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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兒，你快回家啊

作者：鄒輝

每天，川流不息人聲嘈雜的集貿(mào)市場路口，總能看見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嫗，佝僂著龍鐘的身軀，艱難地坐在雜貨攤前。干癟的嘴巴里，不停地向過往的熟人發(fā)出“看見我家傻兒沒有”。當(dāng)看見大家伙搖頭后，老人昏濁的雙眼仰望著高遠(yuǎn)的天宇，悲憫地呼喊：“傻兒，你快回家啊！”

記不清老人的名字，只記得我80年代到這家公司上班以后，老人家就在路口擺攤。由于上下班經(jīng)過小攤，且時常買點小東小西，彼此間漸漸地熟了起來，因此多少知道了老人家中的一些境況。老人是這里的常住戶，早年老伴在的時候，就在路口擺個小攤，做些針頭線腦的小生意。后來又代銷老家秘制的治療咳嗽的“百草梨膏糖”，生意還是很不錯的。只可惜老伴過世的有點早，老人艱難地?fù)纹疬@個家，含辛茹苦地把三個孩子撫養(yǎng)長大。大兒子和閨女都相繼成家立業(yè)，身邊只留下胎里帶的傻兒子跟隨著老人，娘兒倆一起繼續(xù)守著小攤過日子。

幾十年來老人從未挪過地方，瘦弱的身軀，偎依在堆積著針頭線腦和紐扣鞋墊等零碎商品的攤子旁，猶如一塊礁石，默默地承受著歲月一次又一次地沖刷。街坊鄰居們不忍心看老人受苦，私下里多次勸說老人不如到兒子閨女家享清福去。老人聽后連連苦笑說：“我去可以，傻兒怎么辦？誰家愿意養(yǎng)活一個癡呆的閑人。有我在。傻兒不孤單，有我在，家就在啊！”對此，有不少熱心腸的鄰居曾經(jīng)勸說老人的兒子和閨女，讓他們把老人接回自己家，不要讓老人再操持勞累。兒子和閨女都面有難色，除了嘆氣還是嘆氣。既然這樣，鄰居們也只有長嘆一聲無言離去。

也難怪，這年頭誰家要是攤上個病人，都是件麻頭皮的大事，更何況要長年累月照顧一個無所事事的傻子，即使是親戚也沒有人愿意甘受這份沒完沒了地活罪。唉，也只有十月懷他、養(yǎng)育他的老娘沒有任何怨言，因為他是她的骨血、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更是她老人家的心頭肉??！盡管他傻頭傻腦不言語，盡管他目光呆滯不做事，做母親的依然會像以前哺育嬰兒一樣，給予他濃濃的母愛。多么可敬善良的老人，為了傻兒的不再孤單無助，拖著風(fēng)燭殘年的身軀，為癡呆的傻兒撐起一個有娘在的家。她的濃濃的母愛值得人們尊敬，更值得傻兒珍惜??！

在公司同仁中我是光顧小攤中最多的，原因是她們老家秘制的百草梨膏糖可以緩解我平時好咳嗽的毛病。偶爾在嘴里嚼上那么一小塊，生津健胃止咳化痰，倒也不失一種好的預(yù)防方法。每次我去買的時候，她老人家不給我拿攤上的，而是艱難地挪動身軀親自到屋里給我拿剛做好的，說是感謝我經(jīng)常來照顧她的生意。旁邊的傻兒子也不幫忙，更沒有表情。見此，她總是苦笑說：“你說怎么辦，四十好幾了啥都不懂，活活地把我拖死?。　?/span>

傻兒子大概是70后，不愛說話。一個人坐在小攤前只顧抽他的煙，對于招呼顧客顯得無動于衷。偶爾有人光顧攤前要買東西，也是問一句答一句。記得有一次我路過小攤，恰巧碰上一位顧客買鞋墊，問傻兒多少錢一副，傻兒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價來。直到老人從屋里走出來才算了事。老人看著面無表情地傻兒子對我說：“將來我不在了，他怎么辦??！”我連忙安慰老人說：“慢慢來，傻兒會好的，讓他多練練。”

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與她相依為命的傻兒子或許是不想過這樣清貧的生活，也可能聽了別人說了什么，竟然于一個多月前離家出走了。這下可把老人急壞了，小攤也根本顧不上擺了，是大街小巷找傻兒子。親戚朋友家都找遍了，根本就沒有人影?？梢哉f，傻兒子的離家出走對老人打擊太大了，每日里以淚洗面。那天我到老人攤前買點小東西，關(guān)切地問老人傻兒找到?jīng)]有。老人難過地?fù)u搖頭，幾乎是帶著哭腔地問我：“你說他能到哪去呢？他什么都不懂，怎么辦啊?！闭f完顫巍巍地拿起拐杖又要出門，我知道她老人家肯定會繼續(xù)到大街小巷尋找她的傻兒子。看到她老人家佝僂龍鐘的身軀，淹沒在熙來攘往的人流中時，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相信傻兒會回來的，他只不過是一時的沖動。街道，居委會，街坊鄰居們都會伸出援助之手。因為大家伙相信，沒有媽的孩子是棵草，有媽的孩子才是個寶??！

慈祥可敬的老人在喊：“傻兒，你快回家?。　濒[喧的菜市場里在喊：“傻兒，你快回家啊！”熱心腸地街坊鄰居們在喊：“傻兒，你快回家?。　闭埓蠹一镆黄鸷埃骸吧祪?，你快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