的巨響。天啦,天啦,她終于回來啦……
她扭頭,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我驚呆了,她怎么來了呢?
未完待續(xù)
風中散發(fā)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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