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刺猬公社X快手“還鄉(xiāng)手記”非虛構(gòu)故事大賽參選作品。
作者 | 小鐵
這個春節(jié),段蓉福的出租屋異常安靜。半年前,她和第二任丈夫正式離婚,凈身出戶,一個人在工作的門面旁邊租了一個小房子,湊合著有個睡覺的地方。
政府部門在年前發(fā)了通告,城區(qū)煙花爆竹禁放范圍擴大,到了年夜飯的點,四處靜悄悄,公路上也沒有車馬的喧嘩。據(jù)說今年要動真格,誰在路上放煙花,派出所抓到了就要罰款。
房間里唯一的聲音是微信,她把朋友群里的語音一條一條點開外放,每個人的聲音都很大,西南方言聽著比普通話兇很多,咋咋呼呼,給冷清的房間多少添了些熱鬧。
出租屋擺了張一米八的床就沒有了多余的活動空間,來人都只能往床上坐。她準(zhǔn)備了一條米黃色的長毛巾,墊在床邊上,客人走了再把毛巾拿開,這樣不至于臟了床鋪。
段蓉福70年代初出生在L城的一個小村莊,進城尤其遠,先得走一小時的泥巴路,再去最近的集市坐上一小時公交。對于村子里的人來說,能在集市解決的,就絕不再進城添麻煩。
農(nóng)村人沒條件化妝,父母對女孩兒的要求是穿著得體,不能過于妖艷。
她不一樣,愛干凈、愛美。成年后就開始追著時髦的東西走,現(xiàn)在看她依然是講究的,眉毛有認(rèn)真修過,頭發(fā)是拉直的齊耳短發(fā),微胖,個頭不到一米六,走哪兒都愛穿有跟兒的小靴子。
段蓉福是個很矛盾的人,有時候站在時尚的前端,有時候又選擇小村子的保守。
比如今年除夕,她寧愿呆在出租屋也不回娘家。車程不到一個小時,但村里的說法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回家過年,影響家人運勢。母親不會這么說,段蓉福自己卻過不去這個檻,“這么多年,哥哥從來沒提過這個事(叫我回家過年)?!?/span>
她在家排行最末,上邊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母親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姐姐嫁人多年,孩子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
她給自己找了點年味兒,三十晚上揉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面團,放鋁制的盤里蓋上蓋發(fā)酵,準(zhǔn)備早起做湯圓。這邊的風(fēng)俗是大年初一吃湯圓,一來象征著一家人團團圓圓,二來可以“搶元寶”,吃到放著硬幣的湯圓,預(yù)示著來年有不錯的財運。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重復(fù)多年前的生活狀態(tài),只因著這是離婚的“代價”。
兒子說:“你可以找個有房的嫁了”
L是座位于長江上游的南方小城,一到冬天就陰沉沉的,白天也不敞亮,看哪兒都有點老電影的味道,泛黃,有年代感。
高樓沿著江邊聳立,城市空間越來越窄,老城區(qū)堵得不像話。
這兩年L城迎來了高速發(fā)展,一個大家族能有三四戶人家在同時等待拆遷。先拆的地方已經(jīng)開始建設(shè)了,有的推成了八車道的馬路,周邊配套常常還沒跟上,兩側(cè)不是成堆兒的黃土就是翻綠的農(nóng)田;有的一轉(zhuǎn)眼就建成了大的工廠或者貿(mào)易中心,土地與土地的縫隙之間,開始有了大城市的味道。
段蓉福是在拆遷前離的婚,戶口遷回了娘家,搶著時間在母親家一側(cè)修了一棟兩層紅磚小樓房,沒裝修,水電也還沒接好。
拆遷進展得很快,翻過紅磚小樓房,后邊的土地已經(jīng)被挖掘機攪了個底兒朝天,表面的泥土被移走,露出干燥的棕色泥土,形成一個巨大的土坑。挖掘機再往前施工,就該是拆掉小樓房了。
“本來打算過年的時候回來住新房?!倍稳馗]想到,拆遷帶來了意外的租戶,施工人員圖省事兒,要就近租房,方便平日休息,這給她額外帶來了每月1000塊的收入。
她的出租屋每個月200塊,這樣一來,每個月凈掙800塊。
段蓉福期待拆遷。她的大兒子李有天也在期待這一天。
李有天出生于1996年,是段蓉福和第一任丈夫生下的孩子,不到十歲,父母就離了婚,他判給了爸爸,由奶奶照看。
初中畢業(yè),他就迫不及待地跟著大人四處打工,段蓉福聽說后很擔(dān)心:這么大點孩子,出去能做什么?
