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寫真 實 故 事的公眾號
/ 每 天 8:40 與 你 相 約 /
真實故事推薦：我在南大當助教，愛上小師妹，直到聽說了她和頂流帥哥的八卦。
跟著我看今天的故事：
01
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亭蘭。
別的老人喜歡跳廣場舞，唱合唱，或是在晴朗的天氣里，坐在樹蔭下，一起擇菜，聊天。
而她只喜歡坐在小區(qū)不遠的河邊，呆呆地望。
我在家里找不到她，就會到河邊去找，一定可以找到。
她是我的奶奶。我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她度過的。
她常常和我感慨，世界變得太快了。這里以前都是菜地、農(nóng)房，現(xiàn)在全變成了小區(qū)。
只有這條河，還是以前的那條河，彎彎曲曲的，流過記憶。
已經(jīng)是三月了，空氣里有了溫暖潮濕的氣味。
我在河邊找到了奶奶。我說，奶奶，你干什么呢？
奶奶轉頭，看我，目光瑩瑩地映著河水的波光。她說，小毛啊，你怎么回來了？
我說，奶，你看他眼熟不？
說著，我從身后拉過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我奶奶看見他，目光一瞬有了光澤。
她說，是有點眼熟呢。
男孩笑著問我，她是奶奶？不對，應該叫外婆吧。
奶奶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問我，你該不會真的找見了吧！
02
那是2020年，我奶奶72歲。
這一年，她鬧得厲害。眾所周知，奶奶聽我的話。
我二姑在電話里說，你回來一趟，安撫一下，我管不住了。
我家在貴陽不遠的小縣城。
周末，急匆匆地趕回去?，F(xiàn)在如同城市一般的小鎮(zhèn)子，記憶里卻是貧窮的小村子。
我媽在我2歲那年，因為一場流感離開了我。
我爸常年在礦上工作，把我丟給了爺爺奶奶。
我爺爺脾氣不好，喜歡罵人。奶奶生了二男二女，沒有他喜歡的。幾乎每天都能聽見他罵人的聲音。
好像人人欠他一百萬。還好奶奶非常愛我，她常說我是小可憐，從小沒有媽。
她不放心把我交給爺爺，所以就連干活都把我背在背上。
我的手滿是泥土和繭子，可在我的印象里，卻是甜的。
因為奶奶喜歡在口袋里放幾塊奶糖，我餓了，不聽話了，亂鬧了，她就塞一塊在我嘴里。
多年后，我長大了，在村子外面上學、工作，想起奶奶，仍是甜甜的，大白兔的味道。
03
我爸是02年，從礦上下來的。
我剛上學。他回來的時候，帶了個女人。
我奶奶氣得不讓他進門。我爺爺難得一見地和我奶奶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
我很想我爸，可我躲在門后，不敢說話。
我二姑當時也在，說我爸瘋了，找了個在礦區(qū)賣身的女人。
我雖然小，但多少明白，那個女人不正經(jīng)。
我爸后來帶著女人走了。走之前，他對著躲在門口的我招手，讓我跟他走。
我剛跑兩步，奶奶就一把抓住了我。
她說，別去！我不要這個兒子，你也沒有這個爹。
后來，我爸就帶著那個女人走了。
之后，很久都沒聽到我爸的消息。只偶爾會接到他寄回來的錢。
我大伯嘴不好，家庭聚會總要說我奶奶。老三能找個女人不錯了，你管人家以前是干什么的？現(xiàn)在搞得一家不團聚。
我奶奶說，一個果子爛了你不扔，早晚禍害一袋子。
04
小時候覺得，我奶奶狠心，兒子都不要。
可是05年，我才懂，奶奶的狠心是對的。那一年，我爸因為替人運毒，被抓了。
他說他不知情，可我那個后媽什么都知道。
我爸很難說清楚。我后媽判了無期，我爸判了25年。
已經(jīng)冬天了，奶奶帶我去看我爸。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可沒有一絲快樂。因為奶奶一路都在哭。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靜靜地陪著?？茨棠蹄俱驳哪槪液鋈幻靼琢?。奶奶是愛每個孩子的，只是我爸太不爭氣。
我爸見到我，埋怨奶奶不該帶我來。
奶奶說，讓小毛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以后路就不會走歪了。
