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那件紅色連衣裙在火光中慢慢蜷曲萎縮,燒成焦黑的顏色。
火焰溫柔地灼燒著一切,如同她想要讓玲玲斬斷與所有與過去的聯(lián)系那樣。
“如果他們愛你,是會像我這樣抱著你的?!?/span>
夜色冰涼,她不由地圈緊懷中的女孩,有眼淚滾下來,不自覺臉頰濡濕了一片。
懷中被稱為玲玲的小女孩沒有說話,她大概不懂這個女人突如其來的哭泣,但依然乖巧的別過臉去,細(xì)小的手指伸出來,想要拭去女人臉上源源不斷淌下的眼淚。
玲玲伸出的胳膊上,還留著被親生母親燙傷的痕跡。
愛是什么呢,家又是什么呢?有父母的地方,就叫做家嗎?
是枝裕和沒有告訴我們答案。
戛納獲獎電影《小偷家族》在上海展映的時候,黑暗中觀影的人群中總有些吸鼻子的聲音。
沒有刻意的煽情,也沒有細(xì)微的面部捕捉特寫,但淚水比想象中更洶涌而持久。
胸膛里似乎有棉花在膨脹,讓人情不自禁發(fā)出壓抑的嘆息。
這次的《小偷家族》,是枝裕和一如既往地發(fā)揮了深厚的情感功底,沒有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也沒有感天動地的手足情深,導(dǎo)演的鏡頭克制而溫柔,像是站在那座局促庭院中的某棵植物,又像是偶爾路過這座破舊老宅的云,在第三者的旁觀視角下,家庭與愛的微妙如同蛛網(wǎng),參雜在每一個住在這所老舊宅院的人生里。
比《無人知曉》更刺痛,比《步履不?!犯?xì)膩,《小偷家族》是一部難以被定義的電影,它不是普通的家庭片,因為在電影后半程,原本看似溫馨如《海街日記》的家庭成員關(guān)系,在警察的介入后突然分崩離析,并且附著上了一層懸疑犯罪的色彩;但它也并非是反高潮后的昭然若揭的懸疑片,因為我們?nèi)阅茉趶棾觥爸餮?安藤櫻”的片尾字幕出現(xiàn)后,相信愛真實存在。
雖然電影的主題是家庭與愛,還有些關(guān)于血緣人倫的探討,但是枝裕和這次的視角,也許沒有那么普通——作為主角的家庭,是一個擁擠在老舊庭院的“小偷家族”,在有些詭異而歡快的開場音樂中,翔太和治一大一小兩個人,輕車熟路地順走了超市的商品。
這是小偷家族的生存方式,用偷竊來補(bǔ)貼家用,并且心安理得地享受成果。在電影中出現(xiàn)的每一個家庭成員身上,都有著一部分所謂丑惡的人格。
在電影平淡而溫情的敘事背后,是潛藏的洶涌暗流。隨著電影對這個家族生活的層層演進(jìn),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變得詭異而撲朔迷離,層層遞進(jìn),世界線在溫暖的皮肉背后是不那么純凈的血液,讓人在感動同時也不由得發(fā)出一聲幽幽嘆息。
真實的人性,斷然不是“高大全”的典范。
看多了正能量電影的觀眾也許會不適應(yīng)這樣“殘缺”的人作為主角,也難以接受被利益目的所驅(qū)使的善意,但又不得不承認(rèn),正是這樣復(fù)雜而有爭議的設(shè)定,讓片中所探討的家庭之愛顯得更珍貴而富有代表性。
黑暗真實存在,我們亦不能因為有太陽而看不到陰影。
如同開放于下水道旁的骯臟雛菊,區(qū)分于混沌的顏色,更讓人垂憐。
是半路夫妻的扶持,是對弱小兒童的關(guān)懷,是對失獨老人的陪伴,是明明想放手終究不忍的善良。
逃不過的命運際遇里,是被善意包覆的柔軟而脆弱的愛。
只不過片中的小人物們,沒有那么多高大上的情感追求,在生存遭遇威脅之時哪里顧得上想起愛,光是活下去這件事就足夠讓他們拼盡全力了。
愛是降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平等而殘忍的羅曼蒂克。
是枝裕和是溫暖的刺,刺得人心滾燙,刺得靈魂冰涼。
電影的臺詞和場景都被精心設(shè)計,被打磨得像是一柄寒光閃閃的鈍刃,敲打在身上,留下看不見的傷口。
是夏日的沙灘,初枝婆婆對遠(yuǎn)處玩鬧的家人們那句無聲的“謝謝你們”,是翔太在認(rèn)清現(xiàn)實殘酷后仍貼著車窗玻璃對著早已看不見的男人那聲“爸爸”,是只能依靠聽覺想象才能“看到”的煙花大會,是家人們聚在一起只有白菜但依舊熱鬧的火鍋。
在最后的最后,安藤櫻飾演的柴田信代,留下了一個長長的特寫鏡頭:
孩子們叫你什么呢?
對啊,是什么呢?
你愛他們,是因為你不能生育,不能做母親吧?
是的呢,是的吧。
有眼淚流下來,但很快被釋然的笑容取代。
我們茍活于世,但仍然,能夠去愛啊。
作者注:我真的好像把每一處脆弱閃亮如蟬翼的細(xì)節(jié)剖開,給你們品品導(dǎo)演的溫暖和凌厲,但是為了防止嚴(yán)重劇透只能憋著,心里苦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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