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述史官方原創(chuàng) 我以后再也不寫作了 01 在眾人叫囂“文學(xué)無用”的時代，蘇州54歲外賣員王計兵卻火了！
他熬到瘦骨嶙峋、精神恍惚，像得了“癡病”一樣瘋狂寫詩。
靈感爆棚的時候2小時能寫12首，目前總共寫了4000多首。
有一天，他創(chuàng)作的故事中，需要寫到主人公為父親守孝的情節(jié)。
為了身臨其中，他去喪葬店買了一身喪服，迷迷糊糊地從村頭走到了村尾......
父親怕他這樣下去早晚會成“精神病”，于是盛怒之下，燒掉了他改了3版、前前后后加起來60多萬字的手稿。
王計兵的夢一下子醒了，他向父親保證：“我以后再也不寫作了”。
他說被父親燒掉的60萬字手稿是他的痛，也是父親一輩子的內(nèi)疚。
后來父親去世了，他卻在父親的聊天框內(nèi)繼續(xù)寫詩、念詞。
今年3月，這位生活在底層的“吟游詩人”出版了第一部詩集《趕時間的人》，書名下方緊跟著一句話：
“一個外賣員的詩”。
他為何要這么做呢？寫詩又能給他帶來什么？
這一切，仿佛都成了一個“無解”的話題，若是了解了他的故事，你或許會找到答案。
對于一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動者來說，寫詩無非是一件“無用”且“奢侈”的事情。
它曾被王計兵的至親、至愛一再的誤解和打壓，卻又在他一次次孤獨的“反擊”下，托起了與詩詞之間的羈絆。
1969年出生的王計兵今年54歲，稱他為“外賣小哥”顯然不是很合適，但他并不排斥這個稱呼，他說這樣顯得自己年輕一點。
王計兵沒什么文化，受家庭條件的影響，讀到初中就輟學(xué)了。
之后的大段時間里，他輾轉(zhuǎn)于各個城市打工。
19歲那年，王計兵跟著二哥去了沈陽當(dāng)木工，宿舍里都是30歲左右的中年工友，每次放工后，大家都會聚在一起打牌、下棋，談?wù)撘恍┞豆堑哪信掝}。
王計兵融不進(jìn)去，尚且年幼的他總是顯得沉默又格格不入。
恰好，當(dāng)時工地附近有一家舊書攤，王計兵去過幾次，久而久之便愛上了這種“免費”消遣的方式。
從古龍到金庸，他的心里漸漸搭建起一個“武俠世界”。
但他舍不得買書，“蹭書”看又看不到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喜歡的書被買走后，他會記下書里的故事，再找時間進(jìn)行續(xù)寫。
不久后他回到了徐州老家，幫父親干撈沙的活，一個人住在山上的草房子里。
后來據(jù)王計兵回憶說：“撈沙是我前半輩子干過最苦的活”，每每提起，他都一臉沉默。
“雙腳泡在水里，沙子一翻騰，渾身像被砂紙打磨了一般，鉆心的疼”。
從天亮撈到天黑，皮膚被泡的發(fā)皺，手指腳趾上出現(xiàn)了水的渦旋，像死魚翻起的白肚皮。
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只有晚上，因為他有足夠的時間續(xù)寫以前沒有看完的小說了。等到某一天有機會看到原版書時，發(fā)現(xiàn)自己延伸出來的故事情節(jié)跟書中非常相似，別提有多驕傲了。
于是1991年，22歲的王計兵投稿了第一篇短篇小說，反映了農(nóng)村的現(xiàn)實性問題，沒想到被出版社《百花園》采用了。
王計兵的野心瞬間被點燃，他覺得自己以后能成為一名作家。
從此之后，他把更多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寫作上，吃飯只吃5分鐘，晚上也舍不得睡覺，像著了魔一樣瘋狂寫詩、寫小說。
有次他創(chuàng)作的故事中寫到主人公為父親守孝的情節(jié)，為了把內(nèi)容寫深入，他特意買了身喪服穿在了身上，讓村里人笑掉了大牙：“老王家的兒子是個瘋子，真可惜”。
其實在逼仄的鄉(xiāng)村中，文字本身就是一種異類。
父親得知后怕兒子真的瘋了，于是一把火燒掉了那本60萬字的手稿，連帶著用秸稈搭起來的草屋也變成了灰燼。
王計兵的夢，一下子醒了。
那晚父子二人第一次促膝長談，王計兵說：“爸，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寫作了”。
“月亮與六便士”是個太殘酷的寓言，生活讓他低頭走路，根本無力抬頭看天
之后他的生活恢復(fù)了正常，成家立業(yè)、結(jié)婚生子，妻子看不慣他做“作家”的白日夢，所以他從不提任何關(guān)于文字的話題。
為了生活下去，夫妻兩人帶著孩子去過新疆、山東，也去過昆山，什么活都干過。
最早的時候，他們在新疆的一條河邊用木頭搭了個棚子，每到下雨天，一家圍在一起誰也不敢睡覺，生怕被水沖走。
附近小區(qū)的大媽，總會不自覺地拿著手電照向棚子，可能也在擔(dān)心同樣的問題。王計兵說：
“雖然跟大家伙不太熟，但那些光真的很溫暖”。
其實在新疆的這些年，王計兵已經(jīng)違背了對父親的承諾，他偷偷寫了很多詩，又偷偷地銷毀了。
再后來他們又去了山東，王計兵開斗車?yán)D(zhuǎn)頭，7年送走了3位老鄉(xiāng)。
2000年，一位老鄉(xiāng)被砸在了車下面，死了。
王計兵廢了很大的勁把車挪開，卻看見了八寶粥般的腦袋，眼唇已經(jīng)分不清了。
就在這之前，老鄉(xiāng)還在和他說著家鄉(xiāng)話......
