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09 17:08:34來源:
世界王氏網(wǎng)隋、唐瑯邪王氏述考(上)
一、隋、唐以前瑯邪王氏興衰回顧
1、政治地位的興衰
瑯邪王氏,源遠流長。上溯至秦末王元,遷居瑯邪。王吉顯于兩漢,其后裔約在東漢之世遷居瑯邪郡臨沂縣之都鄉(xiāng)南仁里,但作為中世紀(jì)的世家望族,實自魏、晉之交的王祥、王覽、王雄開始,那正是依地望官品作為舉薦為官依據(jù)的“九品官人法”開始實行之際,王氏當(dāng)時雖為郡中大姓,尚與其他中原大姓地位差不多。由于司馬睿南遷,王氏族中的王曠倡其議,王導(dǎo)、王敦輔翼之,開東晉王朝百年之基,瑯邪王氏遂與陳郡謝氏同升為南朝僑姓之首。經(jīng)歷了約三百年,子孫歷仕東晉、宋、齊、梁各朝且各出重臣,聲望不衰之后,遭侯景之亂及西魏攻人江陵之劫,雖家族大受摧殘,社會地位一蹶不振。但在北周、北齊、陳朝三分鼎足統(tǒng)治中國之時。三個政權(quán)中都有瑯邪王氏成員在佐成文治方面作出貢獻。北齊滅北周,禪讓帝位于楊堅,建立起隋朝,不久滅掉江左的陳朝,統(tǒng)一了全國,廢“九品官人法”,興科舉,取士不問門第,北齊舊地的山東,陳朝舊地的江左,瑯邪王氏成員,開始衰落,不復(fù)在當(dāng)?shù)匾钥ね则?。但是其成員,適應(yīng)新的政治局勢,多數(shù)北遷,分居各地,或走科舉之路,或接受地方官的舉薦,重新步上仕途。到唐高宗、武后時,以王猛、王褒兩支的后裔王璇、王方慶先后居相位為標(biāo)志,瑯邪王氏一些祖先不明的散戶也出現(xiàn)于史傳之中,形成了瑯邪王氏在唐朝復(fù)振的現(xiàn)象。但是,這復(fù)振的王氏諸子弟與陳朝以前的瑯邪王氏諸子弟政治、社會、經(jīng)濟、文化地位都大不一樣了,雖然仍可以通稱瑯邪王氏,卻是名同而實異。
2、社會地位的興衰
倘若不從官品高低,而從是否掌握政治實權(quán)來看王氏的社會地位,則隋唐以前,王氏的興衰可以大體劃分為四個時期:
(一)兩晉時期:這是瑯邪圧氏家族的創(chuàng)始期。族中三支的王祥是開國功臣,王覽則是借王祥的光,升到三品的宗正卿。王雄這一支,到第三代王衍才脫穎而出。但王祥在晉朝開國后四年死去。祥、覽的二代子孫除了王彥在八王之亂中稍有表演、曇花一現(xiàn)外,都碌碌無所作為。王雄之孫王戎雖有平吳之功,官拜太子太傅,又仕至司徒,但是身處濁世,一味地與俗浮沉,在當(dāng)時政壇中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所以瑯邪王氏在西晉一朝的政治地位,既不如中原大姓弘農(nóng)楊氏,平陽賈氏,河?xùn)|裴氏、衛(wèi)氏、泰山羊氏,也不如同出一祖的太原王氏,只是一般的髙門大族而己。西晉末年,王戎從弟王衍受到東海王司馬越的賞識,仕至太尉、尚書令,但也就是這個人,對西晉之亡,應(yīng)該負有主要責(zé)任。不過,就總體而論,前有王祥,后有王衍,都是真正有政治影響的人物,瑯邪王氏,可謂顯名于西晉一朝,奠定了家族的地位。
(二)東晉時期:由于王曠、王導(dǎo)、王敦助成東晉王朝立國于江左,瑯邪王氏幾乎舉族先后渡過長江追隨司馬睿,瑯邪王氏取得了僑姓第一的位置,而且一直維持到南朝的末年。在東晉王朝百年中,王導(dǎo)、王廙、王彬、王舒,在元帝、明帝、成帝幾朝分別受到重用。雖然有王敦的犯上作亂,家族地位卻未受到影響。王允之、王羲之、王恬、王胡之、王珣都曾專任武職領(lǐng)兵,王獻之、王珉都官至中書令,王彪之官至尚書仆射,王獻之的女兒為晉安帝皇后。他們?yōu)楣伲新氂袡?quán),不似南朝時那樣實權(quán)操在寒門出身的中書舍人手中?,樞巴跏系恼紊细唛T地位,可謂與東晉相終始。
