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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的小米
作者：王小渠
七
父輩以上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很好的莊稼把式。他們操持土地猶如我今日抱著我的孫子一樣，格外細心。種好一季谷子的基礎(chǔ)是地，春耕的時候他們精耕細作，不放過任何一個土坷垃。用的底肥是有機農(nóng)家肥，包括人糞尿和牲口糞。大概每畝地要八千到一萬斤這樣的肥。春水貴如油，清明后的小雨帶來了墑情，家鄉(xiāng)的人們及時地把谷種播了進去。如果沒有墑情，父輩們也會掐著指頭等，等到快下雨的前一兩天把谷種播上，一場雨過后，谷苗慢慢地就出來了?？磿r節(jié)、看天氣、搶空檔，父輩們也很聰命。種莊稼也是一門技術(shù)，有句順口溜說：莊稼活沒啥學(xué)，人家咋著咱咋著，其實是自欺欺人之談。
谷子種下后的管理工作非常復(fù)雜，還要投入大量的人物力。如果小雨造成地皮硬結(jié)影響出苗時，要用小碾子把那層硬皮軋碎。小苗在出土后在長到五六厘米高時要進行間苗。作為種肥，每畝要施用二十公斤左右的復(fù)合肥或磷肥(如磷酸二氫鉀)，到拔節(jié)灌漿期，還要再次追肥，這次用的是氮肥，如碳酸氫銨每畝三十公斤左右。谷子成長期內(nèi)要至少三次中耕松土(即古人說的鋤禾)，以增加土壤的透氣性有利于谷子的根系向土壤深部生長，并可除去雜草。間苗、追肥、中耕、除草、澆水，防鼠患，防銹病、防紅蜘蛛，莊稼人哪一步也不敢掉以輕心?。?/p>
八
“鋤禾日當午"中的鋤禾，正是指的中耕松土和除草。五黃六月天的正午時分，熱浪炙人，農(nóng)民在谷地里揮汗如雨，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惜力，是因為灸熱的太陽把鋤掉的草很快就烤死掉不會再復(fù)活了。
比鋤禾更加復(fù)雜難耐而且難度大的是間苗和定苗了。間苗，豎向上把苗之間的間距定為一寸，俗話說：苗間一寸，勝過上糞。定苗，橫向上留下最茁壯的谷苗。過密的谷苗將影響將來的長勢和產(chǎn)量。頂著炎炎列曰，蹲著，雙手并用，鏟掉該去掉的苗和草。氣溫高達三十七八度，汗水撲嗒撲嗒的流下，真的是汗滴禾下土?。?br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 間苗和定苗之艱苦之艱巨，怕是農(nóng)活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難活了。父親是個老式農(nóng)民，他干這種活的時候，帶三樣?xùn)|西：草帽、涼水、小鏟子。他干這種活的時候從不休息，只在出汗太多的時候喝點自帶的涼水(沒燒開)，哥哥是個新型農(nóng)民，他干這個活的時候把涼水換成了茶水用缸子裝著，多帶了一條濕毛巾，隨時擦汗用。
我在十四五歲的時候，也跟著父親和哥哥做過兩次這樣的事。太陽象熱鰲子，汗流如雨下，姿勢如蹲爬，一會兒就想虛脫了。好在地頭就有樹蔭，他們讓我干一會歇一會。
看著父兄頂著烈日不肯休息地勞作，我慚愧我不如他們。看著叔伯哥嫂們躬耕壟畝無怨無悔，我深感莊稼人是多么不易。當我們喝著噴香的小米飯時，我們真該珍惜那小米的一粒、一粒！
九
又到金秋，到了碩果累累的季節(jié)。藍天白云，谷穗金黃，真正的“春種一粒栗，秋收萬顆子”。我的親人們會根據(jù)時辰和手感去決定何時開鐮收谷。俗語說：傷鐮一把糠。意思是割的早了，收割下來的谷子將來是一把糠。但割的晚了也不行，風吹鳥啃影響果實入倉。
收割谷子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到地里先用鐮刀把谷穗割掉，并集中到打谷場上，然后再去割谷子的桿。一種是把谷子象割麥樣割掉堆放到打谷場上，然后用刀子再去扦掉谷穗。兩種方法我們都用過。谷穗曬一曬用碾子碾以后，就可以入倉了。桿草則堆積起來，將來喂馬和驢，牛雖然很出力，但只能吃麥秸，飼料也是分檔次的。
鄉(xiāng)親們付出的是辛勞和汗水，收獲的是豐收和歡笑。當看到藍天白云映襯下那迎風搖曳的長谷穗，當看到打谷場上那高高堆起的谷穗垛，當看到家家戶戶那倉滿囤尖的黃金粟，農(nóng)民的歌是從心間流出來的，豐收的喜悅是掩飾不住的。
十
家鄉(xiāng)那塊紅土地，不但貧瘠而且缺水。但卻長出了香香的小米，甜甜的紅薯，好吃的花生，雪白的棉花。在洛陽地區(qū)，小米還不夠洛陽人吃的，多少年都流通不到外地。小米香到什么程度，紅薯甜到什么程度，沒有吃過的人是想象不到的。我從家里帶出來的少量小米和紅薯，曾令同事們驚異和贊嘆不已。更有朋友帶了一點到外地，外地人驚嘆：天底下還有這么好吃的小米？
