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未必就一定非得寫實 |
[ 2011-4-20 16:54:00 | By: 聞雞起舞 ] |
0 江蘇省泰州中學 董旭午 近年來,在批評、矯治中學生文風不實的聲浪中,有一種提法很搶眼也很流行,即“以我手寫我心,真實地寫、寫真實”,簡直就成了一些人的一句經(jīng)典口頭禪。這里,筆者首先表明態(tài)度,對那種無心練筆、言不由衷,甚至到各種《作文選》去抄襲的做法,我們必須堅決反對,也有十二分的理由打壓并消除之。理由不難理解,作文就是做人,學寫真文就是學做真人,如此虛假地作文,做人肯定是要出問題的。但是,真的只要反復地強調(diào)“以我手寫我心,真實地寫、寫真實”,就能夠比較理想地解決這個問題嗎?其實未必然。筆者認為,真,未必就一定非得實,關鍵還要看我們的認識、態(tài)度和實踐。下面,筆者就結(jié)合教學實踐來談幾點認識和體會。 一、真實地寫、寫真實,這種提法本身就很有問題 先說真實地寫。究竟怎樣寫才叫真實地寫?是像照相機那樣實錄嗎?白居易《琵琶行》中有幾句:“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期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辈挥谜f,被貶謫到九江的白居易所居住的環(huán)境里很定會有這些景和物,應該是真實地寫。但若再追問一句,白居易居所周圍一年四季就只有這樣的景和物嗎?顯然不是的。這恐怕就不是在完全真實地寫,而是在有選擇地、為抒發(fā)情感而融情于景地寫,是藝術化地真實地寫,教讀課文和指導寫作時不可不讓學生明白這個道理。再說寫真實。究竟寫真實的什么?寫真實的人事和景物,還是自己的真實情感?我看都未必是絕對化的。先說寫真實的人和事?!逗商猎律匪磉_的情感應該是真實的,但誰能擔保此文真的就是作者那一晚上繞荷塘踱步一周后揮筆而就的呢?就不可以是幾個晚上繞荷塘踱步多周才寫成的嗎?在筆者看來,后者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但作者為了便于結(jié)構(gòu)文章,理通文脈,偏不機械、呆板地來寫這個“真實”。不妨大膽地假設一下,如果當初 二、真實地寫、寫真實,寫實抒情散文并不都奉之為金科玉律 當代散文家劉志成的散文《懷念紅狐》被選入了蘇教版語文選修教材《現(xiàn)代散文選讀》了。(見該教材P55—56,2007年7月第2版)選入前,原文(限于篇幅,原文略)有“我心里酸楚楚的,正要央爹放了狐崽,見爹操起頂門棍,跳下地,卻被母親劈手奪下了”“我曾經(jīng)試著將那份感動講給一些城里的朋友分享,但他們一臉的漠然,反揶揄我是艷遇了聊齋的狐女了”等情節(jié)。選入教材后,這些情節(jié)都被刪改掉了。這里,我們不想再討論刪改前后的究竟孰優(yōu)孰劣,只想強調(diào),真,未必就一定非得實。實際上,很多寫實抒情的散文所抒發(fā)的情感都是真實的,但卻都不會拘泥于真實的素材而真實地寫的,都會在情節(jié)、細節(jié)、情境等方面適當做些藝術加工,甚至加入作者的想象和聯(lián)想的,都只能說是源自真實生活的藝術化了的真實。據(jù)史料,范仲淹并沒有到過岳陽樓,只是看了滕子京送給他的圖畫。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完全是范仲淹憑積累、想象和聯(lián)想寫成的。既然如此,學生在學寫這類散文時也大可不必拘泥于真實地寫、寫真實這類科條。筆者這樣講,絕不是要鼓勵抄襲、造假、矯情,而是想強調(diào)我們看什么問題都不要絕對化,更不能動輒就一窩蜂地起哄,不辨青紅皂白、一邊倒地批判甚至封殺。事實上,學生平時學寫寫實抒情散文,如果太拘泥于真人實事,往往是很難寫下去的,有過寫作指導經(jīng)驗的教師(尤其是高中語文教師)都是清楚的。就是真有那么感人的真人實事,也是需要聯(lián)想和想象一些情景、情境、氛圍、心理活動來加以豐滿的。不這樣做,文章很可能寫不太好,會顯得構(gòu)思呆板,情節(jié)單薄,意蘊不厚重,主題不突出等。例如,筆者曾要求學生以“感恩”為題寫寫實抒情的記敘文,可有的學生在某位親人身上怎么也搜刮不出值得他感恩的足夠的亮點(可能是太熟悉了),于是就只好對付一篇黃皮拉瘦、素不可耐的“真實之作”來交差。