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杰作，為你推薦法國畫家?guī)鞝栘惖摹度贰?/div>
從這兒開始，臀部肥大的農(nóng)婦登場了，古典藝術不“美”了。為何不“美”？庫爾貝說，我不愛“網(wǎng)紅臉”。
文稿
現(xiàn)在我們要讓一個叫庫爾貝的法國畫家上場了，特別巧，他也畫了一幅《泉》。庫爾貝的這幅《泉》雖然不及杜尚小便池那個《泉》那么嚇人，可是在我們經(jīng)過安格爾的那種美的洗禮之后，再去看這幅《泉》，也會嚇的眼睛瞪大的。
《泉》（The Source），法國畫家古斯塔夫·庫爾貝作于1868年?，F(xiàn)藏于法國奧塞美術館。
臀部肥大的女子在此
庫爾貝畫中的這個裸體女子跟安格爾簡直沒法比，等于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我們看到，這位女子的比例都好象有點別扭，上身過小那就算了，關鍵是那個臀部，非常肥大，是一個不美的女人體。腿也很粗，線條和節(jié)奏不會給人美感的。體態(tài)也夠嗆，就是一個很隨便的，誠心不要給你一種優(yōu)美的韻律。總之，安格爾繪畫中的那些美的因素在這里消失了。
可是，我們可別小看這個臀部肥大的女子，她這副樣子在美術史上登場，卻讓后來的美術史研究者非常點頭稱是的，為什么呢？因為這位女子在鮮明的向眾人宣布，西方藝術要開始改道了。
庫爾貝的現(xiàn)實主義的態(tài)度和創(chuàng)作手法，等于是在西方藝術一個非常穩(wěn)固的堡壘上面炸開了一個缺口，使得人們開始思索一個問題，藝術中間應該只有一種可能嗎？
庫爾貝等于是用自己的繪畫對這個問題做了回答，給當時的同行們呈現(xiàn)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繪畫完全可以對現(xiàn)實和現(xiàn)存的事物直接描繪。
寫實有攝影了，畫家還能做什么？
這就回到我們上一講提到的問題，安格爾那么完美的寫實藝術怎么會撐不下去？這背后有許多理由。
第一個理由就是，攝影在十九世紀出現(xiàn)了。它在科技上當然是一個了不起的成果，可是對于繪畫藝術來說，幾乎可以說是一個災難。世界攝影史上的第一張照片誕生在1826年，它的成像花了足足八個小時的曝光時間才完成。可是過了14年之后，曝光成像的時間就被縮短為了3分鐘。
我們再說一組數(shù)字大家可能對這件事情更有感覺。1855年，倫敦有66家照相館，只過了五六年時間，這個數(shù)字就已經(jīng)到了200，照相變成一件很普及的事。還有一個數(shù)據(jù)大家也可以知道，1888年，手提相機就進入了市場。
所以我們看到，攝影在差不多半個世紀的時間中，如此快的發(fā)展、完善、成熟，而畫家們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攝影攻城略地，而他們毫無招架之力。
有一個小故事很能說明當時藝術家感受到的壓力，這個故事里的主角是畢加索，他有一次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見自己發(fā)現(xiàn)了攝影這么一個技術，發(fā)現(xiàn)以后，他在夢里面驚恐萬狀，尖聲大叫，因為他感覺到，這樣一來的話，描繪形象方面就沒有什么可以留給他做的事情。
畢加索在年輕的時候完全是一個寫實繪畫的高手，因此這個夢對于他來說幾乎是一個轉折點，從此之后他想方設法要逃離寫實這條路。關于畢加索更具體的做法我們在后面會來講。
第二個使得寫實藝術不得不改變的理由是，古典主義的寫實風格和求美的理想是通過學院派來落實的，可是學院派的系統(tǒng)化變得越來越嚴格、越來越排外，使得人們開始不能接受它權威化的管制方式。
非常巧，今年四月、五月，北京國家博物館有一個法國送來的展覽，叫學院與沙龍，這個展正好把當時十九世紀學院派的基本面貌給我們呈現(xiàn)出來了。
我們看到他們的那些標準化的訓練，對于造型是很好的，但對于一個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力又是不好的，因為它非常明確地規(guī)定什么題材可以入選，畫家應該在一個什么范圍去做畫。對于法國學院派來說，看來他們好像達成一個成就，但從整個藝術的局面來看，它所塑造得系統(tǒng)最后變成了一個禁錮人的框框。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反抗就開始了，我們現(xiàn)在要介紹的庫爾貝就是這個反抗力量的領軍人物。
就要誠實地描繪丑陋
庫爾貝出生在法國農(nóng)村，家境很殷實。據(jù)說他12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畫，并且有師傅，而且常常去盧浮宮臨摹大師們的作品。
他到了三十來歲的時候，繪畫的技能已經(jīng)發(fā)展的很成熟。他在33歲的時候，去了一趟荷蘭，這一趟旅行對他很重要，影響了他的藝術方向。
為什么荷蘭會影響庫爾貝的藝術方向？
因為在荷蘭有一個畫派，叫做荷蘭畫派。荷蘭畫派的特點就是平民化的寫實，我們要知道，荷蘭在歐洲算是一個平民化的國家，它非常短缺像意大利那樣牛哄哄的教庭、教皇，也不出產(chǎn)法國那樣的貴族。
