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春先生認為，傳統(tǒng)醫(yī)學無原發(fā)性高血壓病名，原發(fā)性高血壓根據(jù)癥狀表現(xiàn)如頭暈、目眩、耳鳴、健忘、失眠、心悸、心煩、頭面烘熱或脊背升火、神倦、腰膝酸軟、下肢浮腫、足脛不溫、小便頻清、婦人帶下清稀等，應屬于中醫(yī)眩暈、頭痛、肝風、中風等病證范圍。朱良春先生治療原發(fā)性高血壓經驗豐富，并自創(chuàng)滋腎平肝湯用于臨床，療效顯著，頗具獨到經驗。現(xiàn)將其治療經驗和特色總結如下。
一
證型治法篇
1.益氣活血，化痰泄?jié)岱?/p>
此法適用于氣虛血瘀，痰濁兼夾證的原發(fā)性高血壓的治療。癥見頭昏而重，全身乏力，口干，肢體麻木，視物模糊，舌紅苔薄白，脈細澀。朱良春先生從氣虛和痰、瘀著眼，自擬“雙降湯”調氣血之虛，去痰瘀之實，虛實同治，去瘀降壓，降脂降黏，隨癥加減用以治療氣虛夾痰瘀見證之原發(fā)性高血壓，伴血液黏滯度增高、高血脂者每收顯效。
朱良春先生指出：“原發(fā)性高血壓因病機雖有多種，但總以肝腎陰陽平衡失調、陰虛陽亢為主要關鍵，臨床證實氣虛夾痰瘀也是原發(fā)性高血壓的主要病機之一?！币虼俗詳M“雙降湯”。
雙降湯
藥用：水蛭0.5~5g（粉碎裝膠囊吞服），生黃芪30g，丹參30g，生山植30g，豨薟草30g，廣地龍10g，當歸10g，赤芍10g，川芎10g，澤瀉18g，甘草6g。以治療原發(fā)性高血壓氣虛、血瘀、痰濁兼夾之證。
此型原發(fā)性高血壓病人，往往伴有血液黏滯度增高、高脂血癥。蓋氣虛則血運無力，血流不暢久而成瘀；氣虛則運化無能。膏粱厚味變生痰濁，乃至氣虛痰瘀互為因果。如果脂濁黏附脈絡血管，絡道狹窄，遂成原發(fā)性高血壓。脂濁溶于營血使得血液黏滯度增高，故變生諸證。
臨床所見氣虛夾痰瘀即是原發(fā)性高血壓常并發(fā)心、腦、腎、眼底病變的誘因。如心絞痛、心肌梗死、腦血管意外、腎動脈硬化血管病、眼底病等，這些并發(fā)癥的發(fā)生均和氣虛兼夾痰瘀密切相關。氣虛兼夾痰瘀是原發(fā)性高血壓的重要病機之一，從血液流變學和微循環(huán)的角度看，原發(fā)性高血壓氣虛夾痰瘀型病人存在著血液流變學的濃、黏、聚、凝的異常變化和微循環(huán)障礙。
臨床所見原發(fā)性高血壓多發(fā)生在中年男性、女性更年期前后，有病程較長、反復發(fā)作、遷延難愈的特點，這又和中醫(yī)學的年老久病、多虛、多瘀的規(guī)律相吻合。朱良春先生從氣虛夾瘀著眼，創(chuàng)“雙降湯”治療原發(fā)性高血壓以及高血脂、血液黏滯度增高是經得起中西醫(yī)理、法、方、藥推究的治療特色和臨床寶貴經驗。
方中用水蛭、地龍破血逐瘀為主藥；合丹參、當歸、赤芍、川芎活血通脈；生山楂、澤瀉、豨薟草降脂泄?jié)嶂膺€有祛瘀降壓之效；重用黃芪補氣降壓，取其雙相調節(jié)之妙，補氣則血行暢達，并可免除破瘀傷正之弊。這里要提及的是黃芪降壓和升陷之理，此乃“雙向作用”。
鄧鐵濤教授曾說：“黃芪輕用則升壓，重用則降壓。為什么藥理研究只得到一個降壓的結果？因為動物實驗都是大劑量用藥進行研究的?！编囪F濤教授治療低血壓，在補中益氣湯中僅用生黃芪15g，而在治氣虛夾痰瘀型原發(fā)性高血壓中用黃芪30g以上。
臨床研究證明，本方具有改善微循環(huán)、增加血流量、改變血液黏稠度、改善脂質代謝等作用，服后既可降壓、降低血液黏稠度、降脂通脈，防止心腦血栓梗阻，又能減肥輕身。
【驗案】
施某，男，58歲。
