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江秀水世無雙》·蘇軾
我愛清流頻擊楫,
鴛江秀水世無雙。
出自《歷代詩人詠梧州》中記載
蘇軾兩過梧州,留詩數(shù)首。近些年被梧州人頻頻說起,掛在嘴上,據(jù)說也是蘇軾的詩句“鴛鴦秀水世無雙”幾乎成了梧州挖掘出來的名片式的廣告詞了。殊不知,這乃是“偽作”。
自熙寧四年(1071年)始,蘇軾因與主張變法的新黨意見不同而開始一生的“黃州惠州儋州”(自嘲詩句)顛沛生涯,由惠州至儋州途中和儋州北歸途中,蘇軾曾兩過梧州。并稍作停留,且留詩數(shù)首。那時候,在中原政權(quán)統(tǒng)治者的意識中,嶺南(蒼梧之野)乃南蠻瘴癘之鄉(xiāng),是排擠異已、發(fā)配苦差,貶謫官員、流放干部的好去處。于是乎歷代不斷有倒霉的文人學(xué)者在嶺南的山山水水留下了印跡和身影,蘇軾也是這樣,政敵當(dāng)然希望他越遠(yuǎn)越好!詩人不幸,但卻是梧州之幸。因為這方山水里留下了文豪的詩篇傳頌!
此兩句是殘詩,是從《歷代詩人詠梧州》一書找出,奇怪的是,詩名直接就是詩句中的一句:《鴛江秀水世無雙》,這不合古人寫詩的規(guī)范,古人寫詩會用詩中的一句作題目嗎?更何況是出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大文豪:蘇軾之手,這有些可疑。
查《蒼梧縣志》,倒是看到有明朝黃裳吉詠蒼梧城七律一首,最后一句為:我愛清漣頻擊楫,漁歌隨處有滄浪。漁歌,就是當(dāng)?shù)貪O民們在長期的水上生活和勞作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用來抒發(fā)情感,傳授勞動經(jīng)驗的一種藝術(shù)形式,簡單說就是水上歌謠(包括灘路歌,對歌,漁歌),這句詩和傳說是蘇軾寫的那句我愛清流頻擊楫,鴛江秀水世無雙很相似。只是誰把“漁歌隨處有滄浪”改成“鴛江秀水世無雙”、“清漣”改成俗氣的“清流”,然后又栽到蘇軾的頭上呢?而且又弄成殘句,頗有掩人耳目的感覺?又或者是黃裳吉模仿蘇軾的詩句?畢竟蘇軾是宋人,在前,黃裳吉是明朝人,在后。
再查《蒼梧縣志》對于“鴛江”的詞條全文:鴛江,桂、大兩江合流處,一清一濁,兩圓暈,極明顯,俗名鴛鴦水【續(xù)采訪】,詞條后面是一片空白。這本縣志是同治年間編纂,從編纂人員目錄里得知,是由五十六位官員和進士、舉人、秀才們遍查古籍資料著成,而且這個“【續(xù)采訪】”意思是這個詞條是在民間經(jīng)過實地調(diào)查采訪而獲取的,之前未有見到文字(包括志書,詩詞歌賦)記載和記錄;同時,詞條也說明鴛江的稱謂不過是當(dāng)?shù)厝擞玫摹八酌倍选V緯木幾?,在古代是非常?yán)謹(jǐn)?shù)模瑢儆诠俜叫袨?,所以行文落筆都是經(jīng)過嚴(yán)謹(jǐn)?shù)目季亢筒轵灐?/p>
這也同時表明:“鴛鴦江”這個稱謂從未以文字記載的形式進入過官家典籍,除了當(dāng)?shù)厝?,不為外人知悉,包括文人墨客,因而也沒有人(包括當(dāng)?shù)匚娜藢W(xué)者)吟詠贊美。蘇軾兩過梧州,也只是短暫停留,他又怎么可能會有這么細(xì)致的了解呢?