(三)宋、齊、梁時期:王氏家族,為高官者較東晉時還多,但多數(shù)無實權(quán),成為必不可少的為王朝捧場的點綴品。他們?nèi)喂?,大多?nèi)任侍中、尚書令、中書令。外任郡守,或為諸王、諸軍府長史一類高級幕僚。由于自劉宋朝開始,侍中、中書令的實權(quán)已經(jīng)落于寒門出身的中書舍人手中,錄尚書事已不常設(shè)置,瑯邪王氏所能取得的有實權(quán)的官職只有一個吏部尚書。此官職在典選,即進退百官。由于當(dāng)時選官必須考慮到待選人的門戶出身,所以任吏部尚書的人必須熟悉百家譜牒,而瑯邪王氏的好多成員大都熟悉譜牒學(xué),故吏部尚書好像是他們的專任官。吏部尚書只有一員,王氏出任高官者雖然多于東晉,實際上的政治地位卻低于東晉的瑯邪諸王氏了。外任為郡守者已不似東晉時多帶有一個將軍名號,這時軍權(quán)多操在皇家子弟手中。政治、軍事上喪失了優(yōu)勢地位,并未使瑯邪王氏趨于衰微,由于婚姻取向和各朝皇帝有意地抬高他們的門戶,加以他們一直重視文化傳家,所以瑯邪王氏的社會地位卻較東晉時更高了。
(四)陳朝:是瑯邪王氏的衰落期。這一點,前面詳細分析過,在此不再重復(fù)。
3、嚴(yán)士庶之別與婚姻尚閥閱
劉宋時,江南吳姓、僑姓各大族,失去了政治上、軍事上的實權(quán)地位,經(jīng)濟地位也沒有保障,這使得士族上層為了保持家族利益,不得不設(shè)法守住最后一道防線,即保持崇高的社會地位。于是僑姓大族和吳姓大族化解了以往的矛盾,共同對付寒族(九品當(dāng)中品位較低的世族),不使他們品位升高,這叫做“嚴(yán)士庶之別”。方法是:
(一)請皇帝派人審査黃籍(戶籍簿),因為黃籍中都注有每人先世的九品品第及官爵。而黃籍從劉宋元嘉27年(公元450年)以后,被某些人擅自篡改,有的“人勛者眾”,沒有勛爵,改為有勛,入了“勛籍”。有的“改注籍狀,詐入仕流”,擠入上品了。南齊高祖蕭道成因此專設(shè)版籍官,審定黃籍(1)。雖然未能全改前此之“冒籍”,但武帝蕭賾已經(jīng)下詔此后有犯,嚴(yán)加翦治”。
(二)大族撰士族譜,如王儉《百家集譜》等,而瑯邪王氏對這種譜學(xué),世有專長,所以族中多人任吏部尚書,不但依譜進退百官,保住了世族利益,而且終南朝之世,一直保住了僑姓第一的社會地位。
(三)高門與高門通婚,借婚姻關(guān)系嚴(yán)格區(qū)分門第。前面引據(jù)的侯景向王謝二族求婚,梁武帝認(rèn)為侯景的官職雖髙,但門第不夠格,便是一例。此種風(fēng)氣,到唐代還有影響:“民間修婚姻,不計官品,而尚閥閱(2)”
(四)崇尚郡望:前文已引用王仲犖先生以通俗語言解釋郡望的形式,這里特別說明的有兩點:
(1)東晉、南朝特重郡望,如瑯邪王氏隨王導(dǎo)渡江者,不管在江左已傳了幾代,提到籍貫,仍自稱為瑯邪臨沂人。這種稱呼法,一直延續(xù)到整個南朝,而且不只瑯邪王氏一族,如東莞劉氏、臧氏、東海徐氏、陳郡謝氏、彭誠劉氏、蘭陵蕭氏、汝南周氏、濟陽江氏等,后人修《晉書》、《宋書》、《南宋書》時均作如此記載。這正是南渡的各大家族重視郡望、郡望又表出高門的反映。
(2)所謂王氏21望,形成時間甚晚,至少南北朝時尚未形成。此點為研究王氏一姓何以在中古早期獨尊瑯邪王氏與太原王氏以及唐代以后不能再維持獨尊局面有關(guān)。于此提出,后面將繼續(xù)探討此一課題。
4、瑯邪王氏家族的文化素養(yǎng)