回去的路上，奶奶說，別學你爸，好好讀書。女孩子不讀書，沒出路。
那天奶奶一半是在教育我，一半也是說自己。
她這輩子也是命苦。
奶奶的媽媽走得早，四五歲就沒了。第二年有了后媽，奶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家里什么活都讓奶奶干，小學也只讀了三年。
到了19歲，后媽做主，把奶奶嫁給了外村的爺爺。
爺爺當時32歲，喪偶三年。
奶奶說，我嫁給你爺爺才知道，我后媽要了他500塊。我是被賣了。
我想，奶奶對我特別關愛，也是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童年吧。
同樣都是那么小就失去了媽媽。她不愿自己經(jīng)歷過的苦難，再次發(fā)生在我身上。
有時，我好慶幸自己失去了親生媽媽之后，仍有奶奶這樣愛我。
想當初，要不是奶奶拉住我，堅定地把我留在她身邊，小小的我跟著是非不分的爸爸一起生活，我這輩子怕是毀了。
05
時間轉進2007年，我們村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臨放暑假，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我們小學后面，是座小山。下午2點多，發(fā)生了山體滑坡。
音樂教室那邊被埋住了。
那天，我們班剛好在上音樂課。我對那段記憶不太真切，可能太小，太害怕了。
就記得雷鳴般的響聲之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以為自己死了，可是遠遠的，我總聽見有人在叫我。
是我奶奶聲嘶力竭的聲音。
小毛，小毛，你在哪?。啃∶?，你別死啊，奶奶受不了，小毛，你快答應一聲……
我被挖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奶奶的聲音就沒停過。
我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她，滿臉的污泥，手指被劃破了全是血。
我叫了一聲，奶奶。
她哇地一聲放聲痛哭。她說，你可嚇死奶奶了，小毛，你可嚇死奶奶了。
那個暑假，我奶奶一個月沒有說話。因為她嗓子喊失聲了，發(fā)不出聲音。
我爺爺說，這下可清靜了。我說，明明是你天天罵人，還說奶奶！
爺爺要打我。奶奶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爺爺。
也是長大了才明白，爺爺不過是嘴不好。罵罵咧咧一輩子，但男人該干的活，他都干了。
奶奶不舒服，他嘴上數(shù)落奶奶太嬌氣，做飯洗衣，一樣不讓奶奶動手。
奶奶說，爺爺不喜歡我，是因為不喜歡我爸。
也許吧。
家里四個孩子，別人就算沒出息，也是本本分分過一生。只有我爸，沒走正路。
06
2011年，我爸在監(jiān)獄里病逝了。
爺爺過去，帶回了骨灰。他的人生太不光彩，我們悄悄為他辦了葬禮。
奶奶燒紙的時候和我說，算了，就當你爸還在里面關著吧。心里還能舒服點。
同年，我考上了高中，不是重點，非常普通。
村里人都叫我不要讀了。成績一般，又沒爹媽管。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要存點棺材本。
以前我從沒想過，爺爺奶奶養(yǎng)我，會被別人非議。
直到那時我才體會到，只有父母養(yǎng)育孩子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小賣店的嬸嬸和我說，你不能賴著你爺爺奶奶了，他們這個年紀把你養(yǎng)這么大不容易，村里多少男孩子都不讀高中，你個女孩要懂事。
我奶奶正好聽見。她說，胡說什么呢！我家小毛考上大學我也供。
回家我和奶奶商量，覺得自己不是學習的料，還不如去打工。
奶奶說，傻孩子，你還這么小，別把路走死了。奶奶知道你什么水平，讓你上學不是為了讓你考狀元呢，是為了讓你還有別的可能。你現(xiàn)在去打工，你這輩子就到這了，你上了高中，工作可能還有別的選擇，等你上了大學，可能會去更好的地方。你趁現(xiàn)在還能上，就不要停下來。