再有,從時間上分析。
蘇軾從惠州南去儋州第一次路過梧州時候,正值春天,這時候正是梧州古八景:"桂江春泛"的美好時節(jié),水色清冽平靜景色宜人,就算是渡船的艄公人家跟他介紹鴛鴦水,他也想象不出來"鴛江"是什么樣子。對于一個喜歡吟詩作賦的人來說,沒有留下吟頌桂江的詩篇,不太合理,加上要知道,其時他已是花甲之年,而且是去海南,蘇軾給友人王古寫信道:“某垂老投荒,無復(fù)生還之望。昨與長子邁訣,已處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當(dāng)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與諸子,死則葬海外?!?/span>這份心情之下,他如何有心思泛舟作樂?
第二次蘇軾是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六月二十日離開海南歸大陸到廉州(合浦),過了中秋于八月二十九日離開廉州沿南流江北上,九月底才到梧州!此時,西江已經(jīng)過了豐水期,上游的雨季也結(jié)束,江面平緩,從龔州(平南)流下來的潯江水和桂江流出的水匯合,都會是一個顏色,不像豐水期,桂江清潯江濁。就算是他是興奮有北歸之日,泛舟游江,也看不到“鴛江”的樣子。
所以,蘇軾停留梧州的時候是沒有機會看到兩江清濁分明的景色的。
換一句話來說,這句“我愛清流頻擊楫,鴛江秀水世無雙”身份可疑、出處莫名的“東坡詩”,明顯是后人的偽作?;蛘呤钱?dāng)?shù)啬澄晃娜苏驹诮鲄R合處有感而發(fā),他可能是出于熱愛自己的家鄉(xiāng)的目的,借蘇軾的名氣來流傳宣揚而已。并非惡意炒作。未料,以訛傳訛,假也變成真的了。有人說,涇渭分明的成語出處,涇水和渭水合流處尚不敢自稱“世無雙”,不成想竟有地方借東坡自吹起來,不過黔驢之技罷了!
其實不然。
不管這句“鴛鴦秀水世無雙”是否真的那么了不起?反正鴛江秀自明朝起已經(jīng)成為梧州古八景之首。假蘇軾之手成就了一方美景,也算是善意的欺騙吧,沒必要較真。又不是做壞事。世上一清一濁的兩江合流處多的是,但梧州這處確實又是風(fēng)景別致,它地處鬧市,站江邊就可以欣賞到。江面寬闊,大江東去,舟楫穿梭,風(fēng)起云涌的日子更是氣象萬千,水天輝映,綺麗雄壯。
蘇軾對梧州的江水還是很有感嘆的!下儋州過江時“孤城吹角煙樹里,落日未落江蒼?!保?/span>看著江上落日未落,正好對應(yīng)了詩人的心境,都六十歲了,還要被謫貶更荒蕪之地,感到生還北歸渺茫??!以至于都打定主意“他年誰作輿地志,海南萬古真吾鄉(xiāng)”就把海南當(dāng)做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站吧。因為古人都講究落葉歸根,都希望自己能回到家鄉(xiāng),而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所以就看著落日,有感而作這首給弟弟蘇轍的別留詩。
不曾想,三年后還可以生還北歸,重回到梧州時,獨飲獨醉,《藤州江上夜起對月贈邵道士》描述:“乃呼邵道士,取琴月下彈。相與乘一葉,夜下蒼梧灘”,興奮之情溢然于表。是啊,其時和他一樣罹難遭貶的人大多已經(jīng)作古,惟有他還可以在荒蠻之地有重歸之日,能不高興嗎?
那個月夜,他坐在一葉扁舟上,面對東流的大江,聽著潺潺水聲,和琴輕彈,悠揚的旋律里,他感嘆到:“江月照我心。江水洗我肝”,我重生了!不再漂泊。
或許,這才是他的詠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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