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眾家第四期有獎征文活動征稿
主題:年。
時間:2017年1月19日至2017年2月18日。
形式:散文、小說、詩歌、書法繪畫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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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失去的草原 閔生裕
我是草原人,我從鹽池草原來。我見證了百草的榮枯,我目睹了草原的興衰。早年我經(jīng)歷了牧歌式的放牧生活,后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草原的荒涼和貧瘠。
小時候,我曾是鹽池草原上一個快樂的牧羊少年。我從十歲起就能放二三百只的一大群羊,那時鹽池草原雖不是風吹草低見牛羊,但草還是很豐茂的。草好,羊就好放。飲羊我打不動水,就跟著村上的光棍二爹的羊群,他把自己的羊飲完后,我的羊也到了井上,這活就由他代勞。那時的放牧對我來說是享受。待我稍大一點,我不愛干農(nóng)活,只愛放羊,我背上書、收音機和笛子,早出晚歸,放出的是滿灘白云,奏起的是草原牧歌。如今想來還有幾分詩意。后來,我家的羊由從前的二百多只減到一百來只,再到幾十只,但羊已經(jīng)很難放了。我十八歲時竟趕不攏一群羊,實在不是我的業(yè)務荒廢,而是草場急劇退化,沒草吃時,饑餓的羊兒總是像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放羊人疲于追趕,自然辛苦。
鹽池草原上最有名的草當屬甘草,甘草,味甜,這大概是它得名的原因。它是中藥中不可缺少的成份,有百草之王的美稱。在藥店抓藥時,幾乎每副藥里都少不了它。我記得,那時家里的雞狗要是誤食毒藥后,主人總是給它灌點甘草水,大概可以解毒,我家的醋罐里常起白花,放一根甘草榔頭就不用擔心了。
鹽池農(nóng)民除了農(nóng)牧業(yè)收入之外,搞點副業(yè)主要就是春秋時節(jié)挖甘草挖甘草。上小學、中學時,學校里春秋兩季各有一次勤工儉學任務。每人給學校交錢若干。那時的草場雖然有所退化,但甘草還相對好挖,比如說,放一周假,除了給學校交的勤工儉學費外,自己還能賺一小筆可觀的錢。記得當時村里有一家人,兒子女兒都長大了而且十分能干,每年到挖甘草時,人家的兒子、女兒、兒媳大捆大捆地往家里背甘草,據(jù)說,挖一季度甘草的收入就能娶個兒媳婦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讓全村人艷羨不已。
大概是1985年春天,我經(jīng)歷了記憶中最大的一次沙塵暴,那天,放假勤工儉學的我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挖甘草。早上出門時天氣晴好,鄰家的小二哥出門前還在頭上抹了頭油。下午兩點鐘,我找了一個好草窩子,挖幾鍬就出個榔頭。我心里那個美呀。然而,大概下午三點鐘左右,天北邊泛起了黑云狀的東西在翻滾,而且越漲越高,隨之向我們慢慢逼近,當它壓到我們頭頂時,我才知道,那不是烏云,而是黃沙。那時似乎還沒有沙塵暴的概念??耧L來時天昏地暗,我們無法站立,睜不開眼,索性用衣服包著腦袋一頭扎在自己挖開的草坑里,屁股朝天撅著,我們一動不動等待狂風稍歇。那一瞬間,我感到世界末日的來臨。直到下午五、六點左右,狂風還不見停,能見度極差,我們根本找不到自己挖的甘草。一個個滿頭滿臉是沙子,就連耳朵眼也被灌滿了沙子,小二哥抹了頭油的頭發(fā)像氈子。一群人用鍬頭護著臉摸索著回家。一路上被刮飛的雞到處都是,我們也無暇去撿,心中只有一個目的,只要能找到家。因為能見度只有一兩米,我們只能低頭看地面,知道自己在路上走著,然后根據(jù)熟悉的路面或其它參照物,大致判斷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每走到十字路口,停下來分析哪一條是回家的路。到家后,屋內(nèi)的煤油燈只能照見不到一米的地方。
鹽池草原在過度采挖甘草中受到毀滅性的破壞。加上草原載畜量過多,草場急劇退化。到后來,為保護草原,政府全面禁止采挖甘草。然而,在黃土地刨食的人辛苦,有的人竟然在月色明朗的夜晚出門偷挖草。
