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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和查爾斯王儲
英國公投脫歐后，90歲高齡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對媒體自嘲說：“不管怎樣，我還活著。”（查爾斯王儲內(nèi)心OS：我的時間不多了……）自1952年2月6日登基以來，伊麗莎白女王已在位64年之久，是英國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
但是今天想講的，是英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王簡·格雷的故事。提到歷代英國女王，通常指瑪麗一世、伊麗莎白一世、瑪麗二世、安娜一世、維多利亞一世、伊麗莎白二世（現(xiàn)任英國女王）6位。其實嚴(yán)格地說還有一位，就是在瑪麗一世之前即位，號稱“英國第一位女王”的簡·格雷。
不過，她登上女王寶座僅僅9天就遭廢，半年后被處死，成為宮廷權(quán)力斗爭的悲慘犧牲品。
就讓我們從這幅名畫背后的故事講起。
《簡·格雷的處刑》德拉羅什
這是發(fā)生在1554 年的事，恰好在莎士比亞出生前10 年。自那以后，簡受刑的情景為眾多畫家所描繪，不過最受歡迎的作品直到300 年后的浪漫主義狂飆中才出現(xiàn)，就是法國畫家保羅·德拉羅什取材于異國歷史而創(chuàng)作的這幅畫。
整個畫面經(jīng)過精心謀劃，極具舞臺風(fēng)格。畫面左邊有一根巨大的圓柱，看上去像是某座宮殿，以此作為行刑地點。緊靠著圓柱的是兩個侍女，一個轉(zhuǎn)過身去哭泣，另一個則六神無主。放在后者膝上的披風(fēng)和鉆石首飾等剛剛還戴在簡的身上。斬首的時候，必須把這些礙事的東西除去。
年輕的前女王只戴著一枚嶄新的婚戒，潔白無瑕的絲質(zhì)長裙應(yīng)該是她的嫁衣，同時也像是在表達(dá)她的清白。因為被蒙上了雙眼，她不知道是否有斷頭臺，只好用手摸索，而一個中年祭司像是要將她圍攏起來一樣引導(dǎo)著她。斷頭臺上鑲嵌著鐵環(huán)，用鎖鏈固定在地面不能移動。簡的腳下還有考慮到她身份的帶流蘇的豪華坐墊。她可以俯臥在上面，把頭伸出去。地面上鋪著黑布，上面撒著吸血用的稻草，令人聯(lián)想到即將發(fā)生的事情，動人心魄。
右側(cè)站立的劊子手頭戴紅帽，身著紅褲，干凈利落。巨大的斧刃格外厚重。和日本刀那種“斬”的鋒利不同，這種斧頭給人一種“ 砸”的恐怖。他的腰間還有繩索和匕首。繩索用來綁縛人的手臂，那么匕首究竟做什么用呢？實際上，割下頭顱時會用到它。
比如頭發(fā)使刀刃打滑（所以簡把頭發(fā)扎起來露出脖頸），或者劊子手的技術(shù)不夠嫻熟（一刀斃命需要高超的技巧），有時劊子手的精神也不集中（眾目睽睽之下，劊子手所承受的壓力也相當(dāng)大）。
17世紀(jì)下半葉的劊子手杰克·凱奇就是很有名的例子。他在將企圖謀反的蒙茅斯公爵斬首時，由于心神不定，第一下只是傷了對方的脖頸。據(jù)說公爵居然能站起身怒目而視，可見當(dāng)時劊子手的力道實在是差太多了。當(dāng)公爵重新俯臥，凱奇，又砍了第二下和第三下，只能使對方徒增痛苦，卻不能氣絕。最后凱奇扔下利斧號啕大哭（盡管真正該哭的是公爵）。在圍觀者的責(zé)罵聲中，劊子手拾起斧頭又砍了兩次，結(jié)果還是不行。最后，他只好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把公爵的頭活生生地割了下來……
這個過程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但特別無能的劊子手并非只有凱奇一個。因得罪伊麗莎白一世而被處死的埃塞克斯伯爵的遭遇就與蒙茅斯公爵不相上下。而如果說女性因為脖頸較細(xì)而容易下手的話，那么了解歷史的人都會為瑪麗·斯圖亞特鳴冤叫屈（1587 年，年僅45歲的瑪麗·斯圖亞特被伊麗莎白一世以謀反罪名押上斷頭臺。據(jù)說行刑時，劊子手第一刀砍在了她的后腦勺上，第二刀才砍進(jìn)脖子里，直到第三刀才把頭砍了下來）
總之，和鈍斧相比，匕首同樣可怕，受刑者只能祈禱劊子手不要用到匕首?，F(xiàn)代人往往以為女性可能有其他方法受死，可是在冷兵器時代，斬首乃是一種高貴的死法，被處以絞刑的多為平民。
不過，這幅畫上的劊子手仍然存在違和感。他簡直心不在焉，對前女王流露出同情的眼神，很難想象他能拿出一刀斃命的氣魄來行刑。在執(zhí)行如此重大的任務(wù)前，怎么能如此無精打采呢？難道他的本領(lǐng)不令人懷疑嗎？（很幸運，簡的行刑很快結(jié)束了，并沒有拖延很長時間。）
這幅畫描繪的情景實在是太震撼了，甚至因過分流于感傷而受到批評。盡管有人認(rèn)為侍女的存在使畫面顯得夸張而凌亂，但這幅畫卻有著令人難忘的魔力。如同成功的戲劇，無論配角怎樣，主角都具備壓倒一切的力量。簡·格雷的巨大魅力決定了一切。在殘酷的命運面前，她既沒有抵抗，也沒有恐懼，對周圍人的悲泣充耳不聞，下定決心，從容就死。她那副姿態(tài)如同脆弱的白色花朵，凋零之前的美麗與芬芳沖擊著觀眾的胸膛。
如此充滿朝氣、楚楚動人的少女，轉(zhuǎn)瞬之間將身首異處、肝腦涂地，永遠(yuǎn)地化作冰冷的尸體。只要一聯(lián)想到這些，這幅殘酷的繪畫所流露出的美就令人不寒而栗。