對此,筆者曾這樣指點過:讓學生把自己其他親人身上發(fā)生的、適于突出這次作文主題的真實故事,適當嫁接、移植到作文里的這位親人身上來,再深入發(fā)掘文中這位親人的內(nèi)心世界,聯(lián)想和想象一些情景、情境、細節(jié)和氛圍來加以烘托和豐滿,以使文中的那位親人的故事更為感人,形象更加豐滿。學生修改之后,結(jié)果確實令我們師生都很滿意。筆者認為,教師這樣做,不僅不該被指責為教學生造假、說謊話,反而應該加以提倡和鼓勵。因為,這樣做不僅不會破壞寫真實抒真情的原則,反而會使學生作文里的“真實”更豐滿,更有境界,更具感染力,進而使學生的作文立意和格調(diào)更高。實事求是地講,很多優(yōu)秀的寫實抒情散文都是這樣寫成功的,所以,我們也有足夠的理由教學這樣來寫自己的寫實抒情散文。一句話,只要所要表達和抒發(fā)的情感、意愿、心志等是真實的,就不一定非得絕對真實地寫了。 三、真實地寫、寫真實,最關鍵的是心靈要真實 筆者一直認為,平時訓練寫作也好,高考考場作文也罷,都應該高度重視真實性問題,寫真文做真人嘛。但是,說來說去,千真萬真,最關鍵的還是心靈要真實。所謂心靈要真實,就是一定要表達和抒發(fā)真情實感。如果能做到這一點,至于用什么體裁的文章來表達和抒發(fā),就都應該由學生自主來決定,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應該剝奪學生的這個權(quán)益。比如,2008年四川省高考作文題《堅強》,適于寫各種文體,適于考生在文體選擇和寫法上充分創(chuàng)新。如果考生不喜歡寫四平八穩(wěn)、文體色彩鮮明的“論堅強”之類的文章,就可以選擇寫小說、劇本、寓言、小品等。如果考生還嫌創(chuàng)意不夠,他還可以采用訪問記、座談討論、網(wǎng)絡聊天、穿越時空隧道對話等形式來表達自己的認識、觀點、情感、意愿等。如,可以采訪《項鏈》女主人公瑪?shù)贍柕?,結(jié)合她的人生經(jīng)歷來談如何堅強地正視人生的磨難問題;可以邀請數(shù)位“5.12”汶川大地震的幸存者,一起傾訴衷腸,交流情感,談如何堅強地面對災難的問題;可以穿越時空隧道,拜見蘇武,古今交叉地與之對話、交流如何堅強地守住民族氣節(jié)的問題等。這類頗有創(chuàng)意的另類作文的寫作,其故事情節(jié)和文中場景、情境、氛圍、人物對話、細節(jié)動作、心理活動等應該都是想象和虛構(gòu)的,但作者所要表達的觀點、認識、情感、意愿等則絕對是真實的。誰可以規(guī)定學生不能這樣另類、創(chuàng)意地“以我手寫我心”?只要寫得足夠精彩,耐人品味,發(fā)人深思,無論用什么形式來表意抒情,都是難得的佳作。我們都讀過《楚辭》《莊子》《聊齋志異》,誰能說屈原、莊周、蒲松齡的心靈不真實?因此,是否寫實和實寫并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所表達的情感、愿望、心志等是否真實。還是那句話,真,未必就一定非得實。 四、一味地堅持真實地寫、寫真實,會嚴重挫傷學生寫作的積極性,箍死了他們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 當然,訓練寫議論文、說明文、應用文等文體時,我們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學生真實地寫、寫真實,也無需多談什么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至多在寫作思路、結(jié)構(gòu)布局上要求講究些創(chuàng)意。但是,我們的寫作教學畢竟不止于訓練和培養(yǎng)學生議論文、說明文、實用文的寫作能力,至少還要訓練和培養(yǎng)學生的記敘文寫作能力。而這記敘文寫作的范疇可就大了,包括一般寫人記事的記敘文,一般寫實抒情的散文、隨筆游記,也包括小說、劇本、小品、寓言,還包括前文提到的那些頗有創(chuàng)意的另類作文。為此,在平時的記敘文寫作專題訓練中,不管是那種類型的記敘文,我們語文教師都無權(quán)干預甚至阻止學生的自主選擇。換句話講,只要學生選擇的是記敘類文章,我們就只能順從學生的意愿,耐心地指導、幫助學生完成好他的個體訓練任務,而不是非要在真實地寫、寫真實上鑿死卯子,強迫學生必須這樣寫或那樣寫。