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昆侖
波頓·麥基爾(Burton Malkiel),現(xiàn)任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名譽教授,曾任華爾街證券分析師,擔任數(shù)家大型投資公司董事,并曾被聘為美國總統(tǒng)經濟咨詢委員會委員。投資經典《漫步華爾街》的作者。
“在我看來,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在琢磨股市,這個人多少都會有些賭博的天性”
在出版40多年后,沒有多少投資類書籍能夠做到依然讓人愛不釋手,伯頓·麥基爾的《漫步華爾街》便是其中之一。這本于1973年首次出版的投資著作,如今已經發(fā)行了第12版。
麥基爾認為,市場短期波動會讓股票走勢變得難以預測,因此散戶投資者應該將大部分資金投向大盤指數(shù)基金,這才是明智的做法。他的這一理念曾在市場上掀起了“被動投資”風潮,并在此后數(shù)十年里經久不衰。
麥基爾日前接受MarketWatch專訪,談到市場近期的一些重要變化,包括“被動投資已死”的說法這一次是否有所不同;美聯(lián)儲大規(guī)模刺激計劃的效果如何;還有他對主打短線交易的千禧一代投資者的看法。
MarketWatch:
您最為人熟知的就是您的大作《漫步華爾街》,您在書中說,比起熱衷于某些投資策略,或是短線交易行為,長期持有股票往往會給投資者帶來更大的收益。因為疫情的原因,很多人不得不待在家中,于是一些年輕人將投機性交易當作了新的娛樂方式。對于這類投資者,您怎么看?
麥基爾:
我認為,他們中許多人都將投機交易當成了體育博彩的替代品。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很理解他們。在我看來,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在琢磨股市,這個人多少都會有些賭博的天性。我承認自己賭過馬,去過拉斯維加斯和大西洋城賭場,我認為娛樂性質的賭博沒什么不好。問題是,這和投資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對我來說,投資意味著買入并持有?!堵饺A爾街》的理念是,相比起投資個股,指數(shù)基金的投資回報要高得多。如果只是炒短線,做日內交易,然后就覺得自己是在投資,我認為這絕對是錯誤的,最終可能會損失慘重。短線交易經常會虧錢,這方面的例子舉不勝舉。并不是說賭博賺不了錢,我時不時也會贏錢。只不過從長遠來看,這是一樁虧本的生意。
MarketWatch:
有觀點稱,那些推動指數(shù)投資普及化的重量級玩家,比如領航、貝萊德和道富環(huán)球投資,由于管理的資產規(guī)模太大,它們的影響力以及對市場的控制權也變得過大。比方說,上市公司有表決權的那部分股票大多都集中在它們手中。對于這個問題,您怎么看?
麥基爾:
有人認為,因為控制權過大,這些重量級玩家的存在會毀掉市場,市場將因此失去效率。主動型基金經理會去研究個股,但指數(shù)型基金不一樣,所有股票都是它們的購買對象,哪些公司市值最高,它們就把錢投向哪里。于是,無論有沒有投資價值,資金都會源源不斷地流向蘋果、微軟。如此一來,資本配置就亂了套。
這種觀點大錯特錯。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即便在共同基金行業(yè),指數(shù)基金大概也只占到一半,還有很多主動型基金經理、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基金在買入個股。單是指數(shù)基金不會對市場估值產生影響。假如流入蘋果和微軟的資金太多,同時有一些被忽視的股票真的很便宜,相信我,會有資金注意到這些股票的。總有人相信自己可以跑贏大盤,這是一個回報豐厚的行當。人們會說,投資我們的主動管理型基金或對沖基金吧,因為我們能挖掘出真正的價值。指數(shù)基金的規(guī)模還會更大,但市場依然會正常運轉。
指數(shù)型基金對公司的投票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這一點毋庸置疑。你剛才提到的三家基金的確在某些企業(yè)中擁有舉足輕重的投票權。我認為,對控制權過大的質疑本身并沒有錯。基金會就薪酬補償、是否支持管理層等問題進行投票,會評估業(yè)績表現(xiàn)。但它們評估的是相對業(yè)績,比如美聯(lián)航的業(yè)績是否優(yōu)于達美航空,而不是美聯(lián)航的業(yè)績如何。這種方式可以賦予基金經理強烈的責任感,在投票時做出明智的決定,做出有利于股東的選擇。
從某種意義上說,指數(shù)基金會更重視投票,因為如果是主動性基金經理,若是不認可上市公司的做法,把股份賣掉就好了。但指數(shù)基金經理不能一賣了之,他會有更大的動力去監(jiān)督薪酬過高的問題。在我看來,有一種說法也許比較合理:至少是在過去,對于投票,這些基金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我覺得它們現(xiàn)在應該對自己的責任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他們能做得更好嗎?我想也許可以。
MarketWatch:
有人說,這次疫情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造成了如此大的破壞,因此現(xiàn)在是主動型基金經理證明自己價值的時候了,主動型投資也將迎來“第二春”,您對此怎么看?