甘草秧是羊的上等草,我們每年夏天都給羊打甘草秧以備過冬。后來,隨著對甘草的過度采挖,加之天旱少雨,甘草秧也少了。我們只好給羊打苦豆子草。羊兒無草可吃,吃苦豆子草,以至于我們吃酸羊奶或奶皮時都隱隱有股苦味。草場退化后,羊只也羸弱,每到春天,總有乏羊栽到甘草坑里無力掙扎而死于非命,有的頂著風搶幾天青就乏得頭暈眼花,站也站不穩(wěn),有時躺下來歇一會,如果逆著個小坡,仰臥的羊兒都沒力氣起來,一再掙扎之后只能累死。我們不得不思考,如果僅靠自然放牧發(fā)展牧業(yè),鹽池草原能養(yǎng)幾只灘羊?鹽池還能稱為灘羊之鄉(xiāng)嗎?亂墾濫伐,超量采挖和過度放牧是草原退化的根本原因,采挖甘草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甘草可是鹽池人的生命草,鹽池人從一根根甘草中咂出了生活的甘甜。吃過甘草片的人都知道,這小藥片乍舔一口很甜,你把它當糖在嘴里化時苦的要命。這大概就是物極必反。如果說甘草是鹽池人的命根子,那么毀滅性地采挖無疑是自斷命根。鹽池人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沙塵暴是受傷后的草原的咆哮。
因為我曾是牧人,我為鹽池草原的頹化心焦過,1989年寫的一篇《保護草原與發(fā)展牧業(yè)》的論文獲全區(qū)地理論文一等獎,而且為我贏得了10分的高考加分。我一度為自己能關(guān)注家鄉(xiāng)發(fā)展而自豪。然而,退化的鹽池草原的得分卻每況愈下,甚至越來越讓我感到無奈。當草原成為往事,羊兒著實思念草原,牧人無比懷念羊群,這懷念中充滿了憂傷;當甘草成為往事,我們只能回味曾經(jīng)的甘甜,而這回味中充滿了苦澀。草原是母親,母親沒奶了,孩子也就羸弱了。沒奶時,你再拼命地吮吸都無濟于事,當務之急是給母親補充營養(yǎng)。草原哺育了鹽池人民,她也需要反哺。近年來,國家實行退耕還林政策,鹽池草原全面禁牧,草原有所改觀,加之城市化進程中,村莊的萎縮。閔莊人口有先前的三百多銳減到五六十人。以前半農(nóng)半牧區(qū)由于退耕還草,現(xiàn)在的閔莊是完完全全的草原。走在鄉(xiāng)間,久違了的野花不時讓人眼前一亮,獾、黃鼠狼等絕跡多年的動物又出現(xiàn)了,這昭示著什么?這是自然對人類反省的回饋。然而,自然生態(tài)的恢復也非一朝一夕,每年春天,無休無止的沙塵暴似乎在驅(qū)趕著人們,無情的沙漠也在漸漸吞噬著草原。讓鹽池草原草更綠、天更藍是今日鹽池人的共同心愿。雖然我們要為之付出更多,然而,鹽池人在行動。封山育草、全面禁牧、退耕還林、植樹種草等等舉措見證了鹽池人改造家鄉(xiāng)的決心。我在鄂爾多斯、左旗看到了那里的草原,它們比鹽池草原要差得多。但是,鹽池草原的全面恢復還需待時日,還需要熱草原的鹽池人保護和改造。我們有個共同的愿望,那就是不要讓草原成為往事。
朋友們看了我筆下的閔莊,一直說要到閔莊看草原,都市人懷著對鄉(xiāng)村的神往,想感受一下閔莊煙火,看看父親的“開心農(nóng)場”。今年家里的雨水好,前幾天我?guī)е蝗号笥鸦氐搅碎h莊。今年的草原美啊。在我的記憶里,這樣的草色應該是三十年一遇。雨水好的門前屋后,都長滿了草,連墻頭上都長著大大的蓬蒿。我家門前的一大片自留地現(xiàn)在拋荒了,里面長著一種叫黃蒿的草,看上去像一塊天然的綿軟的綠毯。從前通往我家西邊那塊地的那條小路也快被草長嚴了。爹宰羊,娘殺雞,我們吃的西瓜、香瓜都是自家地里種的。鄰居七媽還給我們端上了奶皮子。我讓我的朋友們放開肚皮吃肉喝酒,他們一個個沉醉在閔莊的無邊秋色中,沉醉在豐收之年閔莊人的喜悅中。朋友們一個個在贊嘆:閔莊真美,鹽池草原真壯觀。
大概是因為對草原的感情太深,對那與鹽池人生命息息相關(guān)的甘草和灘羊我始終心懷敬畏。兒時,甘草榔頭、綿騷胡角在我們窮孩子眼睛里似乎能直接將其貨幣化。綿騷胡的一對角在我記憶中的定價是三毛二。上小學時,我整天琢磨著賣個胎羊羔皮、羊胡子、羊尾巴、羊骨頭、羊角等,因為這類零碎的東西的錢歸我支配,所以積極性較高。大概是因為童年這種烙印太深,以至于多年以后,我常常做這樣的夢:一是夢見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窩好甘草,拼命地從坑子里往外甩榔頭,那種興奮無以言表;二是夢見水草豐茂盛的草原和羊群。我一直將之歸結(jié)為某種情結(jié)。而且我不止一次地驗證,只要羊出現(xiàn)在夢里,那是大大的吉夢。
2010年秋天,我在閔莊找回了曾經(jīng)丟失的心中的草原。我相信,從此,草原不再是往事。
本欄責編:書帶草
【作家檔案】
閔生裕
閔生裕(現(xiàn)被聘為本平臺專欄作家),寧夏鹽池人。專欄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長雜文時評,足球評論,藝術(shù)評論等。中國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寧夏作協(xié)理事,寧夏雜文學會副會長;中國硬筆書協(xié)組聯(lián)部委員,寧夏硬筆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秘書長。出版雜文隨筆集《拒絕莊嚴》《都市牧羊》《一個人的批判》《閔莊煙火》《操練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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