那片連綿的紅土地占了伊川縣好幾個鄉(xiāng)的面積。說他貧瘠，是因為它里邊缺少有機質(zhì)，營養(yǎng)成分不全，影響種植物的產(chǎn)量。土壤里含鐵較多，所以顏色發(fā)紅質(zhì)地發(fā)粘，有的地方土質(zhì)顏色深到和成熟的大棗一樣紅。土壤中還含有較多的鋁元素，所以地里那種料韁石會越來越大，需要每年去把那些長大了影響耕種的料韁石揀出來放到坡嶺上。土壤酸性大，有些植物則不宜種植，種什么，不種什么，輪替種植，哪塊地適合種什么莊稼，家鄉(xiāng)人都爛熟于心。
我的先祖?zhèn)兊竭@里已經(jīng)三百多年了。當年一個先祖逃荒要飯，從新密申家河一路走過來。發(fā)現(xiàn)這里地廣人稀，洪荒之地少有人至。于是這孤兒寡母就住在溝邊的窯洞里開始墾荒。村子里劉姓、楊姓人當時比較強盛，我的先祖?zhèn)兒苤t虛地住在溝里窯里，開荒種地與世無爭。劉姓和楊姓人家后來卷入戰(zhàn)亂并且在一場瘟疫(霍亂)中人口幾乎喪盡，剩下的幾口人也收拾了行李物品投奔親戚去了。楊家過去打麥曬谷的場地，我們王家就接過來一直用下來。
我們王家的這位先祖，其實就象一棵棵耐旱、耐澇、耐貧、耐風寒酷暑的谷子，在這里頑強地生活了下來。當初他來時只有和他老母親兩個人，后來娶妻生子，連生了五個兒子。當劉楊兩姓放棄了村落農(nóng)舍和田地后，他們才忐忑不安地搬進了村子。
十一
這位偉大的先祖，名叫王進忠。他的偉大不僅僅表現(xiàn)在他躬養(yǎng)了老母，撫育了兒女，確立了本支族人生長繁育的立腳之地，而在于他具有預(yù)見性的鍥而不舍地為自己立下了祖根。搬進村子后，他寢食難安，又記起自己的父親還埋葬在密縣老家一處荒涼的墳地里。于是他帶著大兒子悄悄出發(fā)了。他在夜間潛入墳地，把他父親的干骨，用袋子背回了劉莊村，并且還專門舉辦了安葬儀式。誰知道在又一次走親戚的時候，進忠意外的發(fā)現(xiàn)那次背回來的干骨，不是父親的，而是爺爺?shù)?，因為天太黑了，他認錯了墳頭。祖人們后來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后，議論紛紛，雖然也懷疑是進忠所為，但更多的人認為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壞就加強了戒備。沒有想到這王進忠耿耿于心，不能釋懷，誓要把父親搬回來享用自己的三柱清香。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又出發(fā)了。這次他帶了更多的兒子，又帶上了武斗的工具。終于把他父親的干骨也請了回來，并把他埋在了他爺爺?shù)哪_頭。
劉莊王姓人立祖了，而且兩代先祖同立。神靈感應(yīng)，王姓這一支血脈飛快地發(fā)展起來。密縣那邊，進忠祖人忽然在一天的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祖墳被盜，己確認是進忠所為。百余里地趕過來理論，見進忠這里己是人多家大，兒孫眾多，虎視耽耽。進忠躲著不見，只教兒孫們出面說軟話、耍油子腔，笑臉相迎，打罵不還，吃喝招待。那些族人們氣得不行，回去就把進忠告到了官府。密縣與伊川中間還隔著登封，官府接了狀紙，一看只是為了爭著孝敬逝去的亡靈，也就沒有下力氣去偵辦。此官司隨后不了了之。
十二
三百年了，承傳著進忠精神，王姓族人耕種這片紅土地，把它從生地變成了熟地，把它從涼土變成了熱土。培養(yǎng)出了一代又一代踏實肯干的農(nóng)民，也種出了好吃好看的伊川小米。到我這里之前的十二代先人們吃苦耐勞，把劉莊村變成了山青苗繡的小桃園。為了改善貧瘠的土地，他們盡量少使用化肥農(nóng)藥，多使用農(nóng)家肥，增加土地中有機質(zhì)的含量。這樣種出來的小米營養(yǎng)全面，風味清香，回味悠長。小米中蛋白質(zhì)量約為百分之十三，差不多是植物中最高的，包含有十七種氨基酸尤其是八種人體必需氨基酸。脂肪含量只百分之三點多，此外它還含有較多的B族維生素和鐵鈣鎂磷等礦物質(zhì)。另外他養(yǎng)脾胃、通經(jīng)絡(luò)、補氣血、利兩便、安煩燥、治失眠，藥食兩用，作酒制醋皆如神物。回憶起家鄉(xiāng)，就聯(lián)想到了小米，家鄉(xiāng)的人和小米具有傳神般的相似，質(zhì)樸純潔低姿態(tài)，默默無聞而又品質(zhì)優(yōu)良。人間極品而又深藏在山坳之中。
去年三門峽這里真正純凈的小米，賣到七八塊錢一市斤。我回家去，家里的谷子還不到兩塊錢一斤，磨成小米折算也就三塊錢一斤。老家的小米還是沒有走出來，沒有走出價值凹地。但它的品質(zhì)實實在在就在那里，你今年發(fā)現(xiàn)他，或是你明年發(fā)現(xiàn)他而己。
作家風采
王小渠，男，54歲，河南省三門峽市的一位口腔執(zhí)業(yè)醫(yī)師，工作之余熱愛讀書。雖經(jīng)常寫作散文詩歌小說，但成熟作品不多，多是自我欣賞。
社長：金罡
總編：鑫雨
主編：莫然
嘉賓：郭進拴、陳沛富（書畫家）
執(zhí)行主編：徐飛也
責任編輯：朱進鋼、若蘭、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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