非但不能著這樣做,反而還要積極鼓勵學生去想象、虛構(gòu)和創(chuàng)造,放手讓他們?nèi)ミx擇那些頗有創(chuàng)意、極富挑戰(zhàn)性的小說、劇本和另類作文來寫,讓學生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大膽地站立起來,讓學生的創(chuàng)造靈魂大膽地站立起來!試想一下,果真如此,學生該有多么的痛快和幸福!對學生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來講,又是多么需要這樣的尊重和放飛呀!筆者的記敘文寫作教學實踐就充分證實了這一點。誰都知道,語文教學還承擔著培養(yǎng)學生創(chuàng)新能力和創(chuàng)造品質(zhì)的神圣使命,而這創(chuàng)新能力和創(chuàng)造品質(zhì)的靈魂就是學生的想象力,而要想讓學生的想象力得到充分、良好發(fā)育,就高中生寫作訓練(高中生就要水平高些)而言,最重要土壤就是大膽指導學生進行這種有創(chuàng)造意味的記敘文寫作訓練。 據(jù)悉,現(xiàn)在某些省市的高考閱卷場就專門打壓和封殺這種不中規(guī)矩的另類作文,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定為三類卷以下。筆者不想糾纏孰是孰非,只想強調(diào)一點,我們打壓和封殺的絕不止是幾篇(或更多)看上去很不正經(jīng)的作文,很可能就是學生的寶貴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所以,不管是平時指導記敘文寫作訓練也好,還是高考閱卷場評閱考生作文也罷,我們都應該因文而宜,實事求是,不要搞一刀切。就是學生的創(chuàng)造有些蹩腳,也應該是滿腔熱情地寬容和鼓勵,尤其是高考作文閱卷,更要允許和鼓勵考生大膽地、有創(chuàng)意地競爭,以利于創(chuàng)新型人才的選拔。請允許我多引申幾句,我們寬容和鼓勵不止是學生想象和創(chuàng)造,更是我們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試想,如果我們對學生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總是不肯寬容一些,而是一味打壓甚至圍剿和仇殺,那我們還指望學生會自主發(fā)育出創(chuàng)造力的苗芽嗎?學生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而他們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卻都被我們以所謂的規(guī)范和真實給扼殺掉了,那將意味著什么呢?所以,站在國家和民族未來的意義上來看,如果我們真的把中學生作文中的那個“真”與“實”統(tǒng)得過死,就很可能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這絕非危言聳聽!)。對此,我們真的應該深刻、徹底地好好反思了,不知大家都做好了準備沒有。 新課改以來,我們一直在高調(diào)推進素質(zhì)教育、人文教育,也一直再強調(diào)要培養(yǎng)學生的自主人格、創(chuàng)新能力和創(chuàng)造品質(zhì)。筆者深信,這絕不是中華民族的突發(fā)高燒,非要這樣地狂喊不止,這確確實實是事關中華民族未來的偉大復興。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我們與其整天把口號喊得山響,還不如扎實地向前邁出一步,對所謂的“以我手寫我心,真實地寫、寫真實”之類口號多幾分理性的、辯證的思考,對學生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多幾分理解、寬容、呵護、鼓勵和熱心指導。(尤其是高中作文教學)如果真的做到了,那將是學生的大幸、母語教育的大幸、國家和民族的大幸!最后再重申一下,真,未必就一定非得實,這句話很值得我們廣大中學語文教師深刻反思、銘刻在心。 (見《中學語文教學》2011年04期 核心期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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