自從東漢末年太學(xué)毀于董卓之亂以后,經(jīng)學(xué)文化的傳播,多操之于某些家族之手。他們父子相傳,世習(xí)某經(jīng),成為學(xué)術(shù)集團。另一方面,漢靈帝設(shè)鴻都門學(xué)以收學(xué)生。據(jù)李賢注《后漢書·靈帝紀(jì)》光和元年二月條:“鴻都,門名也,于內(nèi)置學(xué),時其中諸生皆勅州郡、三公召能為尺牘詞賦及工書鳥篆者相課試,至千人焉”。從此,尺牘、詞賦、書法之學(xué)又成為官學(xué)。魏、晉時,玄學(xué)大盛,但瑯邪王氏除王戎、王衍一支外,仍然多以儒學(xué)傳家。而在宗教信仰方面,自第三代起,多信新興的天師道。陳寅恪先生曾謂東西晉南北朝之天師道為家世相傳之宗教,其書法亦往往為家世相傳之藝術(shù)⑶?!爆樞巴跏?,從魏晉到陳末整體來看,可以稱之為一個文化家庭。其成員從政之余,于上述儒學(xué)(廣義的)、詞賦、書法均有成果遺留于后世。儒學(xué)方面,《孝經(jīng)》為其家傳之學(xué),不必說了。王祥的《遺訓(xùn)》,全為儒家之言。王彪之多識故典,文武儀準(zhǔn)有爭議者,莫不取定于他。后來發(fā)展為王淮之的《青箱學(xué)》,又發(fā)展為王儉的抄選何承天《禮論》為八帙、為十三卷,最后成為王肅佐北魏孝文帝改定官制禮儀的依據(jù),影響及于北齊。不只北齊,連北周定禮儀也受到其影響。王儉、王肅及王氏家族多人,均習(xí)五禮之學(xué),而陳寅恪先生探尋隋、唐禮儀制度,指出:”隋文帝繼承宇文氏之遺業(yè),其制定禮儀則不依北周之制,別采梁禮及后齊儀注。所謂梁禮……亦即梁陳以降南朝后期之典章文物也……北齊儀注即南朝前期文物之蛻嬗,其關(guān)鍵實在王肅之北奔(4)?!贝耸略谥泄艜r期為由漢魏時期至隋唐時期政治制度變化的一大關(guān)鍵,而瑯邪王氏在其中起了導(dǎo)引作用,昔之研究者多未注意此點,茲特表而出之。
又,王儉撰《七志》,為《漢書·藝文志》以后又一可貴的目錄學(xué)著作。王儉、王褒的《百家集譜》等譜學(xué)著作也在當(dāng)代起了不小的作用。王韶之撰晉史,王智深撰《宋紀(jì)》,雖然未被列為正史,但不可謂瑯邪王氏中無史學(xué)家。王逡之撰《世行》、《永明起居注》,王珪之撰《齊職儀》,亦屬史部之作。辭賦方面,王弘的書翰儀體,后人多仿效之,稱為王太保家法。王廙少能屬文,元帝即位,獻《中興賦》。王筠的文學(xué)作品,為沈約及昭明太子所欣賞,有文集百卷。王訓(xùn)“文章之美,為后進領(lǐng)袖”。王籍善詩,有文集。王規(guī)有文集20卷。規(guī)子王褒入北,文學(xué)地位與庾信比肩,不但改變了北周的文風(fēng),還改變了書法取向。談到書法,王氏一族更是濟濟多士。見于唐張懷瑤《書斷》及《書估》中的名家,便有王曠、王敦、王導(dǎo)、王廙、王羲之、王恬、王洽、王允之、王珉、王珣、王玄之、王凝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獻之、王僧虔、王志。又據(jù)王方慶向武后獻其各代祖先書法,知道人南北朝后,王曇首、王僧綽、王仲寶、王騫、王規(guī)、王褒都各有墨寶傳世。幾百年中,一個家族出了那么多書法名家,在歷史上很難再找出另一個與之相匹配的了。除了上述幾個方面以外,王恬、王瞻的棋藝,王微的書畫、音律、醫(yī)方、王廙的書、畫、音樂、射御、博奕等,都揚名于一代??傊覀冋f瑯邪王氏是一個文化家族,有兩個含義:(一)人們談及魏晉南北朝的瑯邪王氏,往往只列舉族中有多少人作了中樞及地方的高官,忽略了這個家族在文化方面對中國歷史上作出的貢獻。(二)這個家族整體的多方面的高度文化素養(yǎng),保證了在科舉興、士族特權(quán)廢的隋唐時代,一批批的出而應(yīng)時,傳衍了家族名聲三百年,這是研究瑯邪王氏所不可不知的。
