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寒風,雖不似北方凜冽,吹得人寒沁沁的。不論是行人,還是水上的舟楫,都有一點淡淡的畏縮。
揚州城里河道川流,玉帶河上,船上人家搖著櫓,發(fā)出欸乃的聲音。
南岸邊的小院里傳來一聲清亮的女聲:“哥哥……”隨著院門打開又關上的“啪嗒”聲,一位清麗的少女出現(xiàn)在河邊小路上。
屋里傳來著急的叫聲:“清玉,快叫回你哥哥來?!?/span>
“娘,我追上哥哥就回來?!标惽逵駥⒋乖陔p肩的發(fā)辮甩在身后,挽著包袱,提著裙子,狂奔起來。
河邊一帶,粉墻烏瓦,蒼苔綠藤,小街地上的石板已有殘缺,縫隙間露出枯黃的萎草。午后的陽光照在姑娘洗白了的襦裙上,將裙裾邊上接長的一段料子,襯得更為顯眼。顯然這裙子已經(jīng)穿了好幾年了。
陳清玉低頭看著地上,在青石板上跳躍來去,速度一點也不慢。
穿過小路,到了大街上。臘月里的寒風吹來,清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快要過年了,大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
客棧的小二在門口迎接住客,賣貨的,買年貨的,匆匆行路的,還有路邊租車馬轎子的在商議價錢。
清玉蹦了兩下,蹦得高高的,想越過黑壓壓的人頭,看到哥哥的身影,可惜只看到路邊的招牌掛簾,隨風飄搖。只能繼續(xù)向前趕去。
匆匆跑過一條街,路過吉祥繡坊?!坝窠銉?,拿的啥?那件錦襖料子,繡好了嗎?”繡坊的教習田姑姑揚聲問她。
“姑姑,還沒有呢。娘在家里繡著呢,我爹打了勝仗沒回來,我去給爹送棉襖,托人給他捎去。”陳清玉停步,末語先笑,恭敬地答道。雖然也跟著繡坊的姑娘一樣,稱田姨為姑姑,田姨卻是清玉母親的族親。
“喲,恭喜呀,姐夫打了勝仗了,這下又該升官了。前兩個月才升了六品,這是要升五品大官呀。恭喜恭喜!怎么清毅不去送棉襖?”田姑姑看了清玉滿額頭的細汗,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
清玉羞慚地一笑,搖搖手,用袖子細細的把額頭抹了:“哥哥去看爹了,臨出門時忘了拿包裹,我正在追他,這就給他送去?!?/span>
“啊,那快去吧,快去吧,免得耽誤了你?!碧锕霉泌s緊擺手。
清玉行了一禮:“誒,我這就去了。”扭頭提起裙子,又追了上去。
一直跑到牙城邊,前面就要出城了,人煙少些,大路兩邊都是灰撲撲的冬柳。終于看到了哥哥穿著蓮青色直裰的身影。
清玉已經(jīng)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只能咬咬牙,又提氣狂奔,直到力竭才停下,大叫:“哥哥……!”
路上行人紛紛回頭,見十六七的小娘子兩頰緋紅,鬢發(fā)紛亂,夾著一只將散未散的包裹,暗暗贊道:江南出美人,這小娘子長得真俊俏。
此時陳清毅終于看到在后面狂追他的妹妹。
轉(zhuǎn)過身來,大步跑回:“玉兒,你來做什么?哎呀,包袱我忘了拿!”
陳清玉早就累得蹲在地上,直喘粗氣。
陳清毅看著妹妹沒好氣的說:“哎,你就不該來追我,我回來取了,再去一趟?!?/span>
陳清玉已經(jīng)累得沒有力氣去說話,只能對著哥哥翻了個白眼。
“你看你,蓬頭散發(fā),哪像個朝廷六品武官家的小娘子!”陳清毅繼續(xù)數(shù)落妹子。
“你!”陳清玉終于歇了過來,攢足了力氣,怒喝了一聲?!袄鬯牢伊?,哥哥忘了拿包袱,竟然還有理呢。娘都著急壞了,你不想想娘的心嗎?昨天一夜沒有睡,給爹趕出來,你竟然忘了!”
“好吧好吧,我錯了?!标惽逡阍诿米拥呐鹂卦V下,終于認了錯。雙手接過包袱,把它打開,又重新扎緊。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天寒地凍的。爹爹上過了戰(zhàn)場,棉衣還不知怎樣,若血染了,若撕破了,爹爹怎么御寒?娘緊趕著給爹做了,你還……”
“好了好了,我知錯了。妹妹你不要說了,我這就給爹送去。你快回去吧,快過年了,路上人多,你注意點兒。”陳清毅趕緊逃離妹妹,大踏步向城外軍營走去。
陳清玉看著哥哥的背影搖搖頭,轉(zhuǎn)身返回城里。
回程的路雖然不用趕,但陳清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跑出太遠了。
一路慢慢的走回去,到了吉祥繡坊,陳清玉掀開棉簾,走進溫暖的繡室。全身上下在這一刻都溫暖舒暢了起來。
正在低頭趕著繡品的繡娘們抬起頭看了一下,原來是陳小娘子。笑著跟她打了招呼,又低頭接著趕起繡活來。
江南的冬季是濕冷的,繡娘們的家里燒不起火炭盆,凍僵的手指無法靈活地繡出精細的繡品。繡坊就在繡室燒了炭盆,只須她們趕出活計來,都可以來這里。
陳清玉進了繡房里間,田姑姑笑著招呼她:“追上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蹦帽右o她倒水。
陳清玉趕緊搶過杯子,沏了兩杯茶,將一杯遞給田姑姑:“那塊錦襖的料子,娘后天就能繡好。姑姑可有什么可以讓我繡的小件,我這就捎回去,后天一起送來?!?/span>
田姑姑笑道:“你爹爹就要升官了,官俸夠你們一家人過活的,以后不用這么辛苦了?!?/span>
“娘說弟弟在書院的學費貴著呢,我們娘倆能多掙一點是一點?!标惽逵癖е鵁崴优?,身上的力氣漸漸的緩了回來。
“好吧,我這個姐姐呀,真是太要強了?!碧锕霉靡懒怂?,挑了幾塊喜帕的綢料,和花樣子一起包了,放在陳清玉面前。
慢慢地喝完了熱水,跟田姑姑說完了話,陳清玉站起來告別,將喜帕放在自己的懷里。
出了繡坊,陳清玉覺得自己的體力恢復了,整理了自己的頭發(fā)和衣服,這才緩緩的往家走去。
轉(zhuǎn)過太平客棧,聽得“撲通”一聲,像是有人落水。接著聽到有女聲在叫救命。
緊跑兩步到了河邊,果然有人掉在河里,是一個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女子,正在撲騰著河水,看起來是個不會游水的。
陳清玉呆呆的看傻了,這世上竟有這么美的女子:?。克粫嗡?,她要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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