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引發(fā)了許多人的感慨。因為它道盡了相愛容易相處難。而,紅樓夢里的林黛玉,人們在與她的相處之中,其感覺卻與這一點恰恰相反。
一開始,大家都只贊美寶釵懂事,贊她藏愚守拙,贊她大得榮國府下人之心。貶責(zé)黛玉孤高自詡,目無下塵,小性兒,愛哭。史湘云更是在賈寶玉面前罵林黛玉行動愛惱人,會轄治人。襲人也時常跟著史湘云一起起哄。薛寶釵不說什么,也懶得理黛玉。
那些時候,黛玉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真乃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霜刀劍嚴(yán)相逼。她也因此而寫下了催人淚下的葬花吟。
按說,黛玉是沒辦法再在榮國府呆下去了,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她卻越來越受人喜歡,而且其受歡迎的程度,最終超過了所有人。那么,黛玉是如何做到的呢?
第一,黛玉并非真的小性兒,更不曾目無下塵,也從來沒有遷怒過他人。
黛玉的小性兒只是她不會做無原則的退讓,不想做那種老好人。實質(zhì)上,大家都不能做這種老好人。因為占了便宜的人,向來只覺得他們傻,還會變本加厲地欺壓他們,掠奪本該屬于他們的所得。
黛玉不想做老好人,才數(shù)落了看人下菜碟的周瑞家的;黛玉不想做老好人,才去薛寶釵家妙語如珠,暗示賈寶玉見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也暗示了她在愛情面前寸土不讓,絕不容忍第三者插足。黛玉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本土派,大家因此才都故意欺負(fù)她一個外來者,說她小氣。
目無下塵說的就更不是黛玉了。你看她待紫鵑如何,你看她將瀟湘館管理得如何,你看她是如何不與襲人計較就知道了。她待紫鵑與瀟湘館的其他人都如家人一般,才贏得了瀟湘館的安寧。她還主動教香菱學(xué)詩,就更是了不起了。
她從來沒有以主子的身份欺負(fù)過一個下人。她只是不愿意像薛寶釵那樣去主動討好下人。下人們得了寶釵的好處,因此才說黛玉的不是。
要說黛玉經(jīng)常遷怒寶玉也說不上,他們每次吵架都是因為賈寶玉不夠坦誠,也都是賈寶玉惹黛玉吵起來的。賈寶玉如果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跟黛玉根本就沒架可吵。
第二,黛玉有才華。
黛玉的才華讓元春喜歡。元春省親時,她寫的兩首詩,奠定了她在榮國府才女的地位。
賈政也對她另眼相看。賈政叫賈寶玉題匾額對聯(lián)不過癮,又叫上黛玉去題寫,更是非同尋常。因為那個時候黛玉還只能算是一個小孩子。賈政叫寶玉題寫,也只因為想讓元春開心。她叫黛玉題寫,就完全是出于對黛玉的欣賞了。賈政都那么喜歡黛玉了,以后誰還敢小瞧黛玉呢?
黛玉的才華能夠給大家?guī)砻赖南硎?,能夠給大家?guī)砜鞓?。她寫出的一首首詩,令人拍案叫絕,大家爭相傳閱。她因為有才華而表現(xiàn)出的幽默,讓大觀園的上空頻頻蕩漾著動人的笑聲。
王熙鳳也可以利用她的才華解決一下自己管理過程中存才的難題。賈母也因為黛玉的才華而欣慰無比。劉姥姥來了,賈母因此而表現(xiàn)出了無限的驕傲。
第三,因為黛玉的淡然。
除了情感問題,林黛玉在寶玉那里毫不退讓之外,她對其他的一切看得真的很淡,很淡。
她不想跟經(jīng)常挖苦她的史湘云計較,史湘云想如何就如何,最后被薛寶釵拋棄落寞了,想跟她一起寫詩,林黛玉也樂意奉陪。
她也不想跟薛寶釵計較。她雖然因此而經(jīng)常跟寶玉鬧別扭,卻從來不針對薛寶釵。史湘云讓她挑寶釵的毛病,她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后來薛寶釵主動投誠,林黛玉也連忙接納她,并從此稱寶釵好姐姐。
她也不跟妙玉計較。妙玉的行為僧不僧俗不俗,李紈那么老實的人都看不慣她,可是黛玉卻甚是理解她。黛玉也不管他喜不喜歡寶玉,也不管她罵自己為大俗人。黛玉只是充分的包容她,沒有把她的怪異放在心上。
黛玉雖然想跟賈寶玉走到一起,卻也不想自己去驚動賈母?;蛟S她只想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或許在體諒賈母的難處。生活上,她也盡量不叨擾榮國府的人,最后面對物質(zhì)上的匱乏,她也不吭一聲,還是賈寶玉去賈母那里說了一句,才有燕窩吃。
總之,黛玉總是很淡然地面對他人的不足或可惡之處,總是給予無限的理解或?qū)捜?,也很淡然地面對生活的困苦?/p>
這樣的黛玉自然會氣質(zhì)不凡。同樣是氣質(zhì)不凡的薛寶琴,剛一來到就看出了黛玉的不同凡俗,認(rèn)為黛玉是個出類拔萃的女子,因此也只愿意跟黛玉多交往。
薛寶琴跟黛玉交好后,別人更是趨之若鶩,仿佛發(fā)生了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一般,大家一有空都恨不得去黛玉房間里多坐一會兒。薛姨媽搬進(jìn)大觀園里住,也要挨著林黛玉。她名義上是照顧黛玉,實質(zhì)上卻是想主動示好達(dá)成自己的某種目的。
黛玉就是這么一個神奇的人,一開始,你或許不理解她,直到接觸多,你才會發(fā)現(xiàn),你對她早已喜歡得不能自拔。納蘭性德要是跟她做了朋友,也就不會寫出那么凄涼的詩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