1993年4月3日初診：形體肥胖多年，患原發(fā)性高血壓8年。因頭昏而重，全身乏力，口干，血壓波動在110～130/170～210mmHg，四肢常有麻木，視物模糊，近半月前加重而前來住院。
入院檢查：血壓200/130mmHg，血液黏滯度高，總膽固醇9.5mmol/L，微循環(huán)重度障礙，舌質紅、苔薄白根部微膩，脈細澀。
證為氣虛夾瘀。治宜益氣活血，化痰泄?jié)?。方選雙降湯。
藥用：水蛭0.5～5g（粉碎裝膠囊吞服），生黃芪30g，丹參30g，生山楂30g，豨薟草30g，廣地龍10g，當歸10g，赤芍10g，川芎10g，澤瀉18g，甘草6g。每日1劑，水煎2次，分早晚溫服。
在服用上方的基礎上配合降壓洗腳湯：桑葉30g，桑枝30g，茺蔚子30g，明礬60g，米泔水1000～15000mL，煎湯泡腳，每劑用2日，每日1次。
1993年4月13日二診∶服用上方10劑并配合外治洗腳后，頭昏重、全身乏力等諸癥消失，自覺腹肌肥大較前減少，去“降壓洗腳湯”，守內服方繼續(xù)治療。
1993年5月13日三診：連續(xù)服內服方30劑后，諸癥消失，血壓降為98/160mmHg。復查血液黏滯度正常，總膽固醇3.5mmol/L，微循環(huán)基本正常，腹圍減少6cm。原方稍予增減。囑隔日1劑，以鞏固療效，再囑注意飲食宜忌。守內服方繼續(xù)服用。
追訪3年血壓穩(wěn)定在正常范圍（本方中的水蛭用量因人而異，少則0.5g，多則3～5g）。
2.治肝斂肝法
此法適用于原發(fā)性高血壓肝腎陰虛、肝陽上亢，或肝風內動、氣血逆亂并走于上之上實下虛證。
朱良春先生在治療此類證型的原發(fā)性高血壓的時候，自擬烏梅甘草湯合張錫純鎮(zhèn)肝熄風湯加減，治療肝腎陰虛、肝陽上亢，或肝風內動、氣血逆亂并走于上之上實下虛者屢屢奏效。
朱良春先生指出：“鎮(zhèn)肝熄風湯并非對所有原發(fā)性高血壓均有效，其適應證為肝腎陰虛、肝陽上亢，或肝風內動、氣血逆亂并走于上之上實下虛證。”
張錫純云：“肝木失和，風自肝起，又加肺氣不降，腎氣不攝，沖氣、胃氣又復上逆，于斯臟腑之氣皆上升太過?！?/strong>
張氏此說乃識得原發(fā)性高血壓只是一種標象，其病機乃是多臟腑關系失調之故，與肺胃、沖氣、腎虛皆有關系。所擬“鎮(zhèn)肝熄風湯”由懷牛膝、生赭石、生龍骨、生牡蠣、生龜甲、烏梅、甘草、生麥芽、茵陳、川楝子、天冬、玄參組成，與現(xiàn)在的醫(yī)生見原發(fā)性高血壓則單純降壓不可同日而語，此方標本兼治，實為卓見獨到。
張錫純方解云：“重用牛膝以引血下行，此為治標之主藥。而復究此病之本源，用龍骨、牡蠣、龜甲、白芍以鎮(zhèn)肝熄風；赭石以降胃降沖；玄參、天冬以清肺氣，肺中清肅之氣下行，自能鎮(zhèn)制肝木?！?/strong>
朱良春先生在鎮(zhèn)肝熄風湯中添上斂肝熄風之猛將，頗能提高療效，確有畫龍點睛之妙。朱良春先生在治療中風時用鎮(zhèn)肝熄風湯去麥芽、茵陳、川楝子，乃因考慮中風兼痰瘀或腎虛等因；而用鎮(zhèn)肝熄風湯治肝陽上亢、肝風內動之原發(fā)性高血壓則不去麥芽、茵陳、川楝子。
乃遵張氏之說“蓋肝為將軍之官，其性剛強，若但用藥強制，或轉激其反動之力。茵陳為青蒿之嫩者，得初春少陽生發(fā)之氣，與肝木同氣相求，瀉肝熱兼舒肝郁，實能將順肝木之性；麥芽為谷之萌芽，生用之亦善，將順肝木之性使不抑郁；川楝子善引肝氣下達，又能折其反動之力”。此論乃正合肝陽上亢或肝風內動之原發(fā)性高血壓的治療用藥規(guī)律，也是謹守原方之理。