二、名存而實異
1、全國統(tǒng)一的局面出現(xiàn)
界定瑯邪王氏由南北朝時代轉(zhuǎn)入隋唐時代,可以有兩個不同的時間坐標(biāo),一個是公元581年,是為隋文帝開皇元年,隋朝取代北周,正式成為一個新的王朝。一個是公元589年,隋滅陳,統(tǒng)一了中國,改變了二百余年南北朝分立的局面。本書采用了后一種時間坐標(biāo)。因為筆者以為,研究瑯邪王氏家族,雖然不得不得不依照國史中朝代起訖斷代,到底其興衰與王朝的更替有時并不完全同步,尤其是南北朝與隋唐交替的這一時期,作為江東門閥世族群體的瑯邪王氏實際上已經(jīng)衰微,存在于隋唐的瑯邪王氏與其相比,只有家族成員的血統(tǒng)關(guān)系的繼承,其他自魏晉以來藉以取得郡姓及僑姓高門的基礎(chǔ),即政治的、經(jīng)濟的、社會的優(yōu)勢地位與憑借,完全沒有了。隋、唐時代,雖然仍然保存著瑯邪王氏的郡姓名稱,與魏晉南北朝時期相比,名存而實異了。所以前文論及瑯邪王氏的衰亡時,稱人隋后,瑯邪王氏衰而不亡,到唐朝末年才真正消亡了。這所謂衰,即指名同而實異。即使武則天晚年,王方慶貴為宰相,子孫眾多。支系延續(xù)到唐末,仍只能稱為瑯邪王氏衰微之世。必須了解隋唐瑯邪王氏作為族群整體,與其魏晉南北朝的祖先有這樣的差異,才能明白為什么從五代以后,瑯邪王氏在歷史上消失以及明朝以后瑯邪王氏后裔又在各地紛紛出現(xiàn)甚至幅射分居到海外去這一個令治史修譜者查不清、理不明的大的變化過程來。
2、瑯邪王氏分仕三方的局面被打破
讓我們?nèi)匀唤又弦徽拢赡铣?、北朝東魏、北齊和北周、隋時瑯邪王氏的興衰變化作歷史的考察。
在《陳書·后主紀(jì)》后面,有一段唐人魏征論陳朝時中國形勢的文字,說陳武帝始建陳王朝時,與北齊、北周、成鼎足三分之勢:“故乃決機百勝,成此三分,方諸鼎峙之雄,足以無慚(孫)權(quán)、(劉)備矣。”陳寅恪先生論隋、唐典章制度(實則包括文化)的成就及淵源時說:“夫隋、唐兩朝,為吾國中古極盛之世,其文物制度流傳廣播,北逾大漠,南暨交趾,東及日本,西至中亞……隋唐之制度,雖極廣博紛復(fù),然究析其因素,不出三派,一曰(北)魏、(北)齊,二曰梁、陳,三曰(西)魏、周(5)?!笨芍铣?,雖然經(jīng)過侯景之亂的殘破,又西部失去江陵,北面全失江北,仍被視為中華文化所系之國,與北方的齊、周鼎立相抗。而就瑯邪王氏家族分布而言,恰巧與這種形勢相合。有陳一朝,王氏之未死于侯景之亂及未淪于西魏入江陵之劫者,幾乎都被陳朝收用以支撐文治的局面,不但有王沖、王通、王勱、王質(zhì)、王固、王玚、王瑜,向北周要回來的王克,還有廢帝的皇后(王固的女兒)。他們大多顯赫于陳武帝至陳宣帝年間。雖然都是些庸才,既無實權(quán),又無作為,但總算是幫助撐起了朝廷的架子,延續(xù)了瑯邪王氏正統(tǒng)的一脈。被稱為山東或關(guān)東的東魏、北齊,有王肅一支,恰在北魏孝文帝進行改革,走向漢化之時,王肅輸入了漢、魏、晉傳下來的典章制度、禮儀文化。因此受到重用,爵位傳之子孫。處于關(guān)隴地區(qū)的西魏、北周,因占領(lǐng)江陵,俘獲了大量漢族各色人等,瑯邪王氏的著名文人王褒即在其中,并以其個人文采影響了關(guān)隴文苑。這樣,多年來只在江左一隅發(fā)展的瑯邪王氏,已經(jīng)在北方兩大政治實體中初步打下基礎(chǔ),且大有如太原王氏那樣的發(fā)展前途。
但是,隨著北周滅北齊,及隋滅陳,這種瑯邪王氏分布于三國的局面被打破了。