但他“念不進去書”,只想快些掙錢,還能補貼家用,奶奶年齡大了,爸爸是個“混子”,掙了錢也見不著。這些年李有天跟著親戚去過廣州、佛山、昆明,從工廠的流水線到室內(nèi)裝修,沒什么固定的職業(yè),只奔著掙錢的地方去。
現(xiàn)在的李有天回到老家,在L城打一份小工,一個月能有4000塊的收入,但還是不夠花,他時常在段蓉福耳邊念叨,想要買房買車,以期她能拿出錢來支持一下。
最讓人無奈的是,李有天越來越像那個他時常埋怨的父親——不知道攢錢,愛撒謊,夢想著“走小路”(方言投機取巧的意思)掙錢,也容易上當(dāng)。
臘月28是段蓉福46歲的生日。李有天帶她去飯館吃了香鍋,發(fā)朋友圈的時候配了段小視頻,透過搖搖晃晃的鏡頭看到段蓉福在低頭吃飯,他一邊拍一邊說:今天是媽媽的生日,祝她生日快樂。
段蓉福當(dāng)然高興,她悄悄保存了視頻,放在自己的手機里。
和睦相處是短暫的。
兒子運氣不太好,之前得到段蓉福肯定的一個女朋友沒留住,那時候兩人都在佛山打拼,李有天開車撞了人,錢賠完了,女朋友也走了。
回老家后,外出偶然打了一個黑車,李有天跟司機聊上了,他有心買車,又拿不出太多錢,司機很聰明,轉(zhuǎn)頭就說,“過年這車我也不開了,到時候一萬塊轉(zhuǎn)給你。”
李有天樂呵呵地答應(yīng),下車就跟人加了微信。段蓉福氣得不行,聽完就罵,“這都是要報廢的車了,你買來做什么?!?/span>
“他這人不聰明,人家說什么都信。”段蓉福說。
外婆家要拆遷,李有天也跟著媽媽把戶口遷了回來,到時候算個人頭錢,可以多拿一些補償。但補償并不高,她仔細(xì)算了算補償款,按照現(xiàn)在市里的房價,拿到拆遷款,想要全款買房基本不可能,“按揭以后的壓力太大了?!?/span>
李有天不這么想,他讓段蓉福拿了補償款,趕緊買套房,“房子寫我的名字?!?/span>
“我呢,你弟弟呢?”段蓉福說的“弟弟”,是她二婚后生下的小兒子,今年才12歲。
“你找個有房的嫁了?!眱鹤诱f。
李有天并不是不孝順,只是小城市里都這樣,房子和車子是結(jié)婚的標(biāo)配,備齊這兩樣自然臉上有光。他的急迫寫在臉上,段蓉福懂,但還是有些失望,自己生活的好歹,似乎被并沒有被大兒子放在心上。
如果沒有二兒子,她興許會毫不猶豫在房子上寫大兒子的名字。只是現(xiàn)在二兒子還小,她必須要考慮好未來。
方法就是攢錢。
段蓉福愛美,但是她花的錢并不多,口紅的牌子叫不出名字,能用上很久。過年的時候,外甥女拿來幾支口紅讓她挑,她拿著試了半天,感慨說,現(xiàn)在年齡大了,用不上太紅的。
那天她心情不錯,笑著對外甥女說了謝謝,然后選了顏色最暗那支,涂上后去鏡子里看了看,就出門了。
買衣服也是一樣。她用不來淘寶,卻知道拼多多。上邊的衣服都便宜,常常發(fā)到朋友圈讓人一起拼單。
這也是讓她難過的地方,自己省吃儉用,想存錢有點底氣,大兒子卻總不爭氣,變著花樣要錢。
“他就坐著扒飯,不夾菜,也不看我”
段蓉福有很多年沒有陪在大兒子身邊。
第一任丈夫不怎么顧家,發(fā)火的時候會打人,早年間家里有臺黑白電視機,被他砸得缺了一個角。
離婚后,段蓉福遇到了第二任丈夫,那會兒應(yīng)該是感受到了點兒戀愛的甜蜜。
“他總說,你不跟我結(jié)婚是不是還想著之前的人。”段蓉福去過那人家里,兩層的小樓房貼著白瓷磚,很漂亮,在村里還包了幾口大池塘養(yǎng)魚,雖然在農(nóng)村,但相當(dāng)體面。單看這人,皮膚黑黑的,五官端正,也不錯。
