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小革
讀這本書，由在“平叔閑譚”讀到平叔那篇《毛姆》引起。第一次讀毛姆的書，當然首選他的經典代表作《月亮與六便士》。況且據說這是以法國著名畫家保羅.高更為原型的故事，更引人想讀。
翻開這本書，我居然有一種疑惑：這是一部小說嗎？怎么感覺是文藝評論呢？而且說到我心里去了?？纯催@句話吧：老實講，把藝術看作只有名工巧匠才能完全理解的藝術技巧，其實是一種荒謬的誤解。藝術是什么？藝術是感情的表露，藝術使用的是一種人人都能理解的語言。
忽而又回過味來，講一個畫家故事，自然少不了對藝術的鑒賞和評論呀。
《月亮與六便士》是講一個名為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的人的故事。他本是證券經紀人，他曾經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愛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而在四十歲的某一天，他聽從自己內心的召喚“我必須要畫畫！”于是果斷地拋開家庭，走上了畫畫的不歸路。除了畫畫，他沒有普通人對生活的正常要求，只為畫畫而活。而且多次因為饑餓和疾病而瀕臨死亡。最后他流浪到一個小島，一個名叫愛塔的土著女嫁給了他并照顧著他，為他生兒育女。他依舊只知畫畫，直至患上麻風病，在他畫著滿墻壁畫的屋里死去。
我讀到有人是這樣評論毛姆這本書的：
毛姆寫了一個勇敢的理想主義者，他有和整個世界對抗的勇氣，他偏執(zhí)無畏，撞了南墻也不回頭。因為他表達了許多人藏著“詩與遠方”，卻又不得不為了生存而茍且的內心世界，故而得到許多人喜歡。有人說 這部小說給了許多人離開現實平庸生活的勇氣，激勵了人們去了尋找屬于自己的月亮。
我也喜歡這本書，但喜歡的原因與上述觀點卻大相徑庭，因此我有些惶惑，于是試著用別人的眼光再去解讀這本書，可仍然找不到主人公令我感動之處，更不用說激勵了。
也許是因我讀這本書實在太晚了！到了我這年紀，“詩與遠方”早已遠去，留下的只有過好當下，實實在在地過好眼前的每一天。因此，我對這部小說中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的人生態(tài)度極不贊成，即便他真是保羅.高更。
我不知假如我退回去50年，會不會向往他那種“詩和遠方”，即便向往，會不會最終依然會選擇抬頭望著月亮而又俯身去拾取六便士？我有些為我這種甘愿“茍且當下”的心態(tài)感到羞愧。
可是，我又為自己開脫，我們畢竟是活在當下。
在我看來，小說畢竟是小說，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畢竟不是保羅.高更。小說中人物的生平，特別是他的品格，與高更也許相去甚遠。作家毛姆寫這個故事，要表達的是什么，我們讀者只能是通過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閱歷和認知來解讀，正所謂“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為實現其人生理想，吃盡千般苦受盡萬般罪，直至生命終結從不后悔。如果僅僅站在他的立場，是無可厚非的。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贊成他的損人利己。僅僅利己也就罷了，但他的極端利己是以傷害他人為前提的，這就讓人難以接受了。他為了滿足自己的精神欲望，盡管他想畫畫的欲望可以算是高雅的。但他作為一個社會人，憑什么就可以毫不負責、毫不留情的拋妻離子呢？如果男人們只要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可以像他那樣做，那將會有多少家庭遭遇不幸？
他更辜負那個為了愛他不惜背叛丈夫的情婦勃郞什。勃郞什死心塌地愛他，可在他心中，從頭到尾只把她當成一個供他滿足性欲和畫畫的工具，而且是免費的。
“她有一個非常完美的身體，那時候我剛好需要畫一幅這樣的裸體畫。所以等我畫完了畫，我就不再對她感興趣了?！边@樣厚顏無恥的話，他說得平靜如水。
不難想象，勃郞什內心感受的羞辱和絕望，她只能用自殺了斷此生。其實，是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殺了她！
而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居然還振振有詞地對書中的“我”說：“生命本來就沒有任何價值。勃朗什·施特略夫自殺的原因和我拋棄她沒有一點關系，純粹是由于她太傻。她就是一個精神不健全的女人。她的事我們已經談了太多，她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現在我?guī)闳タ纯次业漠嫲?。?/span>