根據(jù)反叛者的裁決，簡·格雷的行刑地并不是宮殿之類的室內(nèi)，而是在倫敦塔的廣場上公開行刑。對當(dāng)時的民眾而言，王公貴族的斬首是如同“虐熊”（驅(qū)使多只惡犬圍攻被捆在木樁上的熊）一樣大受歡迎的雜耍。大家都會蜂擁而至，享受這種殘酷場面。劊子手將簡的頭顱砍下，抓著她的頭發(fā)，高高舉起，展示給眾人。遺體在現(xiàn)場放置了4小時之久。
事情的起因可以追溯至強(qiáng)勢的亨利八世（參考《膽小別看畫1：方塊A的作弊者》）。簡·格雷是亨利八世的妹妹的外孫女。由于這樣的血統(tǒng)，簡一出生，厄運就隨之而來。亨利八世為了得到男性繼承人，或者與王后離婚，或者干脆殺害王后。最后他終于得償所愿，與第三位王后簡·西摩有了一個男孩兒（即后來的愛德華六世）。但問題也因此產(chǎn)生，就是他還有與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女兒瑪麗以及與第二任妻子安妮·博林生下的女兒伊麗莎白。由于亨利八世多次結(jié)婚，觸犯了天主教的規(guī)矩。盡管是暫時的權(quán)宜之計，也得將這兩個女兒貶為庶民，使她們不得具備繼承王位的權(quán)利（這一點恰好令陰謀家有機(jī)可乘）。
最后亨利八世撒手人寰，留下遺言，恢復(fù)了兩個女兒的王位繼承權(quán)。繼承權(quán)排序為：第一位是愛德華，第二位是瑪麗，第三位是伊麗莎白，第四位是簡·格雷。如果愛德華能夠長壽并生下個兒子就好了，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愛德華體弱多病，不可能在位很久，所以一場政變很早就在謀劃之中了。
主謀是誰呢？是簡·格雷的舅舅。
在簡很小的時候，懷有野心的舅舅約翰·達(dá)德利就以她的監(jiān)護(hù)人自詡，最后讓簡和自己的四兒子吉爾福德·達(dá)德利結(jié)婚。約翰·達(dá)德利的如意算盤是，愛德華死后，他借口瑪麗和伊麗莎白都是庶出沒有繼承權(quán)，讓簡即位，這樣他就可以獨攬大權(quán)。愛德華15 歲時早逝，約翰·達(dá)德利馬上采取行動，宣布簡繼承王位。
據(jù)說直到這時，簡一直被蒙在鼓里，面對這一切只有驚愕的份兒。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么簡的確應(yīng)該受到責(zé)備——她對自己敏感的身份實在是太缺乏警覺了。在這一點上，伊麗莎白恰好和她形成鮮明對照。簡雙親齊全，生活溫暖，而伊麗莎白的母親（安妮·博林）則被父親（ 亨利八世）殺掉。其后伊麗莎白飽嘗辛酸，察言觀色的同時不敢有絲毫懈怠，多次逃脫劫難。
要說達(dá)德利陰謀失敗的最大原因，應(yīng)該是他沒能逮捕瑪麗。（瑪麗同樣工于心計，早已聞風(fēng)而逃。）其實只要瑪麗和伊麗莎白死掉，簡還是有可能長期安坐王位的——盡管只是傀儡。可是逃走的瑪麗很快以民眾的擁戴為后盾殺了回來，9 天之后就將達(dá)德利一家一網(wǎng)打盡，登上王位。
不過，此時瑪麗女王的人氣也如春天的融雪，很快就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血腥瑪麗”的綽號。簡的丈夫吉爾福德被處死，只有他的弟弟羅伯特·達(dá)德利因年幼不諳世事得到了赦免。歷史的樂趣正在于此。正是這個羅伯特，日后成為伊麗莎白一世“眼睛一樣”的戀人。
政變主謀達(dá)德利當(dāng)然很快身首異處，但如何處置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簡，瑪麗一世曾猶豫不決，只好將其暫時囚禁在倫敦塔里。此時，簡還是有可能保住性命的。然而，當(dāng)瑪麗打算和天主教國家西班牙的腓力二世結(jié)婚時，反對聯(lián)姻的新教教徒發(fā)動了叛亂。這一次，居然是簡的親生父親格雷和叛亂首領(lǐng)有瓜葛。這實在太致命了，簡的生命只能到此為止。
臨刑前，簡得到通知，只要她改信天主教就可保命，但她拒絕了。她或許想到，縱然時光倒流，自己也可能不知什么時候替人背上叛亂的黑鍋，或者一生都被囚禁在倫敦塔里不見天日，倒不如盡早追隨自己的亡夫而去。
總而言之，在那以血洗血、以牙還牙的政爭時代，只有以堅強(qiáng)的意志和力量沖破艱難險阻的人——就像伊麗莎白那樣——才可能生存下去。如果簡像這幅畫中所表現(xiàn)的那樣嫻靜，人生注定很艱難。可是我們同樣不能否認(rèn)，如果她真有這幅畫中所表現(xiàn)的這種引頸受死的從容，那么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將來沒有君臨天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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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整理自《膽小別看畫》，[日]中野京子著，中信出版集團(tuán)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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