我奶奶沒什么文化，但可能電視看多了吧，總會說出一直有哲理，直擊要害的話。特別是那句“讓自己還有別的可能”，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銘。
每當我舉棋不定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奶奶說的這句話。
我會告訴自己，我不是為了爭第一啊，我是為了給自己的人生爭一個新機會。
每周回家，奶奶都會早早地在村口等我。
就在那條彎彎的河水旁，夕陽投下一片璀璨的金芒。
車子近的時候，我第一眼就會看見她，瘦瘦的，薄薄的，但鍍滿了霞光溫暖的紅。
有多少人年少的時候就能懂得，有人等你的歸途才叫歸途。
否則，那只是一場越走越孤獨的旅程。
07
2012年，老家開始成片的拆遷了，爺爺奶奶搬到了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
這里動遷得早，已是像模像樣的小鎮(zhèn)。唯一熟悉的，就是那條從老房子那邊流過來的河。
我的生活也開始揚帆了。
高中，成績慢慢升上來。高考，順利考上了本省的大學。
本來說好我大伯開車送我去學校的。但臨行前一天晚上，奶奶還是要一起來。
大伯說，你去干什么呀？什么也不懂。礙手礙腳的。
奶奶說，我想看看孫女上學的地方。
大伯笑她，你看不看還不是都一樣，你一看也不能變成5星大飯店啊。
平時嘴最毒的爺爺，一聲不響從懷里掏出500塊錢，啪，擺在我大伯面前說，錢我出，帶你媽好好轉轉。讓你媽看看大學什么樣。你媽腦子好，可惜沒讀上書，要不然，肯定是大學生。到時候，就沒有你們這些小崽子了。你媽長這么漂亮，進城肯定做官太太了。
我們被逗得哈哈大笑。
奶奶捶我爺爺說，你當著孩子面也胡說！
可她眼圈也紅了。她和我爺爺斗這么多的嘴，最了解她心事的，還是爺爺。
如果奶奶的親媽不是死的那么早，說不定，她真的是個大學生了。
又或者，她像我一樣，有個這么疼愛自己的奶奶，推著自己走出新的人生。
我不由得抱住奶奶，輕聲和她說，奶奶，等我以后工作賺錢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
08
全世界的小孩都曾許過這樣的心愿吧。
可是農(nóng)村的孩子一旦邁出去，回報親人的愿望就只剩下電話了。
教會奶奶用視頻之后，幾乎每天都要對她直播一下。奶奶要看看我吃什么了，學什么了，床上被子有沒有疊好。
以前在家的時候，她都沒這么婆媽。我說，你不用緊張，我又不是小孩。
奶奶反問我，你嫌棄我了？
我忙說哪有。假期回家，奶奶見到我特別高興。變著花樣的給我做吃的，什么雞湯了，紅燒排骨了。
以前奶奶很節(jié)儉的，很少在吃上這樣鋪張。爺爺說，動遷補償款下來了，你奶奶高興了，天天吃好的。
我說奶奶，你也注意點搭配。奶奶說，吃了一輩子菜葉子，還怕吃這些。
那是2015年，我在大學的第一個寒假。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奶奶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有點反常了。但家人總會給她找一些合理的解釋。
什么老了，脾氣肯定都要變的，忘點事，很非常。老了嘛。
時間轉進2016年，初冬。
我周一，剛回學校，下午就接到了爺爺?shù)碾娫挘f，小毛啊，奶奶去找你了嗎？
我有點懵，怎么了？
爺爺說，啊，那沒事了，你上課去吧。
我一聽就不對勁。我給二姑打了電話。子女里，她最關心奶奶了。
二姑說，你奶奶中午就不見了，我正找呢。
我的腦袋轟一下炸開了，差點暈倒在地上。
那一天，我急壞了。馬上打車去了客運站，準備買票回去?？墒俏覄傁萝?，就聽見一個東北口音的男人在喊，誰家老太太啊，吃完東西不給錢！啥也不懂，怎么給放出來了！
我尋聲望過去，就是我奶奶，一臉茫然地坐在飯店前。
我忙跑過去，說，奶奶你怎么自己來了？
奶奶看見我，忽然像孩子一樣哭了。
她抱住我說，小毛，真的是你，這是哪里啊，我怎么在這?。?/p>
我把奶奶摟在懷里，又心疼，又害怕。
那天我送奶奶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挽著我的手臂不敢放。我在心里默默地對她說，奶奶，你這是怎么了？你不要嚇我，小毛剛上大學，還沒工作呢，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心急，給我一點時間啊。