也許是經(jīng)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段蓉福和對方領(lǐng)了證。“結(jié)果去他家里第一天,他就問,你有錢買菜嗎?”說完,那人走到自己母親面前,伸手要錢。
段蓉福的婆婆從身上湊出了四十來塊,給了第一次買菜錢。
“其實當(dāng)時我就曉得遭了(方言上當(dāng)?shù)囊馑迹!彼f的“遭了”,是突然明白可能自己又跳了一次火坑。哥哥讓對方擺酒席迎娶段蓉福,表示婚宴不能少,但對方以“婚宴花費高”為理由拒絕了。
既然結(jié)了婚,立馬就離是不能的。
結(jié)婚一年,段蓉福就生下了兒子。對這一任丈夫的認(rèn)識好像也是結(jié)婚以后才開始。
他好面子,寧愿選擇借錢也要把場子撐起來,“花了幾萬塊錢在池塘和家門口裝了監(jiān)控,問他什么用,‘你不要管,先裝了就是’。”
錢越來越不夠用,丈夫開始找段蓉福的家人借錢。娘家人也慢慢明白了他的秉性,一旦把錢借給他,多半要不回來。
段蓉福的母親很節(jié)儉,這輩子都只知道掙錢,不知道花錢。
“怎么拒絕呢,他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說,媽,你給我準(zhǔn)備五千塊錢,我馬上過來拿?!边@邊岳母還沒開口說不,那邊電話就掛了,只能乖乖準(zhǔn)備好錢,等著女婿過來取。
矛盾積壓了十年,直到拆遷將至。
丈夫當(dāng)然不止朝著段蓉福的娘家人借錢。他把身邊的親人朋友都借了個遍。段蓉福有些著急,問他怎么辦,他很從容:“人家有錢用,又沒找我還,你著急什么。”
拆遷意味著錢要來了,他讓段蓉?;啬锛夷缅X。這當(dāng)然行不通。
拿回來的錢,不過是讓他還了過去的虧空,然后接著借錢,娘家的錢本來也沒有還完。關(guān)于錢的爭吵在進入2017年以后就沒有停止過。
段蓉福終于決定第二次離婚。
但,娘家人都不支持。姐夫覺得兩口子有問題正常,幫著前夫說了不少好話。母親也不贊同,她已經(jīng)是二婚了,“看人的眼光又不準(zhǔn)”,再結(jié)婚不容易。
婚還是離了。她搬了出去,幫忙給人賣瓷磚看店,店里老板給的工資還不錯。從前掙的錢,都替前夫補了借債的空,她不想繼續(xù)填下去。
和上次離婚一樣,她又一次凈身出戶,沒分到什么家產(chǎn)。第二任丈夫甚至罵過,別人離婚都分到好多錢,你上次怎么一點錢都沒有分到。
小兒子判給了前夫,在前夫的干預(yù)下,母子斷了聯(lián)系,也不準(zhǔn)探視,她的電話被拉進了兒子手機的黑名單。現(xiàn)在只有鄰居串門的時候,會拍上兩段兒子的視頻,偷偷傳給段蓉福。
去年兒子十一歲生日,她去學(xué)校把他接了出來,和娘家人一起吃了慶生飯?!八妥陲堊郎希话秋垼粖A菜,也不看我,默默流眼淚?!倍稳馗R部?。
那是她少有的情感流露。
在農(nóng)村,離婚不會好聚好散,夫妻雙方會帶著抱怨加深對彼此的傷害。受到牽連的是孩子,獲得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那方通常會選擇灌輸仇恨意識,以孩子的討厭來傷害過去的伴侶。
小兒子好幾天沒見到媽媽,終于沒忍住問出了聲。前夫粗暴地從屋里拿出兩人的離婚證,翻給兒子看,沒有任何的安慰,只想證明你媽已經(jīng)不再是你媽。
