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材的故事
作者簡介
郭鳳祥，六零后。愛好文學(xué)，堅持我手寫我心，圓一個文學(xué)的夢想。
那一年，參加完高考，一邊等待著高考的成績，一邊跟隨父親干木工活。當時的計劃就是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這輩子就跟父親學(xué)木匠。按照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干啥都能生活，沒有餓死的勤快人！”
父親有兩個徒弟，一個是王叔，一個是大勇。王叔快要成手了，干活都是跟父親一起，相互幫襯著。大勇剛學(xué)徒，也就是打個下手，跑個腿學(xué)個舌什么的。
第一天上工，正趕上父親給人家做壽材。
壽材，是棺材的雅稱。一般人，都很忌諱說到這兩個字，大概是因為它與死亡相關(guān)吧?？墒?，無論怎么說，做棺材的是個很莊重的事情。常言道：”木匠造棺材，第一錛子能斷人生死。”據(jù)說過去有的人家老人生病或是覺得即將入土了，都會求木匠給做口壽材，說是狀老。壯老，就是給老人壯身板。興許能驅(qū)除病邪，還能多活幾年。我就親眼見過，鄰居家的老爺爺一病不起，快要不行了。家里人就哭哭啼啼地忙活著訂壽衣，做壽材。沒想到，當老木匠用錛子在紅松木上砍下第一錛子時，只見木屑飛出十米遠，差一點打到賣呆人的身上。老木匠喜出望外，將老人的兒子叫到跟前，神秘地跟他說了一句話。老人的兒子神情一怔，轉(zhuǎn)悲為喜。兩天后，壽材大功告成，老人竟從病榻上走下來，要吃要喝。有人說這是回光返照，害得一家人整天整宿不敢睡覺?？墒沁B過幾天，老人家竟然越來越硬實，比生病之前還精神，結(jié)果又多活了十多年。有人就問，老木匠當年跟那個老人的兒子說了什么，老人的兒子左顧右盼，見沒有人，附在那人的耳邊悄悄地說道：“他說的是五個字，‘老爺子沒事！’”
給人家老人做壽材是很有講究的，一般的木匠是不會有人請去給做壽材的，這里的手藝是一方面，人品更為關(guān)鍵。當時我很為父親能夠給人做壽材感到驕傲。
我和大勇被分派先到十里外的小鎮(zhèn)上購買油漆和刷子等用品，等棺材做好后，負責(zé)給棺材上油漆。買完東西回來時，在雇主人家的后院子里，我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棺材。大勇怯怯地拽了一下我的衣角，但見得那口棺材像一只老虎一樣蹲在我們面前。我的雙腿不知不覺地有些發(fā)軟，我發(fā)現(xiàn)大勇的嘴唇抖得厲害。
這口棺材足有三米多長，一頭大，一頭小。大頭足有一米多寬，一米多高，厚厚的木板，就像似整根木頭鑲在棺材上一樣，厚重而陰森。這口棺材是紅松材質(zhì)，顏色暗紅淺白相間，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松油味道，就如祭奠時給死人燒紙上香的怪味。在日落西山的光景里，這口大棺材就像似一具骷髏，時隱時現(xiàn)，神秘可怖。父親把一大桶油漆和鐵盆、刷子等工具遞給我們，交代說：“你倆的活就是給它上好油！一遍不行，得刷兩遍！”接著，他給我們倆做了刷油漆的示范動作和具體要求。
我和大勇將油漆調(diào)好，一邊一個地刷起油漆來。大勇為了給我壯膽，就給我講故事。他講的故事幾乎都離不開鬼呀神的。什么，半夜三更四人從棺材里出來，在山梁上提著燈籠走。什么墳塋地里的鬼故事等等，讓人越聽越頭皮發(fā)炸。刷著刷著，只聽得呼隆一聲，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勇扔掉油漆桶，一個高竄出十來米遠。定睛一看，原來是刷棺材蓋子的時候，沒放牢靠，蓋子的一個角傾斜，掉進棺材里了。父親和王叔過來進查了一下我們的工作質(zhì)量，見有沒刷到的地方，就要求耐心地補上。我心里想，這是給死人用的，給活人看的，其實是誰也看不見，用得著這么細心嗎？父親在一旁反復(fù)叮囑干活要認真、細心，不能糊弄人?？偹闼⑼炅?，父親又圍著棺材里里外外反反復(fù)復(fù)檢查了一遍，才滿意地收工了。
為了表示感謝，雇主還特意在小飯店安排了一桌酒菜。父親招呼我們一起坐上了飯桌。一桌人有父親、王叔、大勇和我。啤酒盛在飯店中間的一個大桌子上，用水舀子倒進每人面前的一只大碗里。淺黃色的液體泛著泡沫，嘶嘶作響，散發(fā)著一股清香。這味道要比松木棺材的味道好多了，于是我的身心輕快了許多。
早就聽人說，啤酒像馬尿，不過越喝越上癮。今天，真要品嘗這馬尿了，還真不知是什么滋味。期待著，父親終于發(fā)話了?！敖駜簜€，大伙都受累了，吃點喝點！”他特愿意拿眼瞅著我和大勇說：“你們也喝點酒！”父親的話里透著關(guān)愛，使我忘卻了對于棺材的恐懼。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酒，喝的是啤酒。父親一仰勃，一大碗啤酒喝了一半。王叔一仰勃竟一下子全干了。一碗酒下肚，王叔拍著我的后背：“來，小伙子，咱爺倆走一個！”一仰勃，王叔把酒碗底朝上，做了個干凈的意思。我試探著像喝毒藥似地，硬著頭皮把一碗酒喝光了?！袄献佑⑿蹆汉脻h，好樣的，我就喜歡這孩子，書念得好，活也干得好，將來有出息！”
酒過三巡，父親也打開話匣子給我們講了一個棺材的故事。過去打仗的時候，部隊接受了一位傷員。因為傷勢嚴重，醫(yī)生誤認為他已經(jīng)死亡。就送到了停尸間，用一個走風(fēng)漏氣的棺材裝好，隨便埋在了大路的旁邊。因為戰(zhàn)事緊，棺木被草草地埋了一下，就急急走人了。誰知夜間隊伍從新墳旁大路走過，突然聽到里面有聲音。有個軍官圍著墳頭轉(zhuǎn)了幾圈，仔細一聽，里面竟然有敲打聲，眾人挖開墳?zāi)挂豢矗嬗袀€活人坐在那里。后來，這個大難不死的人成了一位少將。
故事講完了，父親瞪著通紅的眼睛直視著我，我擔心他喝醉了，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他緩緩地說道：“我沒醉，你們都要記住，干什么事都要認真、細致，馬虎大意害死人！”
多年以來，我一直謹記著父親的話，踏踏實實地為人，認認真真地工作。雖然沒有成就什么大業(yè)，平淡地生活在人海中，但一直默默地堅守，求真務(wù)實，拒絕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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