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往事
□吳波
今天是2021年全國高考第一天，早上騎車上班，經(jīng)過城西北京路中學高考考場。學校門口，爸爸媽媽護送自己的兒子或女兒到了考場，千叮嚀萬囑咐：“微笑，放松！”我偏頭瞅了瞅，好幾位媽媽身穿“旗開得勝”（旗袍），身材雖已不再苗條，但還是風姿綽約，特別靚麗；還也看到一位父親，身穿“馬到成功”（馬甲），酷暑天氣，很有些滑稽；還有一位母親“一舉奪魁”（向日葵），手和花柄遮擋著面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在今日，如此行為大家都很認同，為了孩子嘛，討個吉利，怎么做都不為過。
我騎車繼續(xù)上班去，一路上，頭腦里盤算著：兩年后，咱家大女兒就要高考了，我和她媽媽會怎樣送女兒進考場？16年后，咱家小二子，也將走上高考考場，那時，年已六十的我們夫妻，將會是怎樣心情？
到了學校，坐在辦公桌前，頭腦里還是高考的種種影像，干脆寫一篇《我的高考》，說說我的高考經(jīng)歷吧。
1998年7月7、8、9日，是我人生難忘的三天高考。那時，我們還是考前填志愿，我一本三個志愿分別填了北大、清華、南大，反正一本遠遠考不上，填著玩的；二本一二三志愿填的都是師范院校，我有教師夢；?？啤⒅袑６继盍?，我當時早已下定決心，不管考上什么學校，都去上，絕對不復(fù)讀，我是個不愛學習的主兒?；搓帋煼秾W院當時剛升格本科，招生規(guī)模擴大，鼓勵走讀，可以降十分錄取，而我為了不在淮陰上師院，又能有機會降分錄取，我在報考指南上找來找去，找到個南京師范大學鎮(zhèn)江師專本科班（公寓走讀），同樣可以降10分錄取，填在了二本第一志愿。至于志愿填了之后，高考能考成啥樣子，我想都沒想過，那時的我，對于考不考得上大學、考什么大學，沒有概念，我從來就不是個有理想目標、愛學習的人。
高考前幾天，我們清中高三雖然還上課，但是老師已經(jīng)基本上不講課了，同學們反而非常自由輕松：老師來班級，我們也是自學，很閑散，尤其是我，從沒感受過所謂的高考緊張。但是我們班上有一位女同學，由于父母的期望值與自己學習實際差距太大，壓力太大，心理崩潰了，用水果刀刺傷了同桌后背，好在都是皮肉傷，而自己要從三樓陽臺跳下去，被我們政治張寶華老師一把拽住，在同學們共同努力下，避免了悲劇發(fā)生。但是，她徹底崩潰了，高考沒能參加，在我們高考結(jié)束的9號那天早上，她還是從自家六樓陽臺跳了下去，幸虧一樓車棚攔阻了一下，她內(nèi)臟受傷嚴重，治療休養(yǎng)了大半年，保住了性命。據(jù)說第二年參加高考，上了電大。
高考，就是這樣，壓力、折磨，痛苦、悲傷。只是，這一切和我無關(guān)，我就是個沒心沒肺、沒有思想目標、稀里糊涂的高中生，高中遭遇很多，早已自暴自棄，卻也這么幸運地上到了高三，參加了高考。高考前一天下午，我們徹底放飛了，我和班上十多個同學一起騎車去淮中看考場，那時，沒有家長領(lǐng)著我們?nèi)ィ覀兌际亲杂尚袆?，遠沒有今天高考時家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情形?？赐昕紙觯畔挛?點多，有同學說去慈云寺燒個香吧，我也就跟著一起去了。在慈云寺，燒香拜佛時我就一點祈愿：明天的數(shù)學卷子一定要難，很難最好，因為我數(shù)學太差，數(shù)學卷子難，大家都不會做，我也不會，多好。
燒完香，時間依然很早，我們一幫十幾個同學依然在“放飛”：大家一起去喝酒。我們又騎車來到北門橋北首的科力快餐城，點了一大桌菜，同學都喝了啤酒，不用再緊張地學習，大家心情都特別好。我也生平第一次喝酒，喝了兩三杯玻璃杯，滿面通紅，有點醉意，晃晃悠悠回家去。母親看到我，一點指責都沒有，因為她也沒關(guān)心在意過我的學習，就是第二天高考了，她也沒當回事情。那個時候，上學，考大學，似乎都不是人生必須的，母親只知道我在上學，其他的，從沒想過。我沖個冷水澡，往床上一倒，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得很早，沒吃早飯，我從來不在家吃早飯，口袋里有錢，我向來是在外面買早飯吃的。母親依然去菜場賣菜去了，我是否高考，可能她都不大知道，也不關(guān)心。這也不怪她，父親在我上高一時去世了，她為了一家人生活，已經(jīng)拼盡全力。我也是如此，雖然上了高中，已經(jīng)到了高三，卻從沒認真努力過，整天瞎混，就這樣到了高考。按照母親和我姐姐后來的說法，那時看你整天玩，從沒想過你能考上大學。不要說她們沒想過，我自己也是從來沒想過能考上大學。我自己一個人去考場了，騎著姐姐的錢江125踏板摩托車，出了門，穿過東大街，看到一家賣稀飯米糕的小吃店，進去喝了一碗米稀飯，吃了兩個小米糕?？荚嚽皩W校舉辦高考講座，有個“高考專家”說“考試時不能吃得太飽，要有點饑餓感，頭腦思維才能更清晰，有利于考出好成績”。我是個什么課都沒聽、“專家的話”更是從來不聽，不知咋的，那個講座上，我還就聽進去這么一句話，也沒放心上，那天早上鬼使神差地就想起來了，所以早飯就吃了那么一點。
