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作者：楊 竹｜內(nèi)蒙古阿拉善盟
瘦骨已成泉下土，才留墨痕宣心思！
有一種思念和遺憾真的會遲到！現(xiàn)在，每看短視頻，看到那種老奶奶的段子時，我就會想起我的奶奶。一直是想寫一點(diǎn)紀(jì)念奶奶的文字的，卻總因思緒太亂沒有落筆。前段時間，看到一則關(guān)于生命與懷念的征文啟事時，我想寫奶奶的心思就愈發(fā)強(qiáng)烈。記憶打開，奶奶的形象就明晰起來。奶奶生于辛亥革命后的第三年，1914年。奶奶一生經(jīng)歷的苦難我并不知道多少，我也不想從父母的口中去挖掘。僅翻騰她老人家和我相伴過的一些時光，留在我記憶中的一些東西，就足以讓我沉重難受了。從我有記憶算起，我和奶奶共同生活了十七八年的時光，回想一些溫馨片段和她去世前的那段日子，心里不由得就會涌動酸澀，酸澀的讓眼內(nèi)陣陣泛潮！
奶奶一米六左右的個頭，從我有記憶起，她一直是瘦瘦的，常年穿深藍(lán)色的大襟上衣，藍(lán)色或青色的褲子，褲口總是扎起來的。和那些同樣扎起褲口的小個子小腳老太太坐在一起，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從老可知小！就奶奶的個頭、身材和五官，按現(xiàn)在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兒！但，在當(dāng)時，想必是算不得的，因?yàn)槟棠逃幸浑p大腳丫，而那時候以腳小為美，崇尚三寸金蓮。記憶中，我周圍的那些老婆婆，都是纏過的一雙小腳丫，走起路來硌顛硌顛的，讓人看著心里很虛，有種不舒服的感覺。而我奶奶則是一雙正常發(fā)育成長了的大腳。記得，那時候母親為奶奶做鞋時還曾抱怨，說別人家的老婆婆都是小腳，而奶奶的腳那么大，做鞋費(fèi)布費(fèi)工夫！在我現(xiàn)在想來，我是很佩服奶奶的勇氣的！在她小時候的時代，纏足的風(fēng)氣正是自古以來最興盛的時期。女娃的母親們?yōu)榱伺畠阂院竽苷覀€好婆家，都會強(qiáng)迫女兒纏腳。而我的奶奶卻硬是沒要那份疼痛的美！不愿纏腳當(dāng)然是怕疼，我佩服的是，奶奶在那種社會大氣候下的倔強(qiáng)和叛逆。奶奶沒讀過書，當(dāng)然不會有纏腳是對女性身心的迫害，是封建制度的糟粕等這樣的先進(jìn)思想。成年后的她，一定也為自己的一雙大腳自卑過。她與爺爺?shù)慕Y(jié)合，我就覺得是她的大腳拉低了她的要求。我沒見過我的爺爺，聽父母說，爺爺個頭很矮，而且比奶奶大十幾歲。奶奶的大腳折磨了她自己的心，而對我們家的貢獻(xiàn)卻是很大的。因?yàn)槟_大，家里家外的活兒她都能干，幫父母減輕了養(yǎng)育兒女和生活給的壓力！父母生了我們五個孩子，都是奶奶幫著帶大的。而且我二姐的命也是奶奶從死神手中奪回來的。聽說，二姐小時候患了一種叫黃疸肝炎的病，長了一身的黃疤，醫(yī)生告知那病會傳染，透露出的信息是救治的希望不大。而奶奶卻豁出命，不怕傳染，摟著二姐睡，終是從迫近的死神手中奪回了二姐的命。
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我出生時，奶奶已經(jīng)過六十歲了，而在我七八歲的時候，奶奶還經(jīng)常去井上挑水。想起來真的難受，那時候吃水，需要到離家兩三里的井上去挑，而且，很多時候是天不亮就去。因?yàn)槿サ耐砹?，井里的水可能就會被人家打少了，就不容易打滿桶子了，或許還會打不上。在我讀到初中的時候，春種秋收的農(nóng)忙日子，我們一家子的飯還是由奶奶做。那時候，哥姐都已成了家有了孩子，他們的孩子，有的也是由年近八旬的奶奶幫著照看。記憶敞開，腦海里會涌出很多關(guān)于奶奶的美好詞語。勤勞善良自不必說，樂善好施，寬容大度是奶奶另外最顯著的特征。
腦海中浮出樂善好施這個詞語的時候，我心里其實(shí)是挺難受的！記憶中，母親和我們說起一些往事，用到奶奶身上的一個詞語是“不霸家”，意思是奶奶太大方，會把自家的東西送人。我聽過最典型的事例是，爺爺年輕的時候，常年拉駱駝跑民勤到內(nèi)蒙的路線，每從內(nèi)蒙回家，都會帶一些蒙古人的好吃食。那時候物質(zhì)匱乏，填肚子都是個問題。但，奶奶從沒有把爺爺帶回家的食物存下來自家人慢慢享用的意識，而是常分散給別人。爺爺掙的銀元，奶奶也會很大方的借給人。也不知道最后都要沒要回呢！母親這樣說的時候，奶奶也是在場的，但，她從不替過往的自己分辯一句，總是面帶一絲笑容，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奶奶的這種“不霸家”，在她接濟(jì)過的人口中是：楊五奶是個好人！