他見識到了底層者最心酸的一面，但他沒想離開，兩年后是車隊隊長將大家解散的。
這7年，他趴在灶臺上寫字，祭奠老鄉(xiāng)、懷念打工的日子，寫完之后就被當(dāng)做引火柴燒掉。
2002年，他帶著家人來到了江蘇，有了一份接近夢想的工作。
他把微薄的積蓄拿出來，自己搞了一家書攤，他終于可以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目磿?，可惜兩個月后書攤就被城管沒收了。
王計兵苦笑，他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手續(xù)都沒有，白忙了一場：“這下好了，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可生活還得繼續(xù)啊，該怎么辦呢？于是他開始靠撿垃圾維生。
大女兒跟著他撿過一次垃圾，父女倆的“戰(zhàn)利品”特別多，女兒高興了一整天，王計兵卻“蔫了”。
自己受苦沒什么，連孩子都要跟著他受苦，如果還把精力放在“0收益”的寫作上，真有些不靠譜了。
但他心中的“作家夢”，始終沒有熄滅過。
舍不得用紙寫詩的日子里，他就寫在廢舊紙箱上，寫滿了就賣掉。
在與歲月搏斗的悠長歲月里，數(shù)以萬計的字未曾留下，但無一例外的是，每個字都刻進(jìn)了他的骨髓里。
王計兵的父親得知兒子的情況后，主動給他打了一筆款，再加上這些年撿垃圾掙來的錢，夫妻兩人開了家小超市，并把子女送去了心儀的學(xué)校。
超市里有一臺破舊的二手電腦，是他從攤上淘來的，2008年了解到QQ日記后，王計兵才將自己的作品保留下來，并給自己取了個特別的筆名——“拾荒”。
他不敢讓妻子發(fā)現(xiàn)，生怕妻子還會罵他“不像個男人”。
但其實妻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只是日子逐漸平穩(wěn)，她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2017年，有位熱心的網(wǎng)友，看到王計兵的詩后，推薦給了徐州市作協(xié)楊華。
楊華跟王計兵聊了很久，然后推薦他把詩投給刊物《綠風(fēng)》。
慶幸的是，王計兵的詩成功登上了刊物，時隔26年，他的希望終于被重新點燃。
隨后他一首首的寫、一首首的投，2018年時又被徐州作協(xié)選入。
那年王計兵49歲，高興地一夜沒睡。
他醞釀了好久，第二天終于鼓足勇氣對父親說道：“爸，對不起啊，我又寫詩了，加入了徐州協(xié)會”。
沒有他預(yù)料的狂風(fēng)暴雨，年邁的父親倒吸一口涼氣，說道：“原來我耽誤了你這么久”。
說到此處，一直笑著的王計兵繃不住了，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被父親燒掉的60萬字手稿是他的痛，也是父親一輩子的內(nèi)疚。
可在那個連活下去都難的日子里，誰又能說得清孰是孰非呢？
那天深夜，他經(jīng)過父親的房間聽見了念詩的聲音，也是在這一年，父親因病撒手人寰。
他坐在沂河旁回憶起與父親一起撈沙子的日子，再也不覺得苦了，于是默默地寫下了一首《靠山》：
“沒有一座無緣無故的山/任何一道懸崖/一座山坡/都會有舉起和放下孩子的父親”。
直到今天為止，他的微信置頂依然是父親的聊天框，每當(dāng)靈感來臨，他都會寫詩給父親看，念詩給父親聽。
一個聊天框，鎖住了他與文學(xué)的羈絆。
04
近幾年，隨著網(wǎng)購的風(fēng)靡，王計兵小超市的收益越來越少，為了維持生活，他成為了一名外賣員。
早上5點起床，凌晨12點下班，每天都在與時間賽跑，但他不覺得這份工作辛苦：“每天穿梭在人群中，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他們都是我筆下的故事”。
他5年奔波了15萬公里，總共寫了4000多首詩，靈感爆棚的時候2小時能寫12首。
在訂單與訂單的空隙里，在等紅綠燈的時間里，在敲響顧客的家門時，每當(dāng)靈光閃現(xiàn)，他都會給自己發(fā)條語音。