我出門是很早的，吃完早飯，買了兩瓶水——天氣太熱了，來到西大街淮中大鐵門口時，還幾乎沒什么人，我是個閑不住的家伙，在周圍轉(zhuǎn)悠溜達。看到認識的同學，打個招呼，閑聊幾句；三五個人聚一起，嘻嘻哈哈，開心的很；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就像是一場平常的考試。
校門口人多了，我也就隨著大溜進了大門，大門道路兩側(cè)，豎著紅字標牌：“一顆紅心，兩手準備?！蔽铱戳耍且稽c不緊張，因為沒想過考上大學，也沒想過考不上又會咋樣。
進了教室，坐了下來，看到教室過道前后共有四個大盆，盆里四塊大冰，頓覺清涼，雖然我是個怕熱的人，頭發(fā)、后背已經(jīng)汗?jié)裼指蓭妆榱耍活^頂電風扇嗚嗚轉(zhuǎn)著，我坐在座位上等考試，喝著水。語文卷子發(fā)下來了。雖然上課沒認真聽過，考前也沒認真復(fù)習，但語文我是從來不怕的，所以考得很是順利。十點多，寫作文，一氣呵成，寫完時間不到11點，我也不喜歡檢查，考完拉倒。這時肚子餓得受不了了，誰叫我早飯吃得那么少呢？偏偏語文要考兩個半小時，考到11點半。就這么坐在考場里忍著肚子餓，頭腦里已經(jīng)沒有了考試，就想著吃了。一直撐到交了卷子，出了考場，騎上自行車腿都軟了。到三姨父家小飯店，狼吞虎咽，吃了很多，實在是餓壞了。吃飽飯，就是玩，我沒有午睡習慣。
下午，進了考場。拿到數(shù)學卷子，看了前幾道選擇題，又翻了一下后面幾道大題，我就慌了：我都看出這數(shù)學卷子太簡單，簡單到我都會做！壞了，這高考我是考不好了。我心慌意亂，很多題目我看著知道簡單，但是就是不會做。因為數(shù)學卷子很簡單，我在整場考試中都有些心慌意亂，就這么考完數(shù)學。
不過，對于我而言，數(shù)學考得好不好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出了考場，就忘了一切，渾身輕松。第二、第三天考英語，考政治，考歷史，我都是輕松考完。我的高考，就這么結(jié)束了。高考結(jié)束，我就開始混跡菜場，幫母親出攤收攤，賣菜收錢，壓根沒想著考得怎么樣，能不能考上大學。到了查高考成績的時候，我倒是有點緊張有點好奇了，主要是想知道考多少分。那天晚上，我守在家里座機電話旁，一遍遍地撥打168查詢電話，當深夜十點多終于查詢到我各門成績以及508分的總分時，我十分高興，我知道我考上了。
1998年，江蘇文科二本線507分，我這個高中三年沒怎么學習整天混日子的家伙幸運地考上了大學本科。因為多考了那1分，后來到鎮(zhèn)江師專報到時，我不用住公寓，一年少花1100元，我終于體會到“分數(shù)就是金錢”的道理。
這就是我的高考，過去23年了，我記憶依然十分深刻。高考改變了我的人生命運，我一個賣菜人家出身的孩子，通過高考，上了大學，最終成為一名人民教師，是我們這個家庭中的第一個大學生。2002年大學畢業(yè)，我回到家鄉(xiāng)淮安進入母校三中成了一名中學教師。作為年輕老師參加過高考監(jiān)考；2006年，任教的第一屆學生畢業(yè)，我又成了送考老師，每天守候在考場門口，為我的弟子鼓勁；2018年，全國恢復(fù)高考40周年紀念，我接受《淮海晚報》記者采訪，講述我的高考經(jīng)歷，刊登在晚報上。
轉(zhuǎn)眼，20多年過去了，我從一名高考考生開始，一直關(guān)注高考，與高考有著各種形式的親密接觸，兩年后，我又將成為高考考生的家長守候在考場大門前。雖然高考不能完全決定人生，但高考真的是人生一次重要的考試。
關(guān)于高考，我有很多遺憾，如果能讓我再回到高中，我肯定會努力學習，積極迎接高考，或許，我就不是今天的我了。
作者簡介：吳波，男，1979年5月生，江蘇淮安人，中學政治教師，淮安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清江浦區(qū)作家協(xié)會理事。教學工作之余，熱愛文字寫作，2005年起在報刊發(fā)表文章，已約千篇逾兩百萬字，數(shù)十篇文章收錄進各級各類書集，逾百次在市級以上征文中獲獎。2017年9月，文集《里運河北大運河南》由團結(jié)出版社正式出版發(fā)行；2020年10月文集《清江浦家常飲食記》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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