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中世紀文學之十：但丁6
第三，人文主義思想與封建道德觀念的矛盾
但丁在《神曲》中還表述了人類追求理智的解放、愛情的自由和崇尚古希臘羅馬文化的先進的人文主義思想，但同時又表現了他恪守封建倫理道德規(guī)范的封建觀念。
在地獄二十六篇中，詩人歌頌奧德賽的渴望知識、追求真理、富于進取的美德，這體現了新興資產階級力圖使人類的智慧從中世紀神學教規(guī)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進步要求，奧德賽拋妻別子，順從了流浪的愿望，" 人生來不是為了像獸一樣活著，而是為了追求美德和知識" ，這與中世紀教會所宣揚的" 知識即罪惡"完全背道而馳。地獄第五篇中，通過法郎賽斯加對自己生前與保羅的愛情故事的傾訴，表達了人類追求愛情自由、反對禁欲主義的強烈愿望，但丁聽了她的敘述，倍受感動，憐憫得昏倒在地，" 好像斷了氣一樣"?！渡袂分邪讼ＥD羅馬的大量神話傳說，對古代的大智者們作了肯定和贊美，維吉爾是" 拉丁人的光榮" 、" 智慧的海洋" ；但丁渴望自己有朝一日以一個詩人的身份返回家鄉(xiāng)，并借《神曲》永垂不朽，這些都體現了新的時代精神。
一方面但丁希望理智從愚昧中解放，愛情從禁欲中解放，文化從宗教中解放；但另一方面，他又按照當時正統的封建道德規(guī)范把罪人分為三大類，不分青紅皂白，好人壞人都打入地獄，海倫、埃及艷后與法郎賽斯加打在一起，說她們同犯有" 色罪" ；奧德修聰明能干善于計謀卻犯了陰謀詭計罪；偉大詩人荷馬因出生于基督誕生之前，為" 異教徒" ，在地獄裁判所等候最后的審判。但丁的這些觀念仍沒有掙脫中世紀的樊籬，屬于封建主義范疇。
第四，《神曲》在一定程度上還存在著內容和形式的矛盾。
《神曲》的內容可以說是一部中世紀的百科全書，現實、神話、史詩、歷史、政治、哲學、文藝、自然現象等等，生活氣息十分濃厚，造船工人，飲食小攤販，山坡上夜間休息的勞動者，牧羊人，農家女，客店伙計在涮馬，火警中母親抱著兒子逃命，還有打獵的，賭博的，洗澡的，比武的……無所不有無所不包，這與作者提倡的用俗語寫作，運用民歌體裁和方言的主張相吻合一致的，這種使文學作品廣泛地反映社會生活的思想意識，代表了新興資產階級的普遍要求；而且《神曲》是第一部用意大利民族語言創(chuàng)作的長詩，不僅在中世紀具有首創(chuàng)精神，使文學擺脫教會的統治更接近現實生活，而且對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和民族語言的形成產生了強烈的影響，其作用已超出了文學的范圍而具有鮮明的政治意義。
然而，在形式上，《神曲》更多地具有中世紀的特征。但丁把長詩分為" 地獄" 、" 煉獄" 、" 天堂" 三部，各部又分為三十三篇，在地獄前加一" 序詩" ，共一百篇，各部長短大致相等，三部結束時均以" 群星" 一詞收尾，此外，地獄中的罪孽，煉獄中的惡行，天堂中的德性，詩段的劃分及但丁游歷的時間安排，都按照" 三" 、" 九" 、" 十' 等數字進行布局，今天我們對這些數目能喚起工整對稱的美感，要知道在中世紀人的心目中這些數字是神秘的象征：" 三" 象征著神學上的" 三位一體" ，" 十" 表示完美。" 九" 則是九層地獄、九重天的象征。在表現手法上，但丁還大量運用了象征和夢幻的手法，充滿著神秘主義的色彩，這些都是中世紀文學的重要特征。
以上四重矛盾正說明但丁的世界觀體系沒能跳出中世紀的范疇，然而新時代、新思想的曙光正從他的詩篇中噴薄而出。浪漫主義詩人雪萊說：" 但丁的詩堪稱為架在時間之流上的橋梁，世界中世紀文學史連接著近代世界和古代世界。" 《神曲》藝術特征
《神曲》在藝術上的特色，首先在于它的夢幻性和象征性，這種表現手法是中世紀文學的重要特征，但丁既廣泛地襲用了這一藝術方法，同時又使這一方法具有了鮮明的現實內容，作品以夢游的形式折射現實。例如，用森林象征中世紀的黑暗，野獸象征殘暴的封建統治者，維吉爾象征著人類的智慧，貝亞特麗采象征著人生的信仰，" 地獄" 象征著教會統治下的現實生活，" 天堂" 象征但丁所渴望的理想社會，通過" 煉獄" 也即通過內心懺悔和道德改善，象征著人類從現實世界走向理想世界的道路。盡管這里反映了但丁的宗教思想，但決定《神曲》的意義的不是充滿神秘色彩的宗教觀念，而是對現實生活的深刻揭示。
奇特的想象也是但丁所特有的。傳說中的" 地獄" 、" 煉獄" 、" 天堂" 是什么形狀？住著些什么人？誰也難以描狀，然而但丁通過自己的藝術想象作了形象的回答。" 地獄" 形似一個上寬下窄的漏斗，內分九圈，越向下，罪孽越深；" 煉獄" 在南半球海中，是一座可分七層的平頂山，由底層拾階而上，山頂為"地上樂園" ；" 天堂" 分為九重，天層越高，居住在那里的靈魂越純潔，九重天上有一天府，稱" 幸福者的玫瑰"。這種奇特而浪漫的想象是前無古人的。
就語言來說，但丁不拘泥于規(guī)矩繩墨，而是比較自如舒暢地抒發(fā)感情。 在" 天堂" 篇中，恰如其分地引用華麗雅致的詞藻烘托天堂神秘莫測的氣氛；而" 地獄" 篇中則廣泛采擷流傳于民間的生動形象的比喻，恰到好處地給一些虛構的情節(jié)涂上一層具有濃郁民間色彩的光澤。比如，人被描寫成水蛇口中掙脫逃命的青蛙、熱鍋中煮著的肉塊。此外，但丁還借用法語、普羅旺斯方言和新拉丁語豐富自己的創(chuàng)作語言，以大膽創(chuàng)新的精神，將高深的哲理語言同平民百姓的日?？谡Z有機地揉合在一起，使《神曲》的語言帶有一定的現實主義喜劇風采。
《神曲》對人物性格的刻畫雖然著墨不多，卻既有概括力又富有鮮明的個性特征，詩人常用一些形象的比喻使人物鮮明突出，例如形容鬼魂注視但丁和維吉爾，好像裁縫穿針時凝視針眼一樣；形容兩隊鬼魂相遇，彼此接吻致意，像螞蟻在路上覓食，彼此相遇時互相碰頭探詢消息一樣；形容禁食的魂靈瘦得兩眼深陷無神像脫落了寶石的戒子等等，取得了繪畫藝術的效果。
長詩中著力塑造了具有代表性的幾個人物，如墮落的天主教勢力的代表朋尼法斯八世，引起讀者強烈的憎恨；熱情的法郎賽斯加、進取的奧德修，尤其震撼人心的是悲憤、嚴峻、熱情奔放的愛國者——但丁本人的形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曲》的主人公正是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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