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照片的畫面令人莫名驚恐。冷冰冰的兩排茶壺,其下為暫時熄了火的爐子;受到驚擾的貓在叫。它的叫聲在明確反抗著威脅它的對方,亦或是也在向?qū)Ψ桨l(fā)出威脅。你并不明確貓在驚懼什么,就因為這樣,才增添了畫面的某種驚悚感。
閑翻閑看圖片,瞬間的感受隨手記錄下來,便是一枚“閑話”。
“閑話”并非閑筆,看似散漫,它其中定有思慮在,說閑不閑;碎碎屑屑的,卻又存著筋骨。
我常常去想我們這群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除非在成年后自我意識上有徹底的覺醒,知識構(gòu)造與話語系統(tǒng)有一個積累,足以對以往的存留完全顛覆,否則都很難掙脫長期所受的審美趣味和價值取向的捆綁。那些東西還不是烙印那么簡單,它就是符咒。無意之中,不自覺地,意識、言語都被按上開關(guān),說出的話,想問題的立場,都帶有一種濃烈的文革歷史沉淀下的那些強硬而呆板味道。非此即彼,非黑即白。
有人稱之為“偽語言”。毫無誠意的宏大鋪排,充滿對抗性的夸大與警覺,居高臨下的俯視和情不自禁的道德評斷。有時想做貓叫,出聲便發(fā)現(xiàn)調(diào)門不對,只能似是而非地成了犬吠。最可悲的是,某一天你自我意識真的覺醒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不會叫了,出來的聲音非狗非貓非人。
受到驚擾貓會叫,聲音高亢而尖銳,架勢、面貌都很兇。我沒養(yǎng)過貓,不知是否有貓不會叫,見有一點危險轉(zhuǎn)身就逃;或為自保,裝作不會叫,貓頭貓腦地縮在那里。
但長著嘴巴,總要說話;認識幾個字,總要描畫幾筆。沒有文,何以有文人?不會叫,你還是貓么?
寫“閑話”得有閑空,生閑心,得閑趣。
我過去寫文章總覺得使命在身,對“敝帚自珍”那樣的老話其實是不甚理解的。用禿了的掃帚頭,何“珍”之有?絕對要丟得遠遠的。后來就發(fā)覺它的可貴:超然于世俗的評斷標準,一意孤行般地喜愛自己的歡喜,真是很有趣并且很有意義的事情。正是許多敝帚自珍者,存留了這個世界的千種風(fēng)情、萬種獨特。陸游在《秋思》里講,“遺簪見取終安用,敝帚雖微亦自珍”,歌詠的就是這種情境。
碼字是件痛苦而又迷人的事情。面上看它是個愛好,實則藏著自戀的情緒。
我有時就把它當繪畫、雕刻、書法。雕畫出的東西好壞并不太重要,它就是自己喜歡的玩意,存著自己把玩。生命或?qū)懽鞑⒉幌裎覀円詾榈哪敲淳哂袕V泛而深遠的意義。對很多碼字的人來說,寫作僅是自我救贖。深陷于生命或環(huán)境的困境,碼出的字就是扶梯,一字一字地從黑暗的井底爬出來。它也是一種活法。與其東奔西走、東闖西撞,不如安頓下來,多享受一些自己的時光。把時間浪費在自言自語上,或許也是一種別致。
曾在相山邊上住十年,抬腿左入相山公園,右進長山公園。凌晨四五點坐于書案,一杯綠茶飄著淡香。窗外的山風(fēng)進來觀看、陪伴,寫到太陽在礦工醫(yī)院住院大樓邊跳躍而出。或是夜雨成秋,云上心頭。 一番“閑話”,卻也是隨情就形。擬個《相山閑話》專題,就像裝滿話題的籮筐,把寫作的快樂丟進去,堆滿紙簍。
“閑話”要閑,卻也忌諱沒話找話說。不蹭熱題賺流量,諸多鐐銬自縛,那個“閑”字不小心便扭曲變了形。
我一直在想“文青”這個被涂抹了很多色彩的概念,其實有個東西好像始終就沒有被挖掘出來。不是幼稚、爛漫、故作深沉,而是那一團離世的靈魂。它堅硬,凝結(jié)到始終逆反現(xiàn)實,高昂著自由、理想和浪漫的頭顱。
或許有些人,終究高昂成了一顆高貴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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