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段子:“文人相輕”這是個長久的話題,這個故事尤為明顯,主人公還有歷史名人,做文化也好,寫詩也好,似乎是文人的專利,過去的文人如果做不出文章,寫不出來詩,那可是要了親命了。
【原文】
王荊公居金陵半山,又建書堂于蔣山道上,多寢處其間??椭帘亓羲?,寒士則假以衾裯,其去也,舉以遺之。
臨安薛昂秀才來謁,公與之夜坐,遣取被于家。吳夫人厭其不時之須,應曰:“被盡矣?!惫粦?,俄而曰:“吾自有計?!毕扔嗅踝鴴炝洪g,自持叉取之以授薛。明日,又留飯,與弈棋,約負者作梅花詩一章。公先輸一絕句,已而薛敗,不能如約,公口占代之云:
野水荒山寂寞濱,芳條弄色最關(guān)春。
欲將明艷凌霜雪,未怕青腰玉女嗔。
薛后登第貴顯,為門下侍郎,至祀公于家,言話動作率以為法,每著和御制詩,亦用字說。其子入太學,夸語同舍曰:“家君對御作詩,固不偶然。頃在學時,舉學以暇日出游,獨閉門晝臥,夢金甲神人破屋而降,呼曰:‘君可學吟詩,它日與圣人唱和去。’今而果驗?!笨屠铙K者,素滑稽,應聲蹙頞連言曰:“果不偶然,果不偶然。”薛子詰之再三,驥曰:“天使是時已為尊公煩惱了?!鄙w以薛不能詩,故戲之也。
韓子蒼為著作郎,人或譖之薛云:韓改王智興詩譏侮公,其詞曰:
三十年前一乞兒,荊公曾為替梅詩。
如今輸了無人替,莫向金陵更下棋。
(王智興原詩——《徐州使院賦》:)
三十年前老健兒,剛被郎中遣作詩。
江南花柳從君詠,塞北煙塵我獨知。
薛泣訴于榻前,韓坐罷知分寧縣。其實非韓作?!緟歉蹬笳f。金甲事得之吳虎臣。】
【白話語音文字版】
北宋名相王安石(荊國公)當時在金陵(南京)半山這地方住。他把書房建在蔣山(鐘山、紫金山)道旁,經(jīng)常在那兒過夜并接待很多朋友,大多是些讀書人,有的人家里窮,王安石留宿別人時經(jīng)常向家里要鋪蓋,用完后,他還要朋友把鋪蓋拿走,當是對來客的一個資助。
薛昂秀才是臨安(杭州)人,也來金陵見王安石,倆人一直聊到深夜,王安石找人回家接著要鋪蓋。因為以往王家的鋪蓋都被朋友抱走了,吳夫人很煩,就對下人說家里沒了。王安石不太高興,當著薛昂的面也不好發(fā)作,就說:“我有辦法!”他看到房梁上掛著一個狨坐(動物毛皮做的長墊子),就拿一個叉子自己動手把狨坐取下來給薛昂,說:“蓋這個吧,反正比沒有強?!钡诙?,王安石又請薛秀才吃飯,吃完飯兩人下棋,約好輸?shù)娜艘雒坊ㄔ娨皇?,王安石先輸一局,自己就寫了首絕句;第二局薛昂輸了,卻做不出詩來。王安石說:“我?guī)湍銓懓伞!庇谑峭醢彩鷮懸皇祝ú辉斀饬?,主要是描述梅花的美好)?/p>
野水荒山寂寞濱,芳條弄色最關(guān)春。
欲將明艷凌霜雪,未怕青腰玉女嗔。
薛昂后來登第,逐漸顯貴起來,做到了門下省的侍郎(副部長級別),成為皇帝面前的紅人,甚至朝廷的一些祭祀活動能在薛家處理。薛昂的言談舉止一時成為官員的表率,另一個顯耀的事兒是他曾經(jīng)和過皇帝的御制詩,文字用法都引自《字說》(王安石編輯的一本關(guān)于文字的權(quán)威著作)。
后來薛昂兒子也進入太學,他跟同宿舍同學夸口說:“我爸爸之所以能跟皇帝對詩,絕非偶然,以前他也在太學讀書,他的同學們假期出去玩,我爸爸一個人在房間里睡午覺,夢到有個金甲神人從房頂上下來,跟我爸爸說:‘你為什么不學做詩呢?你未來可有機會跟皇帝和詩呀!’你們看,現(xiàn)在果然應驗了吧!”
薛昂兒子的吹噓引的一個名叫李驥的人嘲諷,他說:“你爸爸能作詩,絕非偶然,絕非偶然!”他說這話時候擠眉弄眼,似有所指,薛昂兒子覺得他話里有話就問:“你什么意思???”李驥就說:“你有所不知,那個金甲神人是跟他逗著玩兒呢,因為已經(jīng)被你爸爸搞厭煩了,所以才這么說,大家都知道你爸爸不會作詩!”那意思,昔日在金陵他就寫不出詩來。
后來,從著作郎韓子蒼那里傳出一首詩來,大家以為是韓子蒼寫的,但實際是另有作者。這首詩模仿唐朝詩人王智興的一首詩寫的:
三十年前一乞兒,荊公曾為替梅詩
如今輸了無人替,莫向金陵更下棋
王智興原詩——《徐州使院賦》:
三十年前老健兒,剛被郎中遣作詩
江南花柳從君詠,塞北煙塵我獨知
說你爸爸30年前還是個窮書生,當時王安石還替他寫過梅花詩?,F(xiàn)在如果再輸棋,可沒人幫他寫了,所以千萬不要再輕易下棋了(文人之間互相看不起的貶損)。薛昂后來知道這首詩后跑到皇帝面前哭訴告狀,韓子蒼就倒霉了,因為這件事兒給貶官到分寧(江西修水)當縣令。這事是吳傅朋說的。金甲神人的事是吳虎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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