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船村
□錢藝兵
打開剛到的報紙,一條新聞映入眼簾:揚州船村入選“江蘇省傳統(tǒng)村落”。揚州有船村?船村是什么樣?揚州雖然是我的故鄉(xiāng),但因長期在外地工作,對船村竟然不甚了解,于是,我借探家之機設法找到了船村文化研究學者陳宜林,請他領我去位于杭集鎮(zhèn)的船村考察。
陳宜林是揚州新華中學的退休教師,因從小生活在船村,被故鄉(xiāng)人稱為“船村通” 。據(jù)陳宜林介紹,這里地處江淮平原,漲潮時,水面高于地面,因為這個緣故,600多年前先民們將莊臺設計成了巨大的船型,以祈求村莊成為一艘永不沉沒的巨輪,這就是船村名字的由來。
陳宜林說,這艘“巨輪”由杭集的康家莊、史家大莊、韋家莊三個自然村組成,分成前艙、中艙、后艙,并因構筑不同的地形環(huán)境、民居建筑形成獨特的與船有關的物件,至今還保存有人工挑筑的古村落船形莊臺一座、古代引潮水系三條、明代錨墩一座、明代舀池兩片、明代寺廟石制旗桿座一尊、石制磨橋一座。船村東西長1600米,南北寬150米,前河后港,猶如巨輪浮于水中,被媒體譽為“世界上最大的船” ,具有濃郁的水韻風味。在民國時期江蘇省地圖和今天的電子衛(wèi)星地圖上均標有地名:“史家大莊”。
“聽祖輩人講,我們莊上的史姓家族與史可法同姓同宗?!?0多歲的史濟衛(wèi)老人如數(shù)家珍,“史可法督師揚州時,在揚州東郊置有田產(chǎn),后來就有‘史家大莊’”。作為“中艙”的史家大莊,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史老對我說,抗清名將史可法的民族氣節(jié)感動了玉帝,玉帝派嫦娥出宮慰撫天下史姓宗族。嫦娥帶著玉兔來到史家大莊,被這個獨特的“船型”村莊吸引,竟誤了歸期,直到玉帝派天神催促,倉促返回,嫦娥將月影遺忘在史家大莊。所以,每年中秋之夜,這里的月亮分外明亮。深夜時分,在莊子的不同方位,莊民們還能看到朦朧的月影下的白鬃馬、白玉人和白玉兔呢。說來也巧,據(jù)《聊齋志異》鑄雪齋抄本載:“太原宗子美,從父游學,流寓廣陵,······偶經(jīng)紅橋,見嫦娥······”文中廣陵即揚州府,紅橋仍在今揚州,因此國內(nèi)有學者考證此地為嫦娥之鄉(xiāng)。
傳說帶有神話色彩,但陳宜林告訴我,莊上史姓人家有個堂號:“秉直堂”,門前一副對聯(lián)是:“秉直家聲遠,邗江世澤長”,對聯(lián)秉承了史可法的民族氣節(jié)。據(jù)《史姓族譜》記載:“史姓人家與史可法是同宗?!痹谑芳掖笄f東北方向,即村莊的上首位置曾建有史家祠堂一座,堂內(nèi)供奉有史可法塑像和祖先容像。當?shù)厥沸杖思疫€保存了“史家菜譜”,史家菜亦秉承了史公品格,以“清淡高雅見長”,被稱為“史家公傳菜”。每逢佳節(jié),主人以“史公家傳菜”招待客人。
在“前艙”,原來有一座御題的“進士及第”,據(jù)《杭集鄉(xiāng)志》載,“進士及第”的陳姓主人曾參加“戊戌變法”,并在康有為起草的“萬言書”上簽過字,進士及第也是人才輩出,有追隨孫中山參加辛亥革命的,有擔任過黃浦軍校教官的,所教的學生后來有許多人成了將軍??谷諔?zhàn)爭時期,因“進士及第”家里有人抗日,日本鬼子報復焚莊,一把火燒了3家,共九進大宅和數(shù)十間包廂。當小鬼子進入“進士及第”大宅時,看到了精美的佛堂,起初不敢點火,燃香禱告一番之后,方點火燒了大宅。我在“進士及第”遺址見到了一塊有明顯過火痕跡的灰黑色磚雕,長約1米,據(jù)大宅后人說,這塊磚雕原是砌在門樓上的,現(xiàn)在成了老祖宗留下的唯一遺產(chǎn),也成為日寇當年在揚州犯下罪行的歷史見證。
船村遠離城市,缺少正規(guī)的“官學”。因此,設立了大量的私塾,然而,盡管條件簡陋,教學卻一絲不茍,因為船村的私塾先生多為科舉落第的秀才,他們將讀書做官的奢望寄托在未來的學子身上。其中,“后艙”的“茅氏書屋”堪稱“七代書香”,書屋傳人茅壽箋21歲考取秀才,工詩文、通五經(jīng)、擅書法,被毛澤東譽為“中國金融巨子”的胡筆江曾受茅先生教育長達五年得益頗深,尤其胡公書法頗得先生神韻。胡筆江任民國交通銀行董事長時,其先生已去世,他得悉先生家中房屋破舊,送一千大洋給先生家重砌茅氏書屋,并親口交代砌房余下的錢為師母買幾畝田,用以養(yǎng)老。
在“后艙”的茅氏書屋遺址,見到胡公當年贈屋的木材還在,我想倘用原木材建一座“筆江亭”,立碑鐫刻胡公“尊師助教”的義舉及茅氏書屋二百年的發(fā)展史,不僅以示紀念,并可激勵后人么?
“其實,這次船村入選‘江蘇省傳統(tǒng)村落’ 在我意料之中?!标愐肆肿孕诺貙ξ艺f,“因為 江蘇省傳統(tǒng)村落是指形成時間較早,擁有較豐富的傳統(tǒng)資源或具有傳統(tǒng)鄉(xiāng)村布局形態(tài)、肌理,有一定歷史、文化、科學、藝術、社會、經(jīng)濟價值,應予以保護的自然村莊。在我的心目中,船村的美是自然的美,好比出水芙蓉,天生麗質,給人們帶來了獨特的景致及文化的兼容?!?/p>
告別船村,只見她靜靜地躺在夕照下的水邊,講述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數(shù)百年來 ,隨便一陣波瀾,就泛起一段傳奇。
船村,宛如一壺香醇的茶,須細品;一杯醇釀,須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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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錢藝兵,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影視編劇,美國訪問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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