2019年，王計兵接到了非常棘手的一單，有位顧客填錯了地址也不接電話，他跑了三棟樓爬了18層才將外賣送到。
誰知對方絲毫沒有歉意，還抱怨道：“一個送外賣的連地址都找不到，還做什么外賣員”！
因為這一單，王計兵后面的兩單都超時了，若是再跟顧客理論被對對方投訴，平臺還會另扣50元。
年過50的王計兵已經(jīng)沒有任性的資本了，他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是妻子的丈夫，也是家里的頂梁柱。
他不停地跟客戶鞠躬道歉，回去的路上他才有勇氣把這些難以言說的苦悶寫成了文字。
于是就有了——《趕時間的人》。
這首詩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浮夸的修飾，卻真實地、有力的，敲打了無數(shù)個為生活疲于奔命的打工人的心。
有網(wǎng)友深有感觸，于是把它分享到了微博，結(jié)果引來了2000W+的閱讀量。
王計兵，徹底火了。
他從“外賣小哥”變成了“外賣詩人”，在日復(fù)一日的奔波中，很多網(wǎng)友都在催更王計兵的詩，說他的每一部作品都令人淚目。
有次他給修寺廟的工人送外賣，午休時分的寺廟寂靜又肅穆，他抬頭望著紅墻黃瓦、眾多神像，剛想放空一會，下個顧客就打來了催單電話。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提筆寫下了《新寺廟》。
“我還有許多單子需要及時配送/ 此刻，我才是菩薩 / 面對眾多的許愿人”。
如果說《趕時間的人》是寫給“底層打工人”的，那么《新寺廟》則是他寫給自己的。
面對點外賣的許愿人，一句“我才是菩薩”體現(xiàn)了外賣員的自尊和反抗的界限。
王計兵的詩總是貼著生活寫、貼著內(nèi)心寫，這份工作給他提供了靈感的來源，也觸發(fā)了他對蕓蕓眾生更深層的理解。
當(dāng)他去了更多的地方，看見富人的生活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瀟灑，有些斤斤計較的人也不是人品不好，而是被貧困和生活所迫.......
他筆下的文字，就在這些視角中變得越發(fā)溫柔和細(xì)膩起來。
早上騎著摩托，遇到一排站的整整齊齊的清潔工，隨著一聲聲“張?zhí)一ā?、“趙梨花”、“王桂花”，再隨著一聲聲“到”！
恍惚間，有種每喊一聲就會綻放出一朵花的錯覺，從而開遍了一座城。
05
有人說，當(dāng)我們空下來看看這些詩，總覺得生活特別美好。一首詩代表著一個故事，一個故事里套著一個人。
王計兵“爆火”后，很多人都問他：“你寫詩能得到什么？為什么要寫詩？”他在《趕時間的人》中寫道：“文字拯救了我”。
短短幾個字，卻道出了大半輩子的孤獨和心酸。
而詩歌，就是他唯一的發(fā)泄口。
在接受采訪時，王計兵打趣道：“因為交流會和采訪的原因，現(xiàn)在我訂單量都少了，已經(jīng)從黃金騎手變成了青銅騎手”。
即便如此，他依然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的送外賣：“靈感源泉不能斷”。
網(wǎng)友們也很給力，首次印刷的5000冊詩集很快被一掃而空，要是王計兵能賣出10萬冊，就能賺三四十萬。
王計兵開始期待，或許這份沉甸甸的夢想，真的能給他帶來生活上的改變。
就算沒有掙到錢，王計兵也覺得值了，錢是有數(shù)的，文字是無價的，他最想要的還是“一個男人的情懷”。
現(xiàn)在他還在寫詩，在一張張白紙上，在父親不回復(fù)的對話框里......
趕路的時候，我們總習(xí)慣看著前方，但不妨像王計兵一樣，偶爾停下來抬頭看一看。
地上或許是六便士，天上卻是月亮。（便士是金錢社會的代名詞，月亮代表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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