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36 期 〓
文●張書亮 編輯●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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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老了。記得念過一篇課文,有兩句話這樣說:“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現(xiàn)在我才覺得真是至理名言。
我現(xiàn)在是常常想回鄉(xiāng)村老家,一是回去陪陪老父親,二是總覺得那里有我的什么留在那里,想回去看看。一回去,先看九十多歲的老爹,跟他拉拉話,在熱炕上坐坐。然后便到村里轉(zhuǎn)轉(zhuǎn),希望看見村里的人,說說話,遞上一支煙。此后便上后山、前山,或去河灣,隨意地走。從小生活在這里,到處都有我的腳印,如今踏著那荒蕪的溝溝洼洼,坡坡梁梁,一塊塊田土,那時生活雖然艱苦,如今卻覺得分外親切……
腳踏熱土,想起曾經(jīng)跟老漢們耕地的那些有趣的日子……
那年我十七歲,還是在校學(xué)生。學(xué)校已經(jīng)停課搞運動,我因不善出頭露面,而且為了省下伙食費又能幫家里勞動掙工分,便回到村里。村里的各種農(nóng)活我大都干過,只是耕地這活兒輪不到我。耕地這營生算是技術(shù)活兒,苦輕罪大不用使蠻力,所以生隊里大多是派五六十歲的老漢們做??晌移瓷线@個營生,我覺得耕地這營生很不錯,趕著一犋牛,扶著犁,悠悠地吆喝著,犁鏵翻起的黑土如波濤刷刷地拍向一邊,很有些洶涌之勢。我曾跟著三叔他們來回地看,有時還要幫他們耕上幾趟,我覺得我也會耕地。
夏天了,正是壓地忙碌的時節(jié),壓地就是把當(dāng)年的輪歇地耕一遍,入秋前再翻一遍,把地里長出的各種嫩草壓在土里,這叫壓青地,來年便是上等好地。聽說隊里還要派出兩犋牛,我跟隊長說我想犁地。隊長說,你個年輕娃娃能耕了個地,凈瞎鬧了。我不甘心,左一個叔右一個叔地叫著,纏磨他。隊長無法,說,那也行,不過那營生可辛苦了,跟老漢們好好學(xué)學(xué)。于是我正式參加了耕地的隊伍。
牛們雖然身強體壯有的是力氣,長著兩支鋒利如劍的角,甚至也有些機警和聰明的,即使是惡狼,對它也無可奈何。但是在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的人類面前,又是何等的渺小無能。略有違拗,便會招來鞭撻和惡毒的辱罵。數(shù)千年來,大概它們的祖輩開始,就世世代代臣服于人類,永遠(yuǎn)做著恭順的為人民服務(wù)的老黃牛。而且還得到了那些高尚文人們的贊美、頌揚。
牛們在山路上慢騰騰地爬行。它們蹄子啪啪地敲擊著石子路,不時地長嚎一聲。我和老漢們隨著牛的步子爬上山梁。到了地頭,牛們低頭聞著犁犋,自覺地停在自己的位置上。人們走過去,把繩線搭上牛背,拴好韁繩,搭好扣節(jié),戴上籠嘴。在黑暗中,老漢們掏出小蘭花煙袋,圍一圈坐在地頭上,打火吸煙,互相頭挨頭地伸出煙鍋子對火。這幾桿煙槍同時冒煙,小蘭花煙味彌漫開來,幾個煙鍋子忽明忽暗地閃著火星。
一陣煙癮過罷,老犁頭站起身,踢一腳二疤老漢說:“干哇,看那球相,夜里又沒做好事。”“看你哇,我是不頂事了。”于是一伙人笑笑,一個個爬起來向犁犋去了。牛們大都臥在那里悠悠地倒嚼,反復(fù)品味著一夜吃到肚子里的美味。隨著一陣吆喝,牛們并不情愿地爬起來。人們整理好犁具,一聲鞭響,七八犋牛如一支浩浩的隊伍出發(fā)了。我趕著最后一犋牛,跟在隊伍后面。那老犍牛很順從地踩著墑溝,拉犁踩墑是它的職責(zé)。左邊是身段嬌小的鼻梁上有一條白毛的母牛,拉起犁來總是歪著身子往犍牛身上靠,顯得很無力,我也大喝一聲,并揚起了鞭子,它就乖乖地走直了。犁鏵如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入土地的胸膛,嘩嘩地翻起了一行土浪。
一征長的地頭,犁上一個來回,東方已經(jīng)泛白,天亮起來了。掌犁的人們似乎也來了精神,高聲大氣地斥罵著那些不肯下力的牛們,或者揚起皮鞭,但不一定甩在牛身上,牛們便瞪眼弓背加快了步子。行走中不時傳來人們高聲大氣粗野不堪的斥罵喊喝:“噠噠,噠噠……” “來來來……”“依呀,這個圪泡,往那走呀?” “唉,你看那老劉三,快挨刀呀。” “操你媽的,看那個白肚皮,尋球個呀。咦,老子一刀捅了你了道。” “你媽的,硬靠了,看,快死呀。” “看那個干板母子,你媽的,受不動死了那兒哇。” “呔一一球一一” ……