車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我抱著奶奶，好怕好怕。
09
三天后，大伯聯(lián)系了貴陽的大醫(yī)院。
我陪著他們，一起去的。診斷很快就出來了，中度腦萎縮。
二姑當場就哭了。她問醫(yī)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媽一直好好的。
醫(yī)生說，你媽沒受過外傷，也沒有遺傳史，沒有用藥史，看你家老太太這么瘦，可能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缺乏維B吧。
我聽到的一瞬間，心臟痛如刀割。
奶奶是為了我吧。
為了能一直上學，永遠吃最簡陋的食物。有時菜都壞了，她也舍不得倒掉。
雖然這兩年，生活改善了，但是長久的貧困，早已對大腦產(chǎn)生了不可逆的傷害。
回家的路上，我悄悄問奶奶，為我值得嗎？
奶奶看著我，微微地笑。她說，喂你什么啊？這么大了還要奶奶喂啊。
我哈的一聲笑出來，可也有眼淚流下來。
其實，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奶奶脾氣發(fā)生變化的時候，沒有警覺。
如果奶奶亂買東西，愛鬧情緒那個時間段早早介入治療，奶奶就不會惡化的這么快了。
當然，中期極積配合治療，也可以延緩惡化的。
只是這個時候的奶奶，有點像小孩了。
她忘了許多許多的事，只能記住大腦里留下深刻印跡的片段。
她不記得家在哪里，但她記得那條河。
她不記得爺爺?shù)暮苜F的酒放在哪里，但記得我從前的卷子，一箱一箱地放在哪里。
奶奶大部分都還挺清醒的。只是回答問題的時候，要想一會兒。
爺爺說，要學會知足，能中期發(fā)現(xiàn)也是幸運的。
10
就這樣，來到了18年。
這一年，我大學畢業(yè)。我學的是食品專業(yè)，工作不難找。
入職前，回奶奶家住了一個月。那時奶奶的狀態(tài)變得更不好了。有時，她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我給她擦了身子，哄她睡覺。
關燈的時候，奶奶忽然說，小毛，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如果我再不說，以后就沒機會了。
我說，什么事這么神秘？
我以為奶奶糊涂了，可她卻說了一件讓我震驚的事。
奶奶說，我嫁你爺爺之前，還有一個女兒！
那是奶奶一生中最痛的記憶。奶奶16歲那年，一個人去地里干活。晚上，回家的路上，突然跳出一個男人，把奶奶拖去了玉米地……
她那個年代，即便是受害者，名聲也完了。奶奶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獨自哭了很多天。
然而一個月后，還有更麻煩的事，在等著她。奶奶懷孕了。
她沒別人可以說，只能告訴她后媽。后媽說，你以后要是想生孩子，這個孩子就不能打。再說了，打孩子可危險了。
那時的奶奶什么都不懂，被嚇住了，傻傻地生下那個孩子。第三天后，就被后媽拿去送人了。
而全村人都知道奶奶17歲生孩子，傳她的閑話。奶奶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可沒有人家娶她。
最終，不得不嫁給大她13歲，二婚的爺爺。
奶奶說，好奇怪，我和后媽生活了那么久，可已經(jīng)想不起她長什么樣子了，但我的女兒，我只看過幾眼，我依然記著。我最近做夢，總是夢到她。我的腦袋快不行了，我得把這件事說出來，我好想看看我的大女兒怎么樣了，不知道她活得好不好。
我說，奶奶，你放心，我去幫你找她。
11
再后來，就是2021年了。
可能因為疫情吧，封封停停，見面的時間少了。
奶奶變得越來越懶，脾氣也大得不得了。
三月疫情不緊的時候，我回去看她，還帶了一個神秘嘉賓。
他叫姜暢。那一天，奶奶很好，正坐在河邊曬太陽。
她喜歡這里，波光粼粼的水面，讓她想起自己好像在等什么人。
我把姜暢拉過來說，奶奶，你看他眼熟不？
姜暢笑著問我，她是奶奶？不對，我應該叫外婆吧！
奶奶愣了半天，大腦像突然搭上線似的說，你……該不會真的找見了吧！他是……
我說，那個被送走的，姑姑的兒子。
奶奶昏黃的眼睛里，忽然綻起了光芒。她說，真的嗎？你找見了？
