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來,身為“飲中八仙”之首的賀知章,幾乎日日呼朋喚友喝酒,一不小心就喝得酩酊大醉,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都很清醒。
他清醒地明白,李亨的處境有多微妙,有多危險!他知道,皇上雖然冊封李亨為太子,但內(nèi)心深處卻不信任任何一個兒子,因為任何一個兒子都有可能對皇權(quán)造成威脅。他同樣知道,中書令李林甫一直視李亨為眼中釘,千方百計要除掉李亨,扶持李瑁,從而坐穩(wěn)宰相之位。
因此,自李亨被冊封為太子那天起,他就給了李亨一條忠告,那就是千萬不要把自己當成太子!而他自己呢,也從不以太子師傅自居,一如既往的曠達不羈,一如既往的閑散安逸。他以為這樣做,雖然打消不了李林甫對李亨的敵意,但至少可以減少皇上對李亨的戒心。
然而,他忘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低估了李林甫。這世上,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吃虧的永遠是君子。即便李亨韜光養(yǎng)晦、循規(guī)蹈矩,李林甫依然可以尋出李亨的不是來。而他和李白、李適之等酒友的來往,恰好給了李林甫向皇上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的最好的口舌和理由。
他雖然一天天上了年紀,但他的感覺依然敏銳,皇上對他的疏離,對太子的不滿,他怎會看不出來?他長長嘆了口氣,既然是非因他而起,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他主動告老還鄉(xiāng)。他雖然放心不下太子,但為了保全太子,不讓太子受他牽連,他必須遠離京城,遠離是非。
為了防止李林甫及其黨羽對他不放心,篤信道教的賀知章,主動將越州老家的宅子捐為道觀,請求皇上將他宅子周邊的數(shù)頃湖面賜為“放生池”,并求皇上準許他遁入道門,李隆基欣然同意,為道觀賜名“千秋觀”,并提拔他兒子為越州司馬,方便就近照顧他。
太子賓客賀知章告老回鄉(xiāng)的消息一出,朝廷上下都唏噓不已。從695年在長安狀元及第算起,賀知章已在長安生活了50年,如今以85歲高齡告老回鄉(xiāng),今生恐怕再無機會見面。
因此,賀知章離開長安這天,李隆基特地和太子李亨在長樂坡率領(lǐng)百官為他餞行,并親自御筆題寫《送賀知章歸四明》:“遺榮期入道,辭老竟抽簪。豈不惜賢達,其如高尚心。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獨有青門餞,群英悵別深。”
李適之、李白、儲光羲等前來送行的三十多人也紛紛賦詩送別。當著皇上的面,李白寫了一首應(yīng)和詩《送賀監(jiān)歸四明應(yīng)制》:“久辭榮祿遂初衣,曾向長生說息機。真訣自從茅氏得,恩波寧阻洞庭歸?,幣_含霧星辰滿,仙嶠浮空島嶼微。借問欲棲珠樹鶴,何年卻向帝城飛。”李白在詩中稱贊賀知章的一生,表達了自己的不舍,希望他有機會再回長安。但其實,他前幾天已經(jīng)悄悄送給賀知章一首送別詩《送賀賓客歸越》:“鏡湖流水漾清波,狂客歸舟逸興多。山陰道士如相見,應(yīng)寫黃庭換白鵝。”在那首詩中,他并不勸賀知章再回長安,相反,他認為賀知章回到越州,如鳥歸林,如魚得水,連王羲之都會羨慕呢!
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送別隊伍中,卻不見王維的身影。并非王維不愿前來送別,而是他壓根兒沒有接到參與送別的通知。外人或許不明白王維為何不受邀前來送行,但王維自己清楚,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將自己隔絕于熙來攘往的官場之外。特別是他742年冬天隨駕驪山華清宮時選擇提前離開,更是無聲傳遞了一個信號——相比“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喧囂,他更愛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這一年多來,但凡不上朝的時候,他便會前往輞川別墅,在那里參禪悟道、寫詩繪畫,日子過得清靜、充實。(未完待續(xù))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