“他說那兩天他腦子里都是那張離婚證,不敢在家里哭,因為家里有監(jiān)控,也不敢在學(xué)???,學(xué)校有老師,只能晚上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倍稳馗SX得兒子很懂事,明白事理,再次提到這些,她的聲音里聽不到太多的難過,只微微側(cè)頭,短發(fā)遮住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這是她第二次經(jīng)歷同樣的事情。李有天判給前夫以后,也在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段蓉福。
這都是懲罰,離婚的懲罰。
那時候的她不如現(xiàn)在理智,常常給姐姐打電話,在電話里哭,有時候還覺得離婚以后被人看不起。
“現(xiàn)在不都好了,他大了就知道了?!崩钣刑鞎ㄆ谔酵袝r候也很懂事地幫忙探望弟弟,給弟弟送上一些東西。段蓉福跟第二任丈夫沒離婚的時候,李有天就經(jīng)常出入他們家,因為客氣禮貌,和段蓉福前夫的關(guān)系還不錯。
前夫并不死心,想復(fù)婚,找了很多的途徑,也求了段蓉福身邊很多親人幫忙說好話,甚至還跪在段蓉福的面前,被她斷然拒絕。
談愛情是一件特別奢侈的事情。對于前夫來說,娶回家的妻子是收入來源之一,眼見著無法挽回,他開始尋找下一任,李有天再去弟弟家探望時,弟弟家里已經(jīng)多了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他讓李有天轉(zhuǎn)告段蓉福:我們一家人過得很幸福。
第二任丈夫并不是什么好人。剛嫁過去的時候,他不讓段蓉福接觸周圍的鄰居,時間久了,段蓉福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是他迎娶的第五任妻子。
過新年的時候,段蓉福又收到了鄰居傳來的視頻,兒子在和新來的“姐姐”下棋,穿的還是段蓉福過去給他買的衣服,她知道,前夫是在賭氣,不給孩子買新衣。
她又開始等待,等待小兒子長大。
找母親借錢,要先經(jīng)過哥哥的同意
等待的過程中,她要習(xí)慣一個人。
除夕前兩天,她回了趟娘家,幫著母親上上下下打掃了臥室、廚房、院子。打掃完了一陣腰酸背痛,段蓉福還是打算趕回自己的出租屋。
“我一個人睡到早上九點也沒事。”段蓉福慢慢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的好處,如今朋友聚餐也多了,偶爾還能約個朋友出門逛逛街。
她是兄妹三人中年齡最小的,卻不是最受寵的。
哥哥是長子,從小受到家人重視,好東西基本都留給他,但哥哥也是個性格執(zhí)拗的人,脾氣很大,倘若母親對兩位妹妹好一些,他還會不滿。這個好,其實也就是給錢。
也是因為如此,段蓉福找母親借錢都是偷偷的,又偷偷還上,沒還上的,大家都默契地保密,不告訴哥哥。有一個默認(rèn)的規(guī)則,母親的錢是家里兒子的,要借錢,先要跟哥哥打招呼,同意則可。
除夕夜,想到哥哥是個觀念老舊的人,段蓉福不想回家過年,盡量不給自己惹這些麻煩。姐姐家打了電話過來邀請,她也婉拒了。姐姐家更不合適,那里是另外一個家庭。
出租屋環(huán)境不好,旁邊是一家小賓館,人來人往。