姜暢忙打開他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個舊被面說，這個是當年包我媽小被子的被面，外婆你看看，是不是？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我好怕不是，好怕奶奶失望。
可是奶奶拿著被面的手都在抖，眼淚決堤般涌出來，她說，是我女兒的，這是我親手做的，這是我女兒的！你媽怎么沒來？她恨我是不是？
姜暢說，不是的，我媽媽現(xiàn)在在國外，回不來，但她可幸福了。收養(yǎng)她的家庭條件很好。我爸也很愛她。我也很愛她，她上了大學，去英國留學，她現(xiàn)在在那邊出差。她一直想找到你。沒想到終于找見了。
他找出手機里的照片給奶奶看。
奶奶的眼淚停不下來，可是她在淚光里，開心地笑了。她說，小毛，快喊表哥，你倆以后多聯(lián)系啊，相互有個照應。
我和姜暢附和著說，好好好。
奶奶又感嘆說，唉，都挺好的，就是小毛她爸不幸福啊。
她忽然說，小毛，你爸是不是也快出來了？
我忍住眼淚，無聲地點點頭。那應該是奶奶晚年，最快樂的一天的吧。
她每一個孩子都還在，都在這個世界上，充滿希望的活著。
12
我奶奶是今年1月走的。
她這個病一旦控制不住，就會斷崖式惡化。
我不想講奶奶最后的日子?？傊?，奶奶走的那天，我們所有活著的孩子，都在她身邊。
我88歲的爺爺抱著她，一直輕聲地念叨，別怕，老伴，別怕，有我陪著你。
那是我爺爺這輩子，說過的，最動聽最溫柔的話。
奶奶出殯那天，姜暢也來了。他一直牽著我的手，讓我不要太難過。
我說，謝謝，讓我奶奶走得沒有遺憾。
他說，謝什么，那不也是我奶奶嗎？
沒錯，姜暢不是我送人姑姑的兒子，他只是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男朋友，以及我的老公。
我當時答應奶奶的時候只是意氣用事，這么久以前的事了，物是人非，根本找不到。
可2020年，眼看著奶奶一天不如一天，我真的好想找到姑姑。
姜暢那時已經(jīng)是我法律上的老公。
他是我們辦公室老領導和前妻生的小公子。之前一直和他媽媽在英國。15年才回來。
18年，十一，我們主任原本組織活動，給他女兒拉郎配?？蓻]想到，姜暢奇奇怪怪的愛上了我。
他說那天我一個人坐在一邊吃大白兔奶糖的樣子很美，很饞人。于是跑過來和我蹭糖吃。
他說，我在英國的時候，就喜歡吃這個，一股家鄉(xiāng)的味道。
我說，對我來說，是奶奶的味道。
之后，我們就戀愛，各方面很合拍。他爸挺迷信的，算了命，說我們非常合適。要我們19年11月16日結婚。
那時我奶奶每況日下，我哪有心情辦婚禮，我甚至都還沒把姜暢帶去見爺爺奶奶。
后來，各方妥協(xié)，我們在16日領了證。
之后就疫情了，我婆婆也回不來?；槎Y一直沒辦。
20年的時候，我把所有難過都講給了姜暢聽。
說起奶奶的遺憾，姜暢和我分析，說，如果奶奶記性真的不好，她不應該記得你那個姑姑。幾十年了，當初只看了幾眼，怎么可能記得住。
我問，你什么意思？
他說，你奶奶肯定是記混了唄。印象最深的，肯定是最后那個在她身邊帶大的孩子。
我一下怔住了。那奶奶記憶里的姑姑，不就是我嗎？
姜暢自告奮勇演我姑姑的兒子，然后跟著我去見奶奶了。
那天他從背包里拿出被面的時候，我緊張得都要窒息了。
因為那真是奶奶親手做給我，而不是做給姑姑的。
多少年，我都蓋著那個小被子。后來舊了，我把被面拆下來，收做紀念。而奶奶，一眼就認出來了。
只是，她真的把我嬰兒時的樣子，當成了我姑姑。
出殯的那天晚上，天空特別晴朗。
我一個人站在外面看天。
姜暢走出來陪我，他安慰我說，不要太難過了。你可是得到奶奶最多愛的孩子。她大腦里所有的人和事都清除了，可她仍然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記得你用過的東西。
我抬起頭，仰望星空，不知哪一顆才是最疼愛我的奶奶。
也許這漫天星光，都是她注視我的目光吧。
奶奶，你知道嗎？你最疼愛的孫女，現(xiàn)在過得很好。
可是，我還是那么想你，想你叫我小毛，想你甜甜的奶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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