麥基爾:
我一直期待有那么一天,只可惜這種觀點錯得太離譜。每到新年伊始,一些市場評論總會說,今年將是主動型管理基金的天下。疫情的干擾,更是為主動型投資提供了機遇。在這個問題上,可以參考一些頗具說服力的數(shù)據(jù):標普每年都會發(fā)布SPIVA報告(標普各大指數(shù)與主動型投資結果的對比)。事實證明,每一年的結果都一樣——越來越多的主動型基金沒能跑贏指數(shù)。每年都有近70%的主動型基金敗下陣來。那些贏過一年的人,第二年也都輸了。沒有跡象表明未來幾年主動型投資會再度風靡,即便是在疫情蔓延的當下,也還是如此。
MarketWatch:
您如何看待目前美聯(lián)儲在金融市場中發(fā)揮的作用?自疫情爆發(fā)以來,美聯(lián)儲采取的大規(guī)模干預措施是否對正常的風險/回報造成了扭曲?
麥基爾:
這一點確定無疑。許多人都在談論實體經濟與股市之間的脫節(jié),股市一直在走高,而實體經濟卻在分崩離析。實際上,不僅美聯(lián)儲,歐洲央行和日本央行也采取了大規(guī)模干預活動,他們給經濟注入了數(shù)萬億美元的刺激資金。全球范圍內有大量高質量債券以負利率出售。美國不是負利率,但10年期美國國債的收益率一直只有0.60%-0.70%。股市并非與世隔絕,這就意味著當前股市的表現(xiàn)高于其應有的水平。一般來說,股票和債券的長期年均回報率應該在10%和5%。那么,如果債券的收益率是零,股票的回報率就應該是5%,而未來的回報率還會低得多。
至于刺激政策是否正確,我認為,考慮到這輪衰退——你也可以稱其為蕭條——的特殊性,美聯(lián)儲別無選擇。為防止經濟在停擺時徹底崩潰,絕對有必要采取措施避免經濟在目前基礎上進一步惡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措施必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MarketWatch:
我們可以順著這個話題再談談債券收益率和通貨膨脹。我們知道,在2008年金融危機過后,市場處于長期低利率狀態(tài),我們現(xiàn)在是處于這種狀態(tài)嗎?
麥基爾: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一旦我們戰(zhàn)勝了疫情,是否有可能逆轉這種狀態(tài)?在2008-2009年的危機之后,美聯(lián)儲的縮表行動進行得非常緩慢,而且還沒有采取多少行動就不得不停手了。那么問題來了,在疫情過后,當經濟回歸某種正常時,他們能迅速逆轉政策嗎?
在如此龐大的流動性席卷全球的情況下,目前這種長期的低通脹甚至通縮狀況(例如在日本)是否有可能結束?我想沒人知道答案,但我要說的是,如果你是一個著眼于長遠回報的投資者,而你聽到的都是“通脹已經結束,再也不會有通脹出現(xiàn)”之類的聲音,我會對這種說法表示懷疑。由于大量流動性充斥全球市場,我認為我們很有可能會面臨一定的通貨膨脹壓力,不過肯定不會在2020年或2021年,甚至2022年也沒有可能,但如果說再沒必要爭論通脹,通脹已經徹底結束,我不同意這種看法。
MarketWatch:
或者說,這可能預示著我們會陷入流動性陷阱。
麥基爾:
我們可能已經陷入到流動性陷阱當中。這是拉里·薩默斯的觀點,他認為這個世界基本處于過度儲蓄的境地。這種說法無疑適用于眼下的情況,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內可能還會適用。但要說這種情況會永久持續(xù)下去,未免有些過于牽強。請記住,雖然過度儲蓄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市場剛剛注入了3萬億美元的刺激資金,而且你看看新聞,大家還在談論再注資1萬億-2萬億美元。要記住,這些措施的目的都不是儲蓄。財政當局會想方設法避免人們過多儲蓄。
另一方面,雖然過度儲蓄是當今世界的一個顯著特征,但如果通貨膨脹壓力顯現(xiàn),人們就會很快開始支出。我經歷過通貨膨脹的恐慌年代。我們要盡可能考慮周全,我們這些經濟學家在預測長期經濟走勢方面一直做得不太好。稍有不慎,我們就可能讓一屆政府垮臺。
MarketWatch:
這對傳統(tǒng)的“六股四債”投資組合來說意味什么?
麥基爾:
我不認為應該遵循“六股四債”法則。投資組合應該更加廣泛多元化。在我這本書的新版當中,我的建議是,對于退休人員來說,債券的比例也許該大幅降低。這不是說你不該持有某些安全資產或者能帶來收益的資產,但也許有比債券更好的方法來達到這個目的。現(xiàn)在那些所謂安全的債券基本上都沒有多大收益,而且長期來看可能還有一些風險,因為如果將來真的出現(xiàn)通貨膨脹,債券收益率會上升,價格會下跌。
該怎么辦呢?我在這里介紹幾個書中談到的策略。其中一個是投資優(yōu)先股。你可以買進一些高質量的優(yōu)先股,比如說摩根大通或者AT&T。你能得到5%的回報,而且根據(jù)現(xiàn)行稅法,優(yōu)先股可以享受股息抵免,稅率低于債券利息。你可以投資優(yōu)先股ETF,獲得5.5%的股息回報。你還可以考慮投資高質量的派息股。拿IBM來說,該公司有穩(wěn)健的現(xiàn)金流,股息收益率大約是5.5%。還有Verizon,股息收益率是5%。這家公司曾經麻煩纏身,但如今已東山再起。
MarketWatch:
您在隔離期間都在忙些什么?
麥基爾:
寫寫東西。另外,我還在一些公司的董事會任職。我學會了熟練使用Zoom。我還在HBO或Turner Classic Movies上看了很多流媒體電影。找機會重溫了小時候看過的老電影《卡薩布蘭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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