首先看北齊,王肅的后裔雖然在當(dāng)時政治地位依然延續(xù),但王肅入北魏的時間較晚。雖然魏孝文帝在其入魏以后的496年才下詔提高鮮卑族的穆、陸、賀、劉、樓、于、嵇、尉八大姓的地位,讓他們”勿充猥官,一同四姓”,但也等于在詔書中肯定了范陽盧、清河崔、滎陽鄭、太原王的門戶地位。太原王自王慧龍人北,與崔、盧等高門連姻,經(jīng)過80年,取得了山東四姓高門的地位,王肅卻沒有因應(yīng)形勢,采取與山東高門連姻的辦法,使瑯邪王氏也擠入山東高門之中,所以盡管王肅在幫助北魏定官制、禮儀方面立了大功,個人官職也不低,可是在東魏、北齊沒有社會地位。北周滅齊,政治地位隨之失去。這一支等于消亡了。
再看江左的瑯邪王氏。經(jīng)過侯景之亂的殺戮,以王、謝女子配奴,西魏軍入江陵,俘虜全城軍民北去,王氏既有大量的死傷,又降低到與奴通婚,政治地位與社會地位一齊淪喪。陳朝30年中,武帝、文帝雖然收集了未死于侯景屠殺及江陵之難的人,任以高官,但他們都是庸才,看《陳書》他們各人的本傳,差不多都只記官職的升遷,真是“乏善可陳”。這些人差不多到宣帝時都死了,陳后主另任用了一批新貴,瑯邪王氏已經(jīng)無人能夠進入政府中樞機構(gòu),這時已經(jīng)是北周滅掉北齊和在江陵的傀儡政權(quán)后梁,統(tǒng)一了北方。對江左的陳朝正虎視眈眈的時候,不久準(zhǔn)備了五十多萬兵馬作八道出兵以伐陳的部署。公元588年11月出兵,陳已腐敗得不堪一擊,589年正月隋軍攻入建康,擒住陳后主。三月,將他與其“王公百司”送到隋都長安。陳國滅亡了,居留于江左的瑯邪王氏怎么樣了呢?史學(xué)家有兩個不同的說法:王大良先生以為當(dāng)時瑯邪王氏尚有兩大支,一是仕于北周在江陵設(shè)立的傀儡政權(quán)后梁的人,他們“在后梁亡國前已北遷長安,由后梁望族而為隋朝附庸,失去了在江南的生活環(huán)境和社會基礎(chǔ),從而結(jié)束了其作為后梁望族的歷史。”二是仕于陳朝的人,“而陳朝亦旋為隋所滅,后主以下的王公百官無不成了隋人的俘虜,并一同被北遷關(guān)中。在遷徙的人中,許多都是極有身份地位的人,其中幾乎包括所有的江南士人(6)?!庇终f:“瑯邪王氏顯于陳朝的侍中王寬和鎮(zhèn)南大將軍王猛的后代都在陳亡后北遷……僅有居住在揚州(江都)的王紹宗和王遠知等人因是衰落房支而未被北遷,說明活躍在江南的瑯邪王氏在陳亡后北遷是大勢所趨和不可逆轉(zhuǎn)的事實(7)?!蓖跸壬囊馑际牵宏愅龊?,在江陵和建康的瑯邪王氏北遷了。這種北遷還是被迫的和不可逆轉(zhuǎn)的。
另一位學(xué)者史學(xué)大師陳寅恪先生對陳亡后,江南的原南朝一切世族的下場卻另有一種看法。他在《記唐代之李武韋楊婚姻集團》一文中談到褚遂良時說:“至褚遂良、許敬宗雖忠奸不同,然俱屬來自南朝之系統(tǒng),此系統(tǒng)之人物不論其先世在晉過江前或后為何地域之人,但北朝平滅南朝以后,此等人乃屬俘虜家臣性質(zhì),絕無獨立資格,非若山東世族齊亡后仍保有地方勢力者可比?!彼囊馑际?,往昔南朝的髙門(以王、謝、袁、蕭為代表),在陳亡以后,被隋、唐王朝視作俘虜家臣,完全喪失了社會地位,比北齊亡后的山東高門(以盧、崔、鄭、王、李五姓為代表)還要低一級。既然隋王朝卑視江左士族,自然不承認(rèn)瑯邪王氏在政治上、社會上還能起什么作用,自然不會有強迫他們聚族北遷的措施了。
3、北齊、陳朝的瑯邪王氏入唐后與其前名同而實異
