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課堂?蘇軾專題】這里風(fēng)景獨好——《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飲湖上初晴后雨》《惠崇春江晚景》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盤。
卷地風(fēng)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飲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汝濃抹總相宜。
《惠崇春江晚景》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行人囈語】
一、前言
蘇軾一生中有兩次在杭州任職，一是熙寧年間做通判，一是元祐年間任知州。杭州因為蘇軾的到來，風(fēng)光旖旎的西湖一躍而成美與藝術(shù)的棲息地。蘇軾讓西湖的“朝曦迎客艷重岡”；讓西湖的“晚雨留人入醉鄉(xiāng)”，讓西湖的波光瀲滟寫詩行；讓西湖的山色朦朧造奇境。蘇軾給西湖的山山水水，留下綿綿不絕的千年回響！蘇軾因西湖而一展才華，西湖因蘇軾而美名遠(yuǎn)揚。有人曾概括蘇軾一生，“一生與宰相無緣，到處有西湖作伴”，此言確實，蘇軾外放杭州、穎州、揚州，甚至貶謫到惠州，都有一個“西湖”。今天，讓我們再度走近蘇軾的詩歌，走進(jìn)蘇軾詩歌里的杭州西湖。二、鑒賞
我們來看第一首《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這首詩寫于熙寧五年（1072），蘇軾任杭州通判的第二年。蘇軾因為反對王安石變法，向宋神宗上書萬言書，成為王安石最強(qiáng)勁的政敵。為了驅(qū)逐蘇軾，王安石集團(tuán)炮制了蘇軾往返家鄉(xiāng)與京城的途中，有挾帶私貨，違規(guī)生意，打朝廷旗號，濫用公車等行為，調(diào)查緊鑼密鼓，結(jié)果查無實據(jù)，但沸沸揚揚聲中，蘇軾的人品遭到嚴(yán)重的置疑，連神宗也說“蘇軾非佳士”，在此情形下的蘇軾不敢自辯，請求外任，離開朝廷。熙寧四年（1071）六月，蘇軾任命為杭州通判。 蘇軾寫《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七絕共二首，“望湖樓”，又叫看經(jīng)樓，位于杭州西湖畔，五代時吳越王錢弘俶所建造?！白頃保革嬀坪茸砗髮懴碌淖髌?。這里，我們講解大家非常熟悉的其中一首。“黑云翻墨未遮山”，黑壓壓的烏云，像打翻的墨汁，但還沒有完完全全地遮蓋住山巒。詩人用一個形象的比喻“黑云翻墨”，來刻畫風(fēng)雨欲來的凌厲之勢，但接下來“未遮山”三字，又輕輕巧巧地解除了風(fēng)雨前夕的緊張。一個“未”字，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作了預(yù)告：這場雨不會下得太久。“白雨跳珠亂入盤”，白花花的雨點像珍珠一樣，亂蹦亂跳地竄入船中。同樣，詩人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白雨跳珠”，來描述風(fēng)雨來臨的歡快場景?！昂谠啤迸c“白雨”的色彩對比，“翻墨”與“跳珠”的情緒反差，在詩人的筆下不經(jīng)意地流淌出來。打翻墨汁，是失去；跳珠入盤，是得到。“亂”，這里有紛亂，雜亂無序的意味。“盤”可以有兩種解釋，一種解釋為“船”，一種解釋為“湖”。取前一種解釋稍好。把“雨點”比作“跳珠”，船的空間狹窄，更能體現(xiàn)“亂入”，有些雨點能打入船中，有些則不能。面對“白雨跳珠”的急風(fēng)驟雨，詩人不過以“盤”來盛放，更顯得氣閑神定，處變不驚，從容不迫。 “卷地風(fēng)來忽吹散”，忽然之間，卷地而來的狂風(fēng)吹散了滿天烏云，吹走了雨點?！昂龃瞪?span lang="EN-US">”，暗示狂風(fēng)驟雨，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驟然而來，倏忽而去。 “望湖樓下水如天”，風(fēng)雨過后，望湖樓下的西湖，水像天空般澄澈空明。詩人視線所及，不僅望湖，還抬頭望天，不著痕跡地照應(yīng)前面“黑云翻墨”的天空。整首詩清新明快，善用比喻，將風(fēng)雨前后的西湖風(fēng)光變化寫得生動形象。更為重要的是，在這首詩里，我們看到了一個對面風(fēng)雨，處變不驚的蘇軾形象：雨前“未遮山”，積極樂觀；雨中“亂入盤”，從容淡定；雨后“水如天”，胸襟開闊。接下來，我們讀一讀蘇軾另外一首關(guān)于西湖風(fēng)光的七言絕句。《飲湖上初晴后雨》（其二），這首詩創(chuàng)作于宋神宗熙寧六年（1073）正二月間。 “水光瀲滟晴方好”，在燦爛的陽光下，西湖波光粼粼。起筆平淡無奇。寫晴朗下的西湖風(fēng)光，只一個“好“字概括。蘇軾告訴我們，看西湖的水，莫若晴天正好，可以看到水波瀲滟的景象。 “山色空蒙雨亦奇”，如果遇到下雨天，西湖的山色空靈朦朧，也有一番奇景可賞。一晴一雨，風(fēng)景皆佳。晴天好景色，雨天也不差。蘇軾天性的達(dá)觀于此可見一斑。他隨遇而安，隨處皆景，隨時都美。自然的變化，仕途的遷謫，人生的起伏，蘇軾都能安之若素，盡情享受生命的醇美。