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農(nóng)歷十二月廿九，大街上張燈結(jié)彩，年味漸濃，上午上完班便收拾行李，急不可耐地還鄉(xiāng)。萬洋高速開通后回縣城只用了兩個小時。下午三點，已是在縣城西昌路等回小鎮(zhèn)的車了。旁邊的明珠廣場人頭攢動，春聯(lián)、橘子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還有一些風采車馬一樣地跑來跑去，揚起滿街塵土，好不熱鬧。坐上車，與一位伯爹閑聊，得知他認識父親。對此倒不驚訝，巴掌大的一個小鎮(zhèn)，父親常年奔波于各村砌墻鋪瓦，難免會混出點名氣來。倒是下車時，伯爹為我付車費讓我吃了一驚——好久不見這么大方的人了。回到家里吃碗飯，便忙著去打掃衛(wèi)生，期間五叔過來幫我們拉電線。被問及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只是羞澀一笑。晚上，四叔家殺雞，家族團聚。擺了兩桌酒，愣是裝不下這一家子人，可見人丁之興旺。我開了一瓶從三亞帶回來的酒給四叔滿上，他便擠出個憨厚的笑容，一手抓著雞肉，一手端起酒，大喝一聲：帥！（海南話帥是喝的意思）。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四叔臉上浮起紅暈，慢慢有了些醉意，應(yīng)邀而來的公祖安更是當場飆起了半南國普通話——好西，好西，這個酒好西！酒足飯飽后，站在四叔門前的庭院里看村里明亮的燈火，小巷里漸漸有人影來去，這團圓時節(jié)，總算有了點溫馨。十二點，發(fā)小邀約球場做燒烤，洗了個冷水澡便前去。么龍、么之、么小、么天等都在，炭火正旺，食物愈發(fā)噴香引人流口水。我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開一瓶青島，就著月光和往事下酒。無可避免的，我們聊起近況，討論何時結(jié)婚。不久，燒烤煙熏，醉眼迷離，忽然夢回我們的童年時代，曾經(jīng)放學后在這座球場上的赤足奔跑，曾經(jīng)大雨中和父母在這里揀拾的稻谷，此時歷歷在目。回去后因為打掃衛(wèi)生造成的胳膊酸痛，一直躺著，深夜不眠。到了凌晨四點，雞叫了，索性起床到廚房幫母親生火。母親已經(jīng)起床了，正在燒開水刷牙，見我來生火又罵我“攪水渾”，可我還是一屁股坐在灶臺前，往灶里填柴火，然后拿一根柴皮沾煤油點燃送了進去，不多時屋頂已升起了炊煙。1月24日，大年三十，和堂哥一起去縣城買鞭炮。瘟疫盛行，農(nóng)博城市場比以往冷清了許多，只有幾句砍價聲透著點煙火氣息。廣場上堆滿了盆栽金橘，許多攤主半天都沒等來一個顧客，只顧猛抽煙。買炮回家就忙著貼對聯(lián)，而后去廟里拜神。廟里煙火繚繞，幾尊公祖木像威風凜凜。我們點上香，擺上雞和碗筷，朝里朝外拜了拜，祈求公租保佑我們躲過此番災(zāi)難。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熱，便又去祖室里祭拜祖宗了，儀式結(jié)束后給各小屁孩發(fā)紅包，以此正式宣告我已成年。
晚上，在家吃年夜飯。一鍋雞湯火鍋，幾大盤雞肉，一瓶夢之藍白酒，簡簡單單，是我們2019年吃的最香的一頓飯。1月26日，大年初二，晚上遇見紅哥，遞給他一根中華煙，并給他二十塊錢過年，和他說當年我上大學伯爹（紅哥父親，去年已去世）曾給過我紅包。紅哥說，是嗎？隨即也掏出他的煙說，抽哥的，抽哥的。我雖拒絕，但一顆煙和打火機的一盞火已送到嘴前。1月27日，大年初三，天氣變涼，細如毛發(fā)的雨絲飄落得紛紛揚揚。早上起來，點開手機，一條醒目的新聞像刀子般扎入胸口——科比死于墜機。真不敢相信，這個倔強的漢子此時已離開這個世界。瞬間腦袋昏昏。回憶我的熱血青春，回憶我曾為之瘋狂的籃球，科比總是扮演英雄般的人物，影響著我成長，但此時斯人已逝，只留悵惘。這時，想起洛夫的一句詩——我們在茫然中勒馬四顧。頓時便心涼如水。
下午，在四叔家再次目睹紅哥癲癇病發(fā)作，他身體不受控制地抽了起來，幸虧我及時拉住了他，不然可得摔破頭。安撫他之后，送他回家，他便孤零零地坐在門前，聽隔壁人聲吵鬧。2月1日，農(nóng)歷正月初八。晚上見到端著一碗飯的村長，告知我明日起身去三亞，他說，去吧，去就別回來了，三亞感染的人多，不注意會害死全村。話雖有一定道理，但聽了卻不是個滋味。在不久前，我還提醒我的朋友，開玩笑可以，但別歧視和嘲笑武漢。如今，人們歧視和嘲笑的不僅僅是武漢，還有海南重災(zāi)區(qū)三亞。可畢竟那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那里有我將近5年的追風故事。因此我排斥這種歧視和嘲笑，就算不能改變?nèi)藗兊目捶?，也要為這座城市守護最后的尊嚴。2月2號，正月初九。大早起來收拾行李，準備去三亞上班。父親殺雞，母親去拔菜，都是給我拿去三亞吃的。收拾好后，聆聽二伯母的訓話：去三亞無事不要出門知不，那里人多多紹。我點點頭，她又繼續(xù)說：我反對你抽煙，敗錢傷身體......也就是在家，才能聽到這種長輩的訓話和嘮叨，此刻倍感溫暖。
八點多，在村口土地廟給土地神燒香，也是朝里朝外拜了拜，父親便對著土地神像念念有詞——請福主保佑子孫一路平安，壞人相避，貴人相逢。拜神結(jié)束后，發(fā)小么之送我去縣城。車慢慢駛出了這個村莊，我回頭望去，只見村口那塊刻著“風調(diào)雨順”的大石頭，以及很遠處母親和二伯母的身影糅合成故鄉(xiāng)的最溫暖底色。此去三亞，歸來又何時呢？迷茫中，莫名念出這樣的詩句——攬月追星，還需看我喚虎騎龍去！作者簡介：鄭作偉，90后，海南省屯昌人，曾有散文詩歌作品發(fā)表于《海南日報》、《海南農(nóng)墾報》、《三亞文藝》、《瓊山文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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