比較兩種說法,王大良先生的瑯邪王氏被迫北遷說,既無史料根據(jù),所舉的兩個例子也缺乏說服力。例一,后梁都江陵,瑯邪王氏在江陵為官者,西魏攻破江陵,盡被俘虜北去。根據(jù)其家族以建康三吳之地為二百余年安身立命之所這一點看,不會有人離開陳朝到后梁為官。個別的例外,任何時代都有,但卻不能把兩個由后梁轉(zhuǎn)入隋朝為官的人,視作瑯邪王氏氏族的北遷。例二:前面已經(jīng)分析,瑯邪王氏孑遺后裔仕于陳朝的,都在陳宣帝時逝世,陳后主有自己一套執(zhí)政的班子,尚沒有發(fā)現(xiàn)有瑯邪王氏成員被延攬進去。因此不能說隨陳后主北去長安的王公百司必有王氏子弟,更不能說這代表了江左瑯邪王氏的被迫北遷。陳寅恪先生的隋、唐視江左世族為俘虜家臣,全無社會地位的說法中,也許“俘虜家臣”四字份量重了一些,但是從身份由高貴轉(zhuǎn)為低下作為切人點以分析舊日江左高門的命運,是抓住了要點,結(jié)論也是正確的。最好的例證是唐太宗對高士廉等初修《氏族志》不太滿意的一段紀(jì)事:“是時,朝議以山東人好自矜夸,雖復(fù)累葉陵遲,猶恃其舊地,女適他族,必多求聘財。太宗惡之,以為甚傷教義,乃詔士廉與御史太夫韋挺、中書侍郎岑文本、禮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刊正姓氏,于是普責(zé)天下譜諜,仍憑借史傳考其真?zhèn)危屹t者褒進,悖逆者貶黜,撰為《氏族志》。士廉乃類其等第以進。太宗曰:‘我與山東崔、盧、李、鄭(8)舊既無嫌,為其世代衰微,全無冠蓋,猶自云士大夫?;橐鲋g,則多邀錢幣。才識凡下,而偃仰自高,販鬻松木賈,依托富貴。我不解人間何為重之?只緣齊家惟據(jù)河北,梁陳僻在江南,當(dāng)時雖有人物,偏僻小國,不足可貴,至今猶以崔、盧、王、謝為重……’”下面,太宗明確提出,應(yīng)該把唐朝現(xiàn)任官中官品高的置之高等,把原來的山東士族的等第降下來。于是高士廉等把原定為一等的崔干降為三等,太宗才滿意。從所引用的這一例中可以看出,太宗自以為屬于西魏、北周、隋這一系統(tǒng),統(tǒng)一了全國,便以正統(tǒng)自居,視北齊、梁、陳為偏僻小國,雖有人才,不足為貴。值得注意的是,對高士廉說的一席話,旨在斥責(zé)山東高門,雖然“世代衰微,全無冠蓋,猶自云士大夫”。而對于江南的王、謝,全不涉及。什么原因呢?說山東高門嫁女索財,乃是借口。實際上是江左高門,虛傳舊日王謝之名,今已趨于消亡,威脅不了王朝的統(tǒng)治。對于入隋、唐后,瑯邪王氏的地位,宜作如是觀。陳寅恪先生在另一文中解釋唐代山東高門(包括太原王氏)猶有社會地位,江左士族(以瑯邪王氏為代表)卻消亡(指作為氏族而言)了的歷史原因,說得更清楚:“考山東氏族之興起,其原因雖較遠較繁,然其主因?qū)嵆鲇跂|漢晚世董卓黃巾之變及西晉末年胡族之亂,當(dāng)日政治文化中心之洛陽,失其領(lǐng)導(dǎo)地位,而地方豪族遂起而代之,于是魏晉南北朝之門閥政治因以建立。雖隋唐統(tǒng)一中國,江左之貴族漸次消滅,然河北之地,其地方豪族仍保持舊時傳統(tǒng),在政治上固須讓關(guān)隴胡漢混合集團列居首位,但在社會上依然是一不可輕視之一特殊勢力也(9)?!逼湔f可以解釋何以到了唐代山東氏族仍然具有使唐太宗忌憚的社會力量,這又一次反證隋滅陳后,江左的大士族、包括瑯邪王氏在內(nèi),實際上逐漸消亡(有一個過程)了。當(dāng)然,到了唐代,王導(dǎo)、王彬二支的后裔還各有一段輝煌時代,又還有幾個祖先支派不詳?shù)默樞巴跏铣蓡T活躍一時,但是他們大多是自江南北遷,失去“九品官人法”的仕宦優(yōu)待條件,失去了侯景之亂以前的崇高社會地位,憑個人奮斗,又復(fù)使個人及家族顯赫一時的。所以筆者以為,隋、唐的瑯邪王氏家族,未能再形成一個大的士族群體,與魏晉南北朝的瑯邪王氏,名同而實異。
也就因此,隋、唐的世系簡表,除了王鼒、王猛兩大支以外,還有一些祖上支系不明,唐代方顯其名,而又傳世不多的小表,其中還不包括官職不高或身為處士的出自墓志銘中的成員。到了唐代,瑯邪王氏作為大士族的整體,已經(jīng)由衰而亡,世系簡表也只能表現(xiàn)這一現(xiàn)實。