奶奶真的是個好人！她的樂善好施，源于她的善良，也源于她對錢財?shù)吹膫€性。爺爺掙了一輩子的錢，奶奶從沒私自攢過個錢。記得，我七八歲的時候，常跟著奶奶到供銷社或醫(yī)院里去賣雞蛋，賣得的錢，奶奶回家后會如數(shù)遞給母親讓補(bǔ)貼家用，從不留哪怕幾角角給自己。我現(xiàn)在品味奶奶年輕時的樂善好施，心里難受的原因之一，就是從她的樂善好施里，我不僅品出了她的善良，也品出了她的軟弱和渴求別人友誼的心酸，這點(diǎn)，我父親的身上也有奶奶的影子?，F(xiàn)代人稱這種是討好型性格！人在弱的時候，若常被人欺負(fù)，是很容易養(yǎng)成這種性格的，總想拿物質(zhì)去換取別人的友誼。
奶奶的樂善好施是因她的善良，也是因她的軟弱！奶奶一生只生了父親一個孩子，而父親還是有病的，遺傳了奶奶娘家的癲癇病，不定期地就會口吐白沫昏死過去，緩一會兒才能恢復(fù)正常。我小時候，見過一次父親的發(fā)病，當(dāng)時是把我嚇哭了的，從炕上滾爬到了地下。父親看過很多醫(yī)生，直至五十歲左右的時候，才不再發(fā)作。半生，不知讓奶奶磨了多少的心！在我小時候，我很羨慕親戚多的小伙伴，特別是羨慕那些有姑媽的，每當(dāng)和他們一起玩時，如果有伙伴拿著餅干糖果之類的東西，炫耀說她姑媽來了，我就羨慕的心里癢癢。記得，我還曾帶著情緒問過奶奶，責(zé)問她咋只生了父親，沒給我們生個姑媽。奶奶說，在她生過父親之后，生過一個女兒的，不幸的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從此，再沒懷上過孩子。其實(shí)，奶奶何嘗不羨慕那些有貼心小棉襖的老太太呢！記得那時候，奶奶和鄰居老太太們坐著聊天，如果有誰說起女兒的話題，說她們的女兒送來了什么好吃食，或做來了什么衣服等。奶奶就會是一臉的落寞，不說話，下巴會微微地顫抖幾下。每當(dāng)那時，那些老太太對奶奶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有三個孫女呢，一樣的，你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一樣嗎？奶奶終是沒享到孫女給的福！
懷念奶奶，最是惹我一次次淚目的，是憶起她去世前的那段日子！有篇文章中說，壽高多難，誰的晚年都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我覺得，對于經(jīng)濟(jì)條件不好的家庭來說，尤其如此。也許，每個生命的終結(jié)，都會因一場意外！我奶奶抱疼在床，就是因不小心摔倒，摔碎了胯骨，從而離世了的！奶奶發(fā)生意外時，父母都不在家，在內(nèi)蒙的二姐家。以前不理解“父母在，不遠(yuǎn)游”這句話，想起奶奶意外摔倒這件事，我徹悟了！父母從內(nèi)蒙回到民勤家時間不長，奶奶就去世了。那年是1996年，奶奶享年82歲。
奶奶一生沒臥床休息過，沒麻煩過兒孫，有個頭疼腦熱的從不當(dāng)回事，更不舍得花錢吃個藥片片。只是在自己臨終時才臥床了一段時日！奶奶的去世，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直面死亡這件事，也使我對生命有了別樣的理解。特別是現(xiàn)在步入中年，想念著奶奶，對生命的理解也越來越深刻。生命都會消失，對于老人，在生命存續(xù)時多善待陪伴，才不會在他們離世后被遺憾和思念折磨！現(xiàn)在，每到大年三十，清明等燒紙的日子，我總會在某一時刻盯著天空看一會兒。我覺得奶奶就在天空的某處注視著我，接受著我思念她的信息。
人都會有離開世界的那一天，我想，在我離開的那一天，我會奔赴著去和奶奶相見的，給她買好多好多她喜歡的食物，和她說好多好多的話，陪伴她，伺候她！讓她寵愛過的孫女真的和女兒一樣貼心，補(bǔ)了她的缺憾也填了我的遺憾！
作
者
簡
介
楊竹，本名，楊玉香，農(nóng)民。愛好文學(xué)，享受沉浸在文字里讓靈魂獨(dú)處的時光。嘗試著把時光給與的靈感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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