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粱 高
文/先禾
幼小的時(shí)候,最樂意的是去舅家玩。每次母親一手托著我,一手抱著小妹。我總是擎起一只手攥著母親的上衣的下擺,緊隨著母親的身旁,幾乎是追趕著。那時(shí)候,秋天到處種的高粱,高粱地是一片接著一片,幾乎是連起來的。一路上,母親不讓我說話,只聽見鄉(xiāng)間小道的兩邊高高直立的高粱地里的颯颯聲。偶爾看見小妹驚詫的眼神惶惶不安地眨巴著。只聽見母親很粗的喘氣聲,我心里有很多疑惑,想問母親,母親在喘著粗氣的喑啞聲中呢喃說:
“悄悄!不要說話!”
聽見母親似乎小心翼翼的聲音,我便只有低頭緊隨著,向前邁著小步追趕著。
到了舅家,小妹就會哭出聲來。母親的心里也平靜下來。看見的是母親微笑著給外婆說路上的恐懼了。母親吁一口氣,讓我和小妹在院子里玩。舅家的院子比較寬敞。母親休息片刻后就拿起笤帚去外婆的屋里打掃,又洗衣服,又拾掇箱子、柜子里的包袱。輕快的腳步,跑前跑后的忙乎一番。
忙了一陣后,西邊出現(xiàn)了彩霞,太陽漸漸地快要落山的時(shí)候,母親就要回去。我覺得來舅家的時(shí)間太短,就鬧著不想回去。可是,母親蹲在我的面前,一邊給我揩拭眼角的眼淚,一邊擦著自己的眼淚給我說:
“過幾天,等天下雨了,咱們住在舅家就不回去了。明天還要去地里上工哩。”
看著母親臉頰上為難的樣子,我答應(yīng)回去。母親這個(gè)時(shí)候倉促的收拾一下,又抱著小妹。我還是依然拽在衣服的下擺,又往回趕。當(dāng)出了村子的時(shí)候,夜幕就漸漸地拉下來。我恐懼的心里就有些害怕,聽說:高粱地里有狼,會吃人的,狼咬住了小孩的脖頸,小孩自然會抱緊狼,讓狼越跑越快的,大人就會追不上的。在高粱地里大人就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了。這是我聽別人議論的。我一邊走,一邊在想這個(gè)問題,我問母親:
“狼來了咋辦?”
只聽見母親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回答:
“悄悄!甭說話!”
在母親回答的聲音中聽到她喘氣的聲音越來越大。只見她把小妹的頭抱得更緊,往她的胸前又抱了抱。感覺腳下還得很快地向前邁,慢點(diǎn)的話就跟不上了。
快走到硬阿坳的低凹處的時(shí)候,我聽見西邊的高粱地里沙沙的響聲,似乎像什么動物向路邊活動。我的頭發(fā)一剎那豎了起來。不由自主地說:
“娘!我怕!”
只感覺到母親的一只手摩挲在我的頭上。聽見母親的喘氣的聲音更大了。感覺她的腳步更快。忽然,從高粱地里鉆出一個(gè)人來。朦朧中,他的手里還拿著一個(gè)橫桿似的東西。只聽母親驚咤的聲音,似乎有求救伴隨著的喊聲:
“誰?”
感覺母親喊出聲音的時(shí)候,身體顫抖了幾下。又感覺她一手緊緊地抓在我的手腕上。小妹被母親的喊聲驚嚇得也打了個(gè)寒噤。卻沒有一絲的聲息。又聽見高粱地里出來的人嬉笑著說:
“我是看秋的,不要怕,天黑了,你們才回家。以后,早點(diǎn)回去。”
這個(gè)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在前面,只聽見母親顫抖的聲音,機(jī)警的嗯了一聲。她走得更快。前面那個(gè)人走了一段路向南去了。我和母親還是向著西南方向一直走。這時(shí),感覺腳腕走得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了。因懼怕也不敢說一句話,頭上的頭發(fā)還是直立著。隱約聽到祖母的喊聲:
“平安 唉!......”
在夜色中,聽得清清楚楚是祖母的聲音。只聽見母親一聲似乎又高興又驚喜的聲音回了聲:
“娘!平安回來了!”
聽見這一聲,心里也踏實(shí)了許多,突然,哭出了聲音來。小妹也哭出聲音。只聽見母親安慰的聲音在說:
“到家了,不用怕了,我的兩個(gè)寶貝!”
聽見她吁了一口氣。
很快見到了祖母,只聽祖母抱怨的聲音娓娓在說母親。晶瑩的淚光中我看到母親眼睛里飽含著淚水。
祖母低頭抱起了我,一手摩挲在我的頭發(fā)上,我感到了溫柔......
那天夜里,小妹睡在我和母親的中間。我的視線落在母親紅潤的嘴唇上,看到她微笑的臉頰泛著緋紅,舒展的眉頭,眨巴的眼神又漂亮又溫和,清澈的眼睛透著無限的愛。
母親那年,大約是二十六歲,小妹是一歲,我是五歲吧。以后,母親總是說起那次回家路上可怕的事,她笑著表達(dá)出她當(dāng)時(shí)的恐懼來。
高粱地里沙沙的聲音留在我腦海里,母親溫柔的笑臉永遠(yuǎn)銘記在我心里......
古歷二零一九年九月廿四日(紀(jì)念母親誕辰七十七周年)于磧雍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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