最后,看被俘獲送于西魏的王褒一支。當(dāng)時的西魏、北周到隋,被稱為關(guān)隴集團,與山東、江東,鼎足而三。三方各有自的高門望族,《唐會要·氏族》:“過江則有僑姓,王、謝、袁、蕭為大。東南則有吳姓,朱、張、顧、陸為大。山東則有郡姓,王、崔、盧、李、鄭為大。關(guān)中亦號郡姓,韋、裴、柳、薛、楊、杜為大。代北則有虜姓,元、長孫、宇文、于、陸、源、竇為大?!钡醢氡保樞巴跏喜坏门c于關(guān)中郡姓之列。他在西魏、北周受重視,是因為他的學(xué)問、文采,并不是因為他屬于僑姓第一的王氏。北周似乎并不重視瑯邪王氏,故周、陳通好,陳提出放還留于北周的大臣時,北周放回了屬于瑯邪王氏的王克,而王褒與庾信因為是有名的才學(xué)之士,被留而不放。王褒死后,一子鼒人隋,為衛(wèi)尉丞(10),不過從六品的小官。鼒子弘讓、弘直,均出仕于唐朝,弘直先為漢王元昌友,終于荊王友,已是唐高宗年間,可知王褒以下兩代,瑯邪王氏在關(guān)中亦不受重視,王褒一支亦不借瑯邪王氏子孫而貴顯。直到弘直的兒子方慶,不但為武后宰相,又以中宗為太子時身為左庶子,封石泉公(或石泉子),他又子孫眾多,又修了兩種王氏譜,結(jié)果,繼承了梁朝王氏一脈,于山東、江左王氏式微之后,成為瑯邪王氏正統(tǒng),一直傳至唐末,終結(jié)了延續(xù)近700年的瑯邪王氏家族,并且趙宋以后的王姓兩大支,即開閩王和三槐堂王,據(jù)傳都自稱其始祖為王方慶后裔,這曲折的興衰變化,原因復(fù)雜,后文將從機遇及人為因素兩方面,作一分析。
三、隋唐瑯邪王氏支系簡表
隋朝享國只有38年,前面9年,尚有陳朝與之并存,就研究瑯邪王氏家族而言,只起到過渡的作用,故對于王猛、王鼒兩大支,與唐朝合列人表,個別散支至唐而絕者,與唐之散支,均單獨列表,附于兩大支后面。
1、王猛(王彬之后)一支簡表
(—)簡表:
(二)說明
因為王猛的曾孫王璇相武后,《新唐書·宰相世系表》才上溯其遠祖王彬,在譜圖上以王猛為第一代。猛以前各支,見前文陳朝簡表。王猛為陳鎮(zhèn)南大將軍,駐廣州,陳亡、降隋、隋文帝很重視他。猛死后,任其長子繕為普州刺史。次子纊為楚州刺史,已入唐。而據(jù)《王同人墓志銘》,德儉為纊弟續(xù)之子。纊子德儉為御史中丞,其子相武后。據(jù)《新唐書·宰相表》“武后長壽元年(692年),八月辛己,營繕大匠王璇守夏官尚書,同鳳閣鸞臺平章事(11)。九月……游道、智弘、神機、元素、璇,并流嶺南。”從王猛到王德儉,包括王繕、王續(xù),都官居四品以上,猛及德儉俱有封爵,看來這一支由陳降隋,又由隋降唐,未憑借進士科,保持了中級官員身份。但是如果王不拜相,就未必能傳下較完整的譜。王璇只作了一個多月的宰相,與其他四相同時獲罪,大約與當(dāng)時與武氏、李氏之爭有關(guān)系。因為就在兩年以前,武后改唐朝為周朝。不過史書不載其故,又未給王璇立傳,只好存疑了。王璇七個兒子中有兩個仕至州刺史。王續(xù)一支,又下傳了八代,五品以上官不少,最后大約傳至昭宗時代,與王鼒一支應(yīng)該算是隋唐王氏兩大支系了。
2、王鼒(王導(dǎo)之后)一支簡表
(一)簡表
3、附表一(王方舉一支):
4、附表二(王方慶一支:)
(二)說明
(1)本表全據(jù)《新唐書·宰相世系表》王鼒后裔一支制成。因為表中王弘直一系子孫眾多,放在一個表內(nèi),查閱起來不甚方便,因此將人數(shù)眾多的王方舉、王方慶兩支單為提出,各制一表,是為附表一、附表二。方舉名緘,方慶名琳,《舊唐書》為方慶立傳,不用“琳”的名字,《新唐書》又特書“以字行”,后此均稱其字。
