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糯米粑粑
文|閆艷紅
自從兒子離家異地求學(xué)，丈夫外出工作，我除了工作餐在醫(yī)院食堂湊合，在家的時候難得為自己用心用意地做上一頓可口的飯食?？诳诼暵曊f是為了減肥，其實(shí)不過是了無心緒。就算偶爾勉強(qiáng)做頓鹵面條，大多也是為了填飽我家的狗。
記得作家路遙說他的早晨從中午開始，我要說作為一個媽媽，我的心應(yīng)該是從星期五開始活過來，一大早就在盤算著買什么好吃的給住校的兒子打打牙祭，平常難得買一回的豬排骨及牛羊肉輪番上席，吃了上頓，又巴巴地詢問兒子下頓想吃什么，有時兒子會懂事地說家常便飯就可以了，或者說“隨便”搪塞過去，可是這兩個字是頂難的，一個愛孩子勝過自己的媽媽是無論如何做不出隨便的飯食的。
兒子埋頭在香噴噴的煙霧繚繞的牛肉油潑面中吃得津津有味，還不忘說“媽媽，真好吃，你應(yīng)該去開店的，生意一定不錯的”，我笑瞇瞇地說，那就要破產(chǎn)了，收多少錢一碗呢。忘記在哪里聽過，好吃的飯食要用愛不厭其煩地做出來才出色。
突然想起媽媽給我做過的糯米粑粑，那是世界上我超愛吃的東西?？上赣H已離開我一年多了，我再也吃不到那雪白綿軟的糯米粑粑了。
淚很快流下來了。
我的母親最大的長處便是愛孩子愛家。她幫著我?guī)Т罅艘浑p兒女，帶大了弟弟家的三個孩子。她不舍得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卻舍得花大價錢買鍋碗瓢盆，買新鮮食材。
她是最早買下電餅鐺，豆?jié){機(jī)，還有圓的電飯鍋，方的電飯煲，壓力鍋也是從燃?xì)獾牡诫姷模粦?yīng)俱全，寒冷冬天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熱氣騰騰的羊肉火鍋，那辣味，那香味，一想起來就讓人全身暖和，回味無窮。
這是后來生活條件好了，母親的手藝是如虎添翼，往前追溯到我十多歲的時候，人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媽媽也是靠著鍋上一把鍋下一把，勉為其難地盡量維持一家人饑腸轆轆的肚子。
那年我十五歲，正讀初二。
白天在食堂里吃照得見人影的稀粥，糊味十足的糙米飯冷不防會挑出幾粒黑乎乎的老鼠屎，所以大冬天晚上下自習(xí)回到家，我就發(fā)瘋了般的翻箱倒柜，希望找到一些果腹的食物，運(yùn)氣好的時候會翻到一兩個凍得硬梆梆的黑面窩窩頭，差的時候就只有門口仡佬里掏出一個生紅薯頭，胡亂在袖子上抹抹，邊用指甲摳皮，邊大口大口地啃，很多時候啃不到一半就歪在床頭睡著了。
若是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又是一頓好罵，母親不免心疼起來，悄悄說晚上給你留飯。
那個食物匱乏的年代，大人們起早貪黑地工作，再熬夜等下自習(xí)回來的孩子是沒有道理的，何況家里的米總是不夠吃，南瓜紅薯幾乎是飯桌上的?？?。
母親會給我留什么呢? 一個晚自習(xí)，餓得前心貼后心的我盼望著下課鈴聲響起。我就撒開腳丫子往前奔。
昏黃的燈光，黑漆漆的桌上，擺著一個蓋著碗的白得發(fā)亮的盤子。掀開碗，我看見兩小塊圓圓的白色餅子正焦急地等著我的垂青。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這稀罕的食物，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里，咬上一口，甜絲絲的，餅子已經(jīng)涼透了，硬硬的，需大力咀嚼，卡擦卡擦，中間不時有糖稀冒出來，流到我的手指縫里。
卡擦卡擦，卡擦卡擦，很好吃，我越發(fā)大聲的嚼動腮幫子。也許是我吃得太盡情，吵醒了在一間屋子睡著的父親，他突然翻了個身，惡聲惡氣地罵了一句: 餓死鬼托生的。
我嚇得大氣不敢出，捏著剩下的小半塊餅子，躲到床上，小口小口地咬，輕輕地咀嚼……
第二天母親才告訴我說，那圓圓的雪白餅子是糯米粑粑，是她求著姨媽給了一小袋糯米面，在鍋里小火烘出來的。那圓圓的小餅子，從此母親不辭辛苦地隔三差五做出來，給她下自習(xí)餓肚子晚歸的女兒。
燙出快一坨雪白的糯米面團(tuán)，細(xì)細(xì)地撒上白砂糖，揉的軟軟，捏出一個小圓劑子，再包上一小勺糖，封口，在手心輕輕壓出一個小圓餅，放進(jìn)我淋了油的電餅鐺里，很快一個個金黃噴香的糯米粑粑出爐了。
輕輕咬上一口，皮綿軟勁道，糖稀一股腦冒出來，流到我的手指縫里。甜絲絲的滋味沒頭沒腦地纏繞我的舌頭。
媽媽，我做出來了，糯米面粑粑，很好吃。
媽媽明天我也給我的兒子做這世界上頂好吃的糯米面粑粑，他一定會夸超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