段蓉福跟家里人解釋,賓館的人進出走的是另一邊,不經(jīng)過她門前,賓館這里又有監(jiān)控,沒人亂來,很安全。
但家里人還是不放心。
小地方對家以外的地方都充滿警惕。租房是不安全的,外來的租客和本地人之間也不會有來往。像段蓉福這樣獨自租房的單身女性,更讓人擔(dān)心。
大年初二那天,姐姐段蓉蓮給她打了一上午的電話,沒人接。換了母親打,還是沒人接。更讓人不安的是,電話打著打著開始無法接通,女兒讓段蓉蓮不要大驚小怪,但段蓉蓮還是很緊張,“她電話打通了沒人接,一會兒又打不進去?!?/span>
段蓉蓮直接出門,搭了公交去段蓉福家找她。還好,段蓉福不過是睡過頭了,沒聽到電話響。
但只要段福榮不結(jié)婚,一個人租房,這樣的擔(dān)心就還會持續(xù)下去。
段蓉蓮是個很傳統(tǒng)的人,她不愛化妝,即便化妝也是用不張揚的顏色。和妹妹段蓉福不一樣,出生到現(xiàn)在,段蓉蓮還沒有剪過短發(fā)。她喜歡長發(fā),只在年齡大了以后,受到身邊人的鼓勵,才嘗試著去染過頭發(fā)。
妹妹的婚姻在她看來是非常不幸的,嫁個對的人就是愿意為了家庭“奉獻”,平日的磕磕碰碰,互相包容,或者有一方在忍讓,一個家就不會四分五裂。
除夕當(dāng)晚,她拉著女兒一起去了妹妹的出租屋,和她坐了一個小時,又用微信和娘家視頻,好像有點過年的氣氛。
段蓉福準(zhǔn)備的年貨很全。瓜子、橘子、蘋果,該有的都有,拿出來招待客人。
她有點不好意思,朝著一年沒見的外甥女解釋,條件有限,只能湊合一下。房間里燈光不夠亮,信號也不太好,除卻一張大床,其他東西都只能堆著放。
床腳對面有個洗菜池,上邊放著一個很小的電飯鍋,旁邊是準(zhǔn)備好的食材。
“你也給自己放個硬幣在里邊唄?!倍稳厣徴f的是湯圓。
“橫豎也只有我一個人,怎么都會吃到,沒意思。”
大年初一早上,她特意早起用昨晚發(fā)酵的面粉捏了四個湯圓,盡管已經(jīng)很小心地控制份量,四個還是多了,一早上都很撐。
距離上次一個人過除夕夜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二年,兩段婚姻,兩個孩子。
再上一段婚姻結(jié)束的時候,她沒著邊際地哭,恐慌,而今這些情緒或許還有,但已經(jīng)不會再像上次那樣遠離家鄉(xiāng),逃離那些可能聽到的惡意傳言。
如今遠離家鄉(xiāng)的是我,段蓉福的外甥女,我不再像長輩一樣,死守著傳統(tǒng)禮教,但面對現(xiàn)狀依然無能為力,這些年學(xué)到東西,沒有一樣可以用來幫助陷入困境的親友,所有的大理論在這里都失效了。
女性的解放,女性的權(quán)利,書上都寫得很好。但小姨活在這個村子的文化中,父母、親友都有自己關(guān)于“對”的判斷,子女的選擇要符合全村人對生活的期待,不要成為那個與眾不同的人,那一點也不光榮。
最糟糕的是,在這種氛圍中,小姨擺脫不了小村子的集體道德感,她生于此,長于此,從骨子里信任那種約定俗成,甚至因為無法按部就班而痛苦。
但她已經(jīng)是英雄,即便痛苦,也要選擇痛苦地反抗。
(文中段蓉福、段蓉蓮、李有天均為化名。)
正月初三,和小姨一起去寺廟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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