(2)趙宋初年,宋祁、歐陽修修《新唐書》,四表中有《宰相世系表》,前史未聞有此名目,算是一個創(chuàng)舉。所以創(chuàng)制此表,開宗明義,宋、歐有所說明:“唐為國久,傳世多,而諸臣亦各修其家法,務(wù)以門族相高。其材子賢孫不殞其世德,或父子相繼居相繼居相位,或累數(shù)世而屢顯,或終唐之世不絕。嗚呼!其亦盛矣?!笨磥硖评^隋世,廢“九品官人法”,興科舉制,打破了郡姓高門世襲制度,但門第觀念,仍未能根除,所謂“諸臣亦各修其家法”,大約指的是各高官多自修私譜?;蝾愅谪懹^時修的《氏族志》武后時修的《氏系錄》和玄宗時修的《姓族系錄》的遍列百官諸族而又突出已族的譜系類著作?!对紫嗍老当怼返膬?nèi)容,介于各私家家譜與官修的《氏族志》、《氏系錄》之間。唐太宗修《氏族志》把皇朝的李姓和當(dāng)時三品以上高官各姓列人其中。武后修《氏系錄》把當(dāng)時五品以上朝官各姓列入其中?!缎绿茣穾熎湟?,在《宗室世系表》中詳列了皇室李氏家族世系以外,再立《宰相世系表》,詳列有唐一朝“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種有實權(quán)的宰相世系,上窮其源,下至子孫式微而止,入譜者,雖小官亦記其官職,這一點又類似私家家譜了。在《氏族志》等書和大量唐代私家家譜業(yè)已佚失的今日看來,有不小的資料價值。
(3)《新唐書·宰相世系表》有其局限性,例如只傳曾任宰相者的世系,涉及的朝官層面似乎太窄。但考察當(dāng)時情況,實際收入了98族,中國有名的大姓大部分收入其中,比舊日的百氏譜也差不了多少,尤詳于唐代300年的傳承,研究唐史者不可不讀。
(4)對私家家譜方面,當(dāng)時如何選用,是一姓之中,諸譜并取,經(jīng)過鑒別,用其可信者呢?還是取用各譜資料,雜揉而成一表呢?如今已不可知。觀前面提到的東漢初年,將王遵一人分別入于瑯邪王氏、京兆王氏兩支之中,似乎雜采各譜,揉合為一,鑒別工作做得粗糙了些。但從南北朝開始,后人篡改前人之譜事,已屢見不鮮,故《新唐表》所列與正史沖突者,應(yīng)廣取資料正之,無資料(包括文獻資料與地下出土資料)可據(jù)者,唐代以前部分,應(yīng)信正史而勿輕信私家所修之譜。
(5)當(dāng)代所存的各地(包括海外)瑯邪王氏譜,纂修的時間,最早者為明代初年,而上溯遠祖,又多至周靈王太子晉或其子宗敬,查自太子晉至曹魏王祥、王覽、王雄一段,均抄自《新唐表》圖譜前一段文字。但又或削去名字相同的一代,或補上原本空白沒有名字的的幾代,漫無憑據(jù),肆意秉筆。面對西漢、東漢欠缺的若干代,卻又若視而不見。筆者有鑒于此,成此《考信錄》一書,冀有所匡補。奈才學(xué)低淺,掛一而漏萬。于此,呼吁研究瑯邪王氏的學(xué)者專家,望對《新唐書·宰相世系表》瑯邪王氏部分再多作些研究,共同有所匡正。
注釋:
(1)《南齊書·虞玩之傳》
(2)《新唐書·杜兼?zhèn)鞲街辛鳌?div style="height:15px;">
(10)據(jù)《新唐書·宰相世系表》,鼒任安都通守,通守為隋煬帝設(shè)立,相當(dāng)于郡的太守,大約為四品官。然隋無安都郡。謂鼒為安都通守不知何據(jù)。王大良先生謂鼒在隋時曾任衛(wèi)尉丞,又為安都、竟陵太守,亦因安都郡在隋時已撤消,其說既不同于《舊唐書·王方慶傳》,又不同于《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但與若干墓志銘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