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看完了葉兆言的小說《刻骨銘心》,才知道這是他的《秦淮三部曲》最后一部。于是又去找來另外兩部《一九三七年的愛情》和《很久以來》。讀完之后,感慨良多,寫下這篇筆記。
文學之于歷史
葉兆言的名字早就知道,但卻一直沒讀過他的書。這次一口氣讀了3本,終于對他有所了解。非常喜歡他的行文風格,虛構人物和真實歷史夾雜在一起,恍若聽了一個真實的故事。
早先讀金庸的武俠,也曾經(jīng)詫異過:鐵木真、拖雷、丘處機實有其人,而郭靖、黃蓉卻是虛構;朱元璋、徐達、常遇春實有其人,而張無忌、趙敏、周芷若卻是虛構;康熙、鰲拜實有其人,韋小寶卻是虛構。如此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便讓讀者生出誤會,信以為真。不僅如此,金庸還善于將真實歷史事件融入自己的虛構情節(jié),比如襄陽之戰(zhàn)、明教傳說、反清復明等等,使他的小說頗具歷史的厚重度。
葉兆言的小說也是如此,善于借助歷史真實事件來塑造虛構的人物形象。《一九三七年的愛情》講的是一個三角戀故事,卻發(fā)生在1937年的南京這樣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于是就有了特殊的意義。丁問漁、任雨媛、余克潤是虛構的人物,但他們這個三角戀故事的背景,卻是1937年南京的有代表性的真實地點,比如勵志社,比如廬山談話會,比如和尚殺人事件。葉兆言甚至把宋美齡、張治中、張道藩、陳毅等真實歷史人物都拉來做虛構人物的點綴,這就讓這個故事充滿了可看性、真實性。
《很久以來》更是以自己上輩親屬的名義虛構了欣慰和春蘭這一對姐妹,以福昌飯店和金陵飯店這兩座真實的南京標志性建筑作為舊時代和新時代的坐標,講述了這對姐妹一輩子的喜怒哀樂。小說不僅把葉兆言自己寫進了故事情節(jié)里,差一點和女主人公欣慰成了夫妻,而且順帶還講述了李香芝、惠浴宇等真實人物的故事,弄得讀者真假難辨。
這些年來,不少小說作者刻意回避作品的歷史背景、地域背景,使小說中的人物失去了生存的特定時代和地域根基,顯得十分虛假。傳統(tǒng)的文學理論講究的是塑造“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而這個“典型環(huán)境”就是時代和地域的環(huán)境。脫離了具體的時代和地域背景,人物就如同無本之木,無源之水,站立不住。魯迅的《阿Q正傳》如是,茅盾的《子夜》如是,巴金的《家》《春》《秋》亦如是。
更重要的是,歷史只是一些從古代流傳下來的文字和實物資料。這些資料浩如煙海,而且還在不斷更新,不斷有新發(fā)現(xiàn)。如何從這些文字和實物資料中看到歷史的真實面貌,既可以用歷史的分析方法,也可以用文學的講述方式。在這個多元化的時代,不管對歷史,還是對現(xiàn)實,都可能會有無數(shù)種不同的觀點。所以,用文學的方式,來講述歷史的故事,探求歷史的真實面目,顯然十分有必要。自古以來,我們了解歷史,更多地似乎是從文學作品中得來的。文學之于歷史,實在須臾不可缺。正如葉兆言所說:“小說不是歷史,然而有時候,小說就是歷史,比歷史課本更真實。”在今天這個時代,葉兆言這樣的充滿歷史文化背景的文學創(chuàng)作就特別有意義。
歷史之于文學
在閱讀《秦淮三部曲》的過程中,我才知道,葉兆言出生于文學世家,是葉圣陶的孫子,其父葉至誠也是一名作家。從這3部小說中,我強烈地感受到,葉兆言對生他養(yǎng)他的這座南京城的深深的感情。據(jù)我所知,他的小說多以南京為背景。他甚至寫了一本《江蘇讀本》,以“必要的訪古”的角度,講述了江蘇的歷史淵源。他還有一本《南京傳》馬上要出版。可見,他心里對南京和江蘇,有著化不開的濃濃的故鄉(xiāng)情結。
在看完葉兆言的《刻骨銘心》之后,我寫了這么一段話:“恰如秦嶺之于賈平凹,高密之于莫言,上海之于王安憶,南京就是葉兆言取之不盡的創(chuàng)作源泉?!?strong>文學史上無數(shù)的例子證實,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只有歷史文化和地域文化深厚的作品才是真正有影響力的作品。葉兆言精心書寫南京的故事,用他的小說人物來詮釋南京的歷史文化精髓和地域文化特色,無疑是值得贊嘆的。
一個城市,特別是南京這樣的歷史文化名城,特別需要歷史文化的傳承和發(fā)展。在這方面,作家責無旁貸。在這方面,南京特別值得驕傲。除了葉兆言之外,南京乃至江蘇,還有一群作家致力于以南京乃至江蘇為文化背景的創(chuàng)作,比如蘇童,比如畢飛宇,比如徐則臣。在看《秦淮三部曲》之前,我剛看完徐則臣的《北上》。這部30萬字的長篇小說大開大合,從歷史和現(xiàn)實兩條線講述了發(fā)生在大運河上的故事,力圖跨越歷史時空,探究個人與國家的關系、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書寫大運河的精神和民族的命運。讀完這部小說,我為徐則臣敬佩之余,還感到一分遺憾。作為大運河南端的城市,同樣的歷史文化名城杭州,卻產(chǎn)生不了這樣具有厚重歷史感的文學作品。
中國的幾千年歷史浩渺無垠,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這些創(chuàng)作不僅僅是發(fā)思古之幽情,更是從歷史文化的角度來觀照今天,觀照現(xiàn)實,以促進和實現(xiàn)民族文化的傳承和發(fā)展。從這個意義上說,歷史之于文學,恰如土壤之于植物,食物之于人類。但愿所有的作家都能像葉兆言那樣,研究自己的家鄉(xiāng),謳歌自己的家鄉(xiāng),讓幾千年燦爛的中華文明放射出文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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