“欲把西湖比西子”，如果把西湖比作西施，蘇軾停駐西湖，略作沉思，得出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 “淡汝濃抹總相宜”，無論是素顏淡汝，還是濃妝艷抹，都是全然的美麗動人。在此，蘇軾將西湖的美推崇到了極點，無論晴雨，無論冬夏，在蘇軾的眼里，就是“晴正好”“雨也奇”“總相宜”。西湖走進(jìn)了蘇軾文學(xué)的夢里，蘇軾用他文學(xué)的筆觸，給西湖增添了一片厚重的文化風(fēng)景線。這首詩前兩句寫景，后兩句議論。語言平淡雋永，余韻悠長，顯示了蘇軾出神入化的造語藝術(shù)。他的風(fēng)景小詩，因為注入人生的感慨，質(zhì)樸的說理，充分彰顯了宋詩“重理”思辨的色彩。蘇軾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提倡“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認(rèn)為詩畫本來一體，他仰慕詩人白居易、陶淵明，詩歌追求自然清新。接下來，我們欣賞的第三首《惠崇春江晚景》就是這樣一首詩歌。這首詩寫于元豐八年（1085），宋神宗去世，哲宗繼位，太皇太后高氏聽政，這位太皇太后，是蘇軾的鐵桿粉絲。她很快啟用舊黨司馬光一干老臣，蘇軾從貶謫之地返回京城，即將迎來他政治生命的高光時刻。這首詩是蘇軾回到汴京，為惠崇所繪的《春江晚景圖》題寫的詩歌?；莩纾潜彼沃?，擅長繪畫。“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前兩句說，竹林外，三兩枝桃花初放。鴨子，撲楞楞地跳入水中，迫不及待感受著回暖的春江水。桃花布景竹外，詩人妙手敷色著景，綠紅相間?！叭齼芍Α卑凳驹绱簳r節(jié)，“春江水暖”，何以知之？蘇軾說“鴨先知”，于是，一只只伸長脖子，蹣跚而來的鴨子上場。蘇軾不動聲色地用三個字，描繪出鴨子的活潑姿態(tài)。未見其鴨，先聽其聲。一時畫面，生機(jī)盎然，饒有情趣。這里最妙的是“先知”一詞，耐人尋味。自然物候，無一沒有先兆。那政治前途呢，是否也當(dāng)有一個“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后兩句說，河灘上，蔞蒿遍地，蘆葦抽芽。在這美好的早春時節(jié)，正在河豚逆流而上，從大海回歸江河的時候??！前一句實景，后一句想象，虛實相生。詩人視線所及，由河灘至河里，由植物到動物。這里最妙的是“欲上”一詞，河豚的逆流而上，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蘇軾的逆勢升遷，他從貶謫之地，火速提拔，重返朝堂。整首詩，以寥寥數(shù)筆，白描勾勒，采用特寫鏡頭，給我們展現(xiàn)了一幅生機(jī)勃發(fā)、動靜結(jié)合、虛實相生的江邊早春圖。而這樣一幅題畫的早春詩歌，是否同樣也暗示著蘇軾的政治春天，將再次到來呢？讀此詩，我們當(dāng)深思體悟，細(xì)加咀嚼。在詩人的眼里，西湖風(fēng)光就如美人西施，讓人留連忘返，觀之忘俗。為什么蘇軾要把西湖比作西子呢？西施，是春秋時期越國美女，原名施夷光，家住浣紗溪村西，故名西施。西施的家鄉(xiāng)距離杭州很遠(yuǎn)。唯一有聯(lián)系的就是西湖與西施都有一個“西”字。蘇軾在《水龍吟·黃州夢過棲霞樓》里也提到了西施，他說：“推枕惘然不見，但空江、月明千里。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據(jù)此，后人推測蘇軾可能對大美女西施情有獨鐘。你的看法呢？這三首寫景詩，充分體現(xiàn)了蘇軾的一個創(chuàng)作特點。他喜歡用動態(tài)的眼光來觀察自然，寫風(fēng)雨變幻，寫季節(jié)更迭。同時，將自我的人生處境，生命感悟貫注融入在寫景中，達(dá)到了言外有意，象外有旨的境界。《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寫西湖“先雨后晴”。夏天江南常有的短暫暴雨，倏忽而來，驟然而去，來如墨云壓頂，去時卷地風(fēng)走，雨過天晴，水天一色，波瀾不驚。這場自然的風(fēng)雨，未嘗不是人生風(fēng)雨的寫照。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惟有從容的等待，可以迎來光明與敞亮。詩人連用比喻，白描勾勒，語言明白曉暢。《飲湖上初晴后雨》，寫西湖“先晴后雨”。大好晴天，興致勃勃
跑到西湖飲酒賞景，不料想雨不邀自來，令人掃興萬分，而蘇軾卻說“雨亦奇”，他通過晴雨變化，告訴人們一個深刻的道理：面對變化，保持處變不驚的心境，自然可以從中欣賞到別樣的風(fēng)景。詩人先寫景，后議論，融情于景，用景語說理趣，言簡而意豐。《惠崇春光晚景》寫春冬季節(jié)更迭。寒流已過，早春到來。涌動的江水，傳遞著春的訊息。桃花初綻“三兩枝”，蔞蒿綠意滿地，蘆葦抽出新芽，而正告春天到來的，是“先知”的鴨，“欲上”的河豚。蘇軾不僅通過描摹植物，還巧妙利用動物的行為表現(xiàn)，寫出政治的寒流已過，即將迎來仕途的春天。正是這些景中之理，畫外之意，給蘇軾的風(fēng)景小詩營造出一種咀嚼不盡，韻味悠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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