直至他最后流浪到那個小島，娶土著女愛塔為妻，也只有索取，沒有任何付出。他得麻瘋病后，島上的人們都遠離了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讓愛塔帶著兒女離開，也沒想過自行了斷，放妻兒一條生路。最終造成兒子還比他更早死亡，這是何其殘忍！
這個人身上，還有一絲一毫人性嗎？他是人嗎？難道追求所謂藝術，必須滅絕人性嗎？
我還鄙視他的忘恩負義。他一生得到過許多人的幫助，他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是主動索取。但不僅從沒有回報過，連一絲一毫感恩的念頭都沒產生過，反而恩將仇報。
最典型的是表現在他對畫家施特略夫的態(tài)度上。
施特略夫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畫家，但他卻有著一雙慧眼，有卓越的鑒賞畫的天賦，他是最早認可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德是繪畫天才，并竭力推崇他的人。他有一個溫馨的家，他與妻子勃郞什過著 “就像是一曲牧歌，頗具美感?！钡纳睢?/span>
施特略夫還有一顆極其善良的心。在斯特里克蘭德快要病死時，他不顧妻子的反對，把斯特里克蘭德接回了家，挽救了他的生命。為了照顧斯特里克蘭德，他還放棄了工作、社交活動以及安穩(wěn)的生活。
但是，作家毛姆接下來讓我看到，這個施特略夫就是《農夫和蛇》寓言中的農夫，他救的斯特里克蘭德則是一條毒蛇。這條毒蛇蘇醒后不是報恩，而是狠狠地反咬他一口，霸占了他的妻子，還大言不慚地說：“那個小胖子就是喜歡為別人服務，他的天性就是這樣?！?/span>
難道人家天性善良，就該被你欺侮？什么強盜邏輯？太惡毒了！
是的，施特略夫天性太善良了，即使妻子背叛了他，他仍然愛妻子，不忍心讓妻子跟著斯特里克蘭德過苦日子，把自己的家也讓了出去。他對妻子說：“我無法忍受你住在那樣一間糟糕至極的閣樓里。無論如何，這間畫室是我們兩個人的，它既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如果你住在這里，至少不會遭受那些罪，能夠過得舒服些。”他的行為，讓背叛他的妻子也大為不解而為之感動。
在他妻子被斯特里克蘭德逼死后，他發(fā)現了斯特里克蘭德畫的一張裸體女人畫像，而這個女人正是他的愛妻。他當時悲憤得發(fā)瘋，抓起一把刮刀，沖向那幅畫。
但，他沒有扎下去，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他就不忍心去毀滅它了?！八且粋€真摯的人，對美有一顆真摯之心”“美對他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上帝?！?/span>
在作家毛姆的筆下，施特略夫的善良與斯特里克蘭德的丑惡形成鮮明對比。
而我最不以為然的是，思特里克蘭德生前寂寂無聞，而他逝世四年后，因為評論界中最具有權威的評論家的一篇文章，人們發(fā)現了他的才華。那篇文章對“思特里克蘭德的稱贊毫不吝嗇，盡管在當時可能有過度夸耀之嫌，但事實證明他的眼光非常正確。自此，查理斯·思特里克蘭德的地位才變得穩(wěn)固?！?/span>
于是，斯特里克蘭德聲名大振，他的畫突然間價值連城。
那么，我們就承認他是天才吧。
但是，我依然固執(zhí)的認為，難道就因為他成為了天才，他的一切丑惡就可以原諒，甚至可以倡導，可以成為人們的榜樣了嗎？這讓我讓想起那句俗語：一肥遮百丑。
藝術是藝術家心靈的再現，是藝術家情感的表達，我真的難以想象，如思特里克蘭德那樣丑陋的靈魂，他真的能畫出美的畫嗎？
試問，假如他的天才最終沒被發(fā)現呢？假如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天才畫家呢？他的丑惡又用什么遮羞布來掩蓋呢？
而且，我忽然感覺作家毛姆實際上告訴了讀者，思特里克蘭德聲名大振最終是以他的畫值多少金錢來衡量的。那么，怎樣解釋他所追求的“月亮”呢？月亮與六便士原本是隱喻高雅與世俗，隱喻高潔的理想與平庸的現實?？墒牵以谧骷颐返闹v的故事中，看到的卻是所謂高潔的東西，最終又回歸金錢。這似乎是一種悖論？在這個現實社會中，金錢成為衡量一切的標志，根本沒有月亮，沒有“詩和遠方”，這是不是很可悲？
僅就藝術鑒賞而言，我還是贊成故事開頭作家毛姆的那句話：老實講，把藝術看作只有名工巧匠才能完全理解的藝術技巧，其實是一種荒謬的誤解。藝術是什么？藝術是感情的表露，藝術使用的是一種人人都能理解的語言。
這會不會才是作家毛姆寫這個故事的本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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