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篆刻,讀印是日常功課,今天我們就來讀一方印,這方印是黃牧甫的“寄齋”:
(黃牧甫刻“寄齋”)黃牧甫(1849-1907)本名士陵,牧甫是他的字,也有寫作穆甫、穆父。他的父親也擅長篆刻,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對黃牧甫后來走上篆刻道路有相當大的影響,黃牧甫八九歲即開始刻印,大概14歲左右 ,家鄉(xiāng)鬧太平軍,從此黃牧甫失學(xué),家園被毀,再不久之后,母親去世,他為了生計,從此被迫走了上“末技游食之民”的人生逆旅。
(黃牧甫刻“末技游食之民”及邊款)在他的那方“末技游食之民”的邊款里有這樣的句子:“陵少遭寇擾,未嘗學(xué)問,既壯失怙恃,家貧落魄,無以為衣食計,溷跡市井十余年,旋復(fù)失業(yè),湖海飄零,藉茲末伎以精其口……”窮到衣食無計的地步,黃牧甫以治印為生計,在艱苦的條件下一生操刀刻印不止,他一生在南昌、北京、廣州,武昌,黟山(只有這是他的家鄉(xiāng),也是最終將逝之前的6年呆的地方)之間流轉(zhuǎn)。游食江湖是黃牧甫的切身感受,但他在篆刻上的成就也達到了近代篆刻的頂峰。
看到寄齋這方印的時候,腦子里轉(zhuǎn)的是兩首詩,一首是宋代姜特立的《寄齋》,里面有句子:“天地即蘧廬,吾身一郵置”另一首是唐代杜甫的《旅夜抒懷》“名豈文章著,官應(yīng)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人似沙鷗,轉(zhuǎn)徙江湖,生活的無奈盡在字里行間,為什么會想到這兩首詩呢,看寄齋一印的邊款:
(寄齋印邊款)
劈頭就是“天地逆旅,光陰過隙”對于人生的感嘆使黃牧甫把“寄”世當作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正是在此狀態(tài)之下,他創(chuàng)作了這方“寄齋”。
一、元素呼應(yīng)
我們來看看這方印,整方印是繆篆直線漢印滿白印式的粗白文印式,漢印滿白文印的特征是渾穆、端莊、古雅,這種印如果字法、篆法、章法運用不好,就會傷于呆板、僵硬,板結(jié),但在黃牧甫手里,他把這方印的右上角和左下角都安排成排疊的直線:
(右上角的直線排疊)
(左下角的直線排疊)
這當然是滿白的大特征,線條光潔,挺直,但更是章法上的呼應(yīng),對角呼應(yīng)的不僅是這些縱向排疊的直線,還有左上角的三個小紅點與右下角可字的呼應(yīng)。
(布白上的呼應(yīng))
齋字頭部的三個小紅點,如時按照一般的滿白印的創(chuàng)作方法,可以做得更小,但黃牧甫考慮到右下角可字中口字處兩個大紅點,左上角特意將此三點留大,以呼應(yīng)右下角的口字留紅。當然,呼應(yīng)的還有排疊在一起的兩橫,如圖:
(雙橫的呼應(yīng))
二、疏密得當
很顯然,滿白印很多時候會因為白線布滿印面,顯得密實而臃腫,這是滿白印創(chuàng)作的大忌,黃牧甫此印中利用“可”字的字形特征,在此處留紅開“門”,但留紅也很有講究,如果按照一般的篆法,此處的留紅可以將“口”字的上橫下沉,實現(xiàn)“滿”白,也可以將上橫向上移,形成“滿”白,也即只留一塊紅地,那么這塊紅地就會相當大,齋字與之呼應(yīng)的三點小“窗”將無法與之保持左右平衡。于是,黃牧甫將上橫放在中部靠上,形成了兩塊相對小一些的紅地,以更好地與左上齋字的三個小點配重。
平常印家的疏密概念大多來源于漢印的“任疏任密”與鄧石如的“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任疏任密”是依照字形,保持原有的疏密特征,而“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是使疏處更疏,密處更密,印人或者造密,或者造疏。我們在使用這些疏密原則時,一定要結(jié)合當前印面需要具體情況具體處理,不能機械布排。
三、直斜調(diào)諧
滿白印易出現(xiàn)大量的縱橫線條,而黃牧甫的這方印中“齋”字字形中的短斜線起到的作用在于調(diào)節(jié)長縱線條的板結(jié)氣氛,這正是黃牧甫篆刻的重要特征,斜線雖短,卻與長直線構(gòu)建出氣息活潑的印面。使整個印面看上去不顯絲毫憋悶。
因為滿白印大量用光潔的直線,很容易使印面出現(xiàn)線條排疊之美,這也是很多篆刻新手喜歡滿白風格的原因,因為滿白印白線條間的朱文細線也參與排疊審美,這就容易形成重復(fù)、板結(jié)、死氣沉沉的印面特征,短斜線的參與是黃牧甫解決此種弊癥的主要字法、篆法與章法調(diào)節(jié)手段。
當然,此方印還有黃牧甫特有的刀法特征,光潔、平直。這是很多篆刻初學(xué)者容易練就的,需要的就是勤奮。但一方印中顯現(xiàn)的倔強氣息與章法、字法特征卻需要篆刻愛好者仔細思考領(lǐng)悟。
(【老李刻堂】之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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