朱良春先生指出：“由于高血壓的發(fā)病機制是以內因為主，其病變主要在肝，因此治肝、調肝，尤其是斂肝是治療原發(fā)性高血壓的關鍵?！迸R床所用治肝之法如涼肝熄風、鎮(zhèn)肝潛陽、滋補肝腎、養(yǎng)血平肝、益氣養(yǎng)肝等常用治法。均符合斂肝舒脾、肝病宜斂不宜散、宜補不宜伐的原則，也正合《黃帝內經》治肝之旨。
其中，烏梅最能補肝且能斂肝，其斂肝的奇特效果是通過斂肝而達到疏肝理氣、滋陰養(yǎng)血、補虛祛實、平熄肝陽肝風而實現(xiàn)的，其既斂虛熱，又斂實熱，故朱良春先生以烏梅易白芍。
鎮(zhèn)肝熄風湯去麥芽、茵陳、川楝子治中風和謹守原方治原發(fā)性高血壓（肝陽上亢或肝風內動型）的用藥技巧，均證明朱良春先生對張錫純之用藥法則除繼承之外而頗多發(fā)揮。
【驗案】
楊某，女，57歲，小學教師。
1991年11月4日初診：病人長期患原發(fā)性高血壓，血壓波動在110～130/190～210mmHg之間?，F(xiàn)覺頭痛、頭暈且脹，遇勞、惱怒加劇，眼花，心悸，心急，食欲差，左側肢體麻木感，尤以上肢為重，不能舉手和握物，小便黃，大便數(shù)日一解，舌紅苔黃，脈弦細數(shù)。
證屬肝陰不足，肝陽上亢。治宜滋補肝腎，鎮(zhèn)肝潛陽斂肝。方選烏梅甘草湯合鎮(zhèn)肝熄風湯。
藥用：懷牛膝24g，生赭石20g，生龍骨20g（先煎），生牡蠣20g（先煎），生龜甲20g（先煎），烏梅15g，甘草12g，生麥芽15g，茵陳15g，川楝子15g，天冬18g，玄參18g。每日1劑，水煎2次，分早晚溫服。
1991年11月14日二診：服上方10劑后，頭痛頭暈減輕，食欲好轉，其余癥狀大減，血壓105/162mmHg。中藥守方繼續(xù)治療。
1991年12月4日三診：繼續(xù)服上方20劑后，仍有輕微的頭痛頭暈，血壓92/145mmHg。繼續(xù)服藥以鞏固療效。
隨訪訴諸癥消失，血壓一直很穩(wěn)定。
二
方藥篇
朱良春先生認為，治療原發(fā)性高血壓辨證屬肝腎陰虛、虛陽亢擾者，自創(chuàng)滋腎平肝湯治之。
滋腎平肝湯
【處方組成】
懷牛膝30g，桑寄生30g，枸杞子15g，天冬15g，生赭石30g，生龍骨、生牡蠣各20g（以上3味先煎），夏枯草10g，車前子30g（包煎），生麥芽30g，生白芍15g。水煎服。
【功能主治】
滋陰補肝，清熱平肝。主治原發(fā)性高血壓，癥見頭痛目澀，口干苦，耳鳴，腰背酸軟，夜寐欠安，舌質偏紅、苔薄黃、脈細弦。
【處方分析】
本方用治原發(fā)性高血壓，辨證屬肝腎陰虛、虛陽亢擾者。方中懷牛膝補肝腎，引火下行；桑寄生補肝腎，并有降壓作用，兩藥補而不膩，一藥數(shù)效。枸杞子、天冬、白芍補腎茲液；生赭石、生龍骨、生牡蠣重鎮(zhèn)潛陽；夏枯草、車前子清化狂熱；生麥芽善調肝木之性，使不抑郁。全方配伍合理，故療效滿意。
【加減法】
如發(fā)熱煩躁，加生地黃；如兼氣滯，加柴胡。
【驗案】
胡某，女，46歲，中學教師。
1975年4月15日初診：患原發(fā)性高血壓5年余，血壓波動在100～110/150～170mmHg。平素性情急躁，常加情志不遂，頭痛加劇，午后面部烘熱，目澀視糊，耳鳴，夜寐欠佳，亂夢紛紜，口干且苦，腰背酸楚，舌質偏紅、苔薄黃、脈細弦。辨證屬肝腎不足，虛陽亢擾。方以滋腎平肝湯加減。
服用5劑后，頭痛大減，面部烘熱及口干苦基本消除，余癥亦減，舌質偏紅、苔薄、脈細弦。血壓90/130mmHg。原方再服5劑。
3月后詢及病況，上方服完諸癥消失，血壓一直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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