各種狠毒粗俗的罵聲從山溝里蕩出去,漫過遼遠(yuǎn)的山梁。在寂靜的早晨,三五里遠(yuǎn)的村子都能聽見。我們這里喊“噠噠”是讓牛向右走,“來來”是向左走。他們罵的“老劉三”是這條牛的原主人的名字。“干板母子”是一條老母牛,它愛抗墑,就是往踩墑的大犍牛身上靠。因為它太累了,在尋求依托。
犁牛在不停地前行,東天邊一片紅云。寂寞中齊叔扯開嗓子唱起來了:黃牛黑牛耕坡地,娶不下老婆打伙計……五谷里頭就數(shù)豌豆圓,人里頭就數(shù)小玉仙……一會兒是《走西口》:手拉住哥哥你的手,送你到大門口……六斤老漢打趣說,你又想起你那榮格兒妹妹了?齊叔也不管,繼續(xù)唱:《光棍哭妻》、《種洋煙》,一會又是《賣菜》、《賣碗》。齊叔是想起啥唱啥,東拉幾句西拉幾句齊叔東拉西扯亂唱:“黃牛黑牛耕坡地,娶不下老婆打伙計……五谷里頭就數(shù)豌豆圓,人里頭就數(shù)小玉仙……”。其實齊叔年輕時唱過二人臺,嗓音挺好,身材也好,十里八村也算個角兒。聽說當(dāng)年確實跟一個叫榮格兒的女女相好過,不知是啥原因,也沒個結(jié)果。據(jù)說他家窮,成份又高。
陽婆上來一竿子高了,牛們也氣喘得緊。犁到地頭,回過頭來,老犁頭一聲長長的“吁一一”,牛犋停下來。牛累了,人也乏了,都要歇一會兒。
那些牛巴不這一聲令下,立即停下來,喘著粗氣。一會那些健壯的犍牛便臥下來,長呼一口氣,便又從胃里回上一口草料,細(xì)細(xì)地嚼磨起來。體弱者累得厲害的卻遲遲不能臥下,只顧得聳動著身子喘氣。這就是莊戶人說的“乏牛不臥,臥牛不乏”。
人們卻聚在地頭坐下來,大家都掏出煙袋,先熏上口自種的小蘭花。郭財爺爺是這伙人里年令最大的,他有個絕活兒,就是耕地時煙袋不離嘴。他有一套精致的煙具,紅銅轉(zhuǎn)花煙鍋頭,烏木桿兒玉嘴子、磕煙殼兒、煙鍋鉤子、羊皮煙口袋,算得上奢華。耕地時,無論地頭多長,一進(jìn)地便點上一鍋煙,煙袋一直在嘴里咬著,一直到地的那一頭,停下犁再裝一袋,如此往復(fù),嘴里永遠(yuǎn)噙著煙袋鍋,人們說這是功力。一會兒有人開始吃干糧,幾位老者有拿罐子裝水的,最好的是黑饃,也有的是莜面片子,也有的是糜子面和糠做的黑窩窩,互相讓派一番吃起來。六斤老漢和郭財老漢在家里就吃過了,所以一邊吸煙,一邊在地上畫上棋盤,下起了石子棋,也就是成三、擱二、狼吃羊。我是頭一天,在家沒吃,我媽說讓弟弟給送飯來,老漢們也讓我吃,我說一會兒便送來了。齊叔也是等孩子給送飯,一會兒便朝山下望望。
人們歇下來吃過干糧,喝了水,又接著閑聊。說今年夏天雨水好,地里莊稼長得也好,今年收成賴不了。有人就說那也看不上,啥時收到家里才算收了。大前年秋天那莊稼才叫好,正收割,一場雹子下了半尺厚,顆粒無收。女人們坐在地里哭得罵沒長眼的老天爺,莊稼人的事情,種在地里收在天上。
也有人說起解放前的亂事,長工秦大頭和掌柜家女子相好,做出真事了,后來被打跑了。后來聽說參加了八路軍,再也沒回來。還說起村里誰誰娶了新媳婦,入洞房了,那后生好幾天拿不下來。聽說那新媳婦夜里不脫衣裳,拴了七八根褲帶。沈老漢是店員出身,算是有文化的人。他說,還是后生不行,得耐住性子,有的是法子。拿不下個女人還叫后生。老犁頭說,老沈當(dāng)年可會弄女人了,回個教教后生們。老沈笑笑說,那不用教,天生就會,牛羊誰教了,干得可來勁兒了。人們哈哈大笑。
人們隨便亂講,有時講故事,有時抬杠,說笑話……
人也歇好了,牛們都齊齊地臥下一溜,不停地倒嚼。老犁頭站起身,拍拍屁股說:甭瞎球說了,起來再走上幾遭,前晌把這塊地耕完了。人們啪啪地磕了煙鍋子,拿起鞭子,各自到自己的犁邊。隨著喊喝聲,牛們吭嗤吭嗤地爬起來。幾聲鞭響,八張犁便又轟轟地朝前去了。頗似一支訓(xùn)練有素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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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張書亮,網(wǎng)名山里閑人,男,內(nèi)蒙古察右后旗人,大半生從事高中語文教學(xué)和班主任工作,現(xiàn)已退休。張老師一貫多才多藝,尤其鐘愛書法、文學(xué)、攝影等,但退休前因為工作太忙之故無法施展,退休后一邊幫老伴料理家務(wù),一邊助兒子照看小孫子,一邊重拾舊日愛好,夜以繼日地舞文弄墨,生活充實得就像秋日的碩果?!安莞盔f群”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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