因此他們的起點不高，藝術身段也比較低，他們很愿意面對生活，畫生活中間的商人、市民、農(nóng)夫，甚至醉漢，結果造就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畫派，就是荷蘭畫派。
這個畫派在十七世紀還是很出了一陣風頭的，他們其中的倫布朗、哈爾斯、維米爾等人后來全都晉升為世界級的大師，排名很靠前。
庫爾貝跑到荷蘭去，就是去仔仔細細的揣摩、學習十七世紀荷蘭畫派的作品，然后來滋養(yǎng)他自己的藝術的。這趟旅程對他果然是劃時代的，他回到家鄉(xiāng)后馬上來畫一張大作品，那張大作品有三米多高、六米多長，現(xiàn)在成了庫爾貝的代表作。
它的題目叫做《奧爾南的葬禮》，他的家鄉(xiāng)是奧爾南，等于是一張風俗畫，不過是用紀念碑的尺度畫成的，里面有四十來個人物，全是用真人為樣子，那些真人都是農(nóng)村的男人、女人，不是完美漂亮的，但是他要的就是這個真實。
《奧爾南的葬禮》（也稱《奧南博物館》），庫爾貝，1849-1850年，油畫，315 × 660 cm ，現(xiàn)藏于奧賽博物館
他這樣一幅畫畫成之后，送到巴黎去展覽，那些評委被他這種赤裸裸的寫實都給嚇住了，他們簡直有點驚恐萬丈，想這個人怎么可以把這種普通人畫成這種紀念碑的尺度直接送到這來！簡直是過分。
當時的報紙紛紛嘲笑他說，這樣一幅作品簡直就是誠實的描寫了丑陋，是一幅丑陋的祭奠?？墒蔷拖裎覀兦懊嬲f的，庫爾貝很我行我素的，接著他又畫了另外一幅同樣尺度的大作品，《畫室》，畫里也有四五十個人，這些人全來自他現(xiàn)實生活中的朋友、親戚、鄉(xiāng)親。
《畫室》，庫爾貝，1855年，布面油畫，359×598cm，現(xiàn)藏于巴黎盧浮宮
到了1855年，法國舉辦世界博覽會，庫爾貝覺得自己這樣兩幅大作品非常有分量，興沖沖地把它們送去，打算參加展覽，卻沒有想到評審團會斷然拒絕，這可把他氣壞了，于是這個膽肥的人就在博覽會旁邊租了一個地方，搭了一個棚子，自己給自己做了一個展覽，取名叫做《現(xiàn)實主義庫爾貝的四十件作品展》。
他在這個畫展上寫了目錄，寫了自己的立場，說“要像我所見到的那樣如實的表現(xiàn)出我那個時代的風俗、思想和它的面貌，要創(chuàng)造活的藝術，這個就是我的目的?！?/div>
這段文字后來被視為是西方藝術史中的現(xiàn)實主義宣言。庫爾貝這個行為在當時是獨一份的，沒有人這么做。
打響“逃離寫實”的第一槍
現(xiàn)在我們回到庫爾貝這張《泉》，來看一下他究竟是怎么面對繪畫這件事情的。
就像我們前面說的，他完全沒有把眼前的人體理想化，就照著女子原本的樣子，上身偏瘦小，臀部肥大，這種比例在我們學畫的人看來是一個比例失調(diào)的女人體，整個姿勢沒有什么韻律和優(yōu)雅可言。
這一比較就能看的很清楚，安格爾特別看中的猶如生命那么重要的永恒美，在庫爾貝這幅作品中根本沒有，因為這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真，不是美。他的畫中所有元素幾乎都能呈現(xiàn)這一點。
比如我們看后面的背景，背景畫的不像那么平整、光滑，他比較放松任性，把樹的大概輪廓畫出來，因為現(xiàn)實中的樹也不完美的，枯枝敗葉都會有。自然中間的其他山石，層次也可能是亂的，他就照著眼睛看到的那么呈現(xiàn)。
我們因此能夠看到，當安格爾那樣的畫家努力用繪畫制造藝術和生活的距離的時候，庫爾貝的目的正好是相反的，他是努力使畫面與觀眾盡量縮短距離。
庫爾貝這種寫實主義的態(tài)度，等于在相當程度上把一種自由交還給了藝術家，那就是不必再考慮什么是理想的標準，只要忠于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現(xiàn)實的形象去作畫就可以了。這種做法和態(tài)度在西方藝術史中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轉變，否則學院系統(tǒng)建立的權威是不肯退場的。
說到這里有心的聽眾可能會問，我們前面不是說了嗎，攝影的出現(xiàn)取代了繪畫的寫實功能，庫爾貝提倡的現(xiàn)實主義態(tài)度怎么可能把繪畫帶離攝影的挑戰(zhàn)呢？因為他眼睛看到什么就畫什么，這不是意味著他還是讓繪畫做和攝影同樣的事情嗎？
如果這么提問的話非常好，確實，庫爾貝只是走了第一步，首先改變了繪畫的題材，這個很重要，我們也知道了，庫爾貝光是改變這一點就有多大的難度。
我們同時還要知道，西方的古典藝術是一個多堅固龐大的堡壘，那是幾百年的經(jīng)營，再加上古希臘那一段，那就是上千年，所以要攻克這個堡壘可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它得一點一點來，一步一步來。
在庫爾貝這里他完成的是題材上的突破，下面一講我們要給大家講的是第二步，就是馬奈和印象派們怎么在畫法上改變西方古典藝術的做法。具體他們是怎么轉換的，我們會留到下一講再說。
我是王瑞蕓，這是我為你們推薦的第二件杰作庫爾貝的《泉》，我們下次再會。
要像我所見到的那樣如實的表現(xiàn)出我那個時代的風俗、思想和它的面貌，要創(chuàng)造活的藝術，這個就是我的目的。
庫爾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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