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是刻字社的一名職員。記得我十歲那年,姑父送我一方印章,章刻的很是漂亮,圓朱文印,但對里面的文字我不知其意,那時我對篆字一竅不通。母親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畢竟見過世面,告訴我這叫“藏書章”,這是古人傳下來的一門古老的文化藝術(shù),它叫篆刻,尤其在書畫藝術(shù)里面很有講究,如果將來對書畫藝術(shù)有興趣,就會去專門研究篆刻這門學(xué)問。由此,那枚小小的印章從此走進(jìn)我的生活,把我?guī)нM(jìn)了篆刻這門方寸之間、氣象萬千的藝術(shù)獨(dú)活里。每有假日我總喜歡溜到刻字店看姑父全神貫注地刻章,見姑父刻章,用刀很是輕松,一會兒切下去,一會兒又沖刀刻著,到在姑父手里就像毛筆,很聽姑父使喚,我看呆了,姑父不吱聲,一會兒就刻好了,見他在印泥盒里沾了兩下,在一張小紙上蓋了,印紅紅的,美輪美奐,把我看得如癡如醉?;丶遥液脦滋焱砩隙荚谧鰤?,在用如楦大刀,在小小的石頭上,我學(xué)姑父那樣,刀走龍蛇。從此,我的興趣一下子全都轉(zhuǎn)移到篆刻上。我也開始學(xué)著在石頭上“搗鼓”。第一次,我手上沒數(shù),刻刀把手指劃破一道口,鮮血直流。姑父嚇壞了,從此再也不許我在店里擺弄刻刀了?!昂昧藗掏送础?,我躲在家里自己“依葫蘆畫瓢”,漸漸的一發(fā)不可收。為了練習(xí),我不斷幫助別人刻印章,一年中竟然刻了八十多方。不覺自鳴得意,小小縣城里有幾個人知道楷書之外還有篆書?不過,現(xiàn)在看那個東西真不敢說是篆刻,自己看了很是臉紅。
真正開始操刀刻印是在80年代初期,我走上工作崗位以后,那時候經(jīng)常買一些刻印的書籍,購石買刀,照著摹仿起來。一時間竟然如癡如醉。二十多歲連談戀愛也顧不上,急煞母親。有一次和外地的一位篆刻界的朋友談起學(xué)印的經(jīng)歷,共同語言就多了。在80年代中期,不僅在如皋的縣城,就是在全國一般中等城市的書店里,要找到一本自己渴望的印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經(jīng)常到圖書館找關(guān)系,進(jìn)去自由挑選(那時候圖書館都是不開架的),即便如此,書法篆刻類的圖書也不過十來本,印譜嘛,就更是少得可憐。前不久,我們同齡的幾個篆刻朋友聚在起感嘆道:若是我們那時候能見到今天這樣多的印譜,那至少在弘揚(yáng)如皋印派上一定會做點(diǎn)貢獻(xiàn)。
我對篆刻其實(shí)造詣不是很深,沒下過多少苦功,但我對它的喜愛卻絲毫不減。80年代中期,我把小城十多位篆刻愛好者組織到一起,成立了如皋印社,那時我們?nèi)绺抻∩缃?jīng)常組織活動,定期組織大家進(jìn)行學(xué)術(shù)交流。如皋印派在中國書畫印史上有著很高的地位,尤其當(dāng)年如皋印派許容和黃楚橋在中國印學(xué)史上影響很大。通過研究,我們覺得如皋印派是多么的了不起。那時,我們?nèi)绺抻∩绯闪⒑螅芏嗤獾赜∩缍己臀覀兟?lián)系,都是因?yàn)槿绺抻∨傻挠绊?。很多外地印社和我們進(jìn)行印社上交流,給我們印社出版篆刻作品,介紹我們印社,我?guī)е∩缤使餐瑢W(xué)習(xí),一起提高,我樂此不疲。我還去南通拜訪名家王樹堂,去海安拜訪大師仲貞子。在名家指點(diǎn)下,我的篆刻水平也大有長進(jìn)?!叭绺奘讓米陶埂痹谒L園隆重揭幕,著名書畫家湯正幅親自為之題字。我們又創(chuàng)辦了《如皋篆刻報》,“每月一期”,定期參加全國印學(xué)交流活動。一時間,在當(dāng)?shù)?,我的篆刻小有名氣,不少人紛紛找上門請我刻章,我是“修鍋匠倒鐵(貼)”分文不收,交個朋友。連幾位小有名氣的書畫家也向我討“閑章”,讓我受寵若驚。藝術(shù)讓我和藝術(shù)同仁們緊緊地團(tuán)結(jié)在一起。隨著印社的影響不斷擴(kuò)大,我們和全國各地的藝術(shù)印社交流也很頻繁。篆刻讓我們?nèi)绺抻∩缱呦蛉珖鞯亍?/span>
我對篆刻真的是帶著玩玩的心情在搞,篆刻對于我雖不是人生的主線,卻時隱時現(xiàn),不棄不離,成為一條綿綿不絕的生命印跡。閑時把玩多年來刻的印章,雖不精美,卻如數(shù)家珍,每一方印,都是一段凝固的情結(jié)。我還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追求著。在方寸之石上耕云種月,描龍端風(fēng)、游刃于斯,實(shí)乃忘我之快事。
搞了這么多年的篆刻,也沒想撈一個什么篆刻家的名號,刻起印來一開始便沒什么套路,今天喜歡漢印就來幾方漢印格式的,明天喜歡吳昌碩,就模仿吳老爺子的風(fēng)度踱上一圈。每有所得,便欣然自喜,所謂“從流飄蕩,任意東西”是也。不少成名成家的人也是在玩的道路上自得其樂。只要快樂,做什么都是很值得,而不是一定要得到什么,如果把追求放在目的性很明確的位置,那活得會很累。心態(tài)低調(diào),取之有道,我想人生會活得很有意義,這是一位得道高人跟我說的。其實(shí)人無論做什么事,不要刻意的強(qiáng)求,隨心隨性就好,置身方外,于篆刻小道,自娛足矣,唯情系篆刻,相伴一生,方為樂事。
季健,資深媒體人。中國朗誦聯(lián)盟副秘書長,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南通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如皋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如皋市全民閱讀大使。曾出版《歲月留痕》,《歲月留聲》,《歲月留印》,《歲月留影》,《筆尖下的流年》等專著,主編《聲入人心——我是朗讀者100期文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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