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在長崎黃檗宗寺院“圣福寺”,住持田谷和尚拿出了江戶初期,中國的貿(mào)易商人和圣福寺的交往記錄,“唐船寄附狀帖”,也就是當時的貿(mào)易商人,以及和中土往來的書信原本,裝訂成的一個信件和貨物往來記錄的書帖,都是明代時期的原本,特別的珍貴,記錄了明末時期海上貿(mào)易之路的貨物情況,以及國內(nèi)通過商船寄給長崎華人的信函等。通過這些信函和記錄,從中能了解那個時期的一些社會背景的真實狀況。
晚明時期至南明時期,以福州地區(qū)為代表的海商集團和漳州地區(qū)的海商集團,其貿(mào)易領(lǐng)地涵蓋東南亞、日本、朝鮮半島、澳洲、非洲以及歐洲等,由于后期荷蘭海盜的出現(xiàn)福建的海商集團也采取了武裝押運保障海上貿(mào)易的安全。晚明時期,明朝國內(nèi)動蕩,一批海商集團和唐通事集團(明朝外派的貿(mào)易和翻譯的人員)開始轉(zhuǎn)移保存財產(chǎn)和家族人員的安全,開始避難于日本或越南,在日本長崎,以漳州商幫形成建立的“圣福寺“,福州商幫創(chuàng)立的“崇福寺”又叫“福州寺”廣東潮州商幫創(chuàng)立了“福濟寺“,明朝三江遺民共同創(chuàng)立的“興福寺”,在長崎又叫唐四寺,隱元禪師東渡后都成了臨濟正傳寺院也叫黃檗寺院。
明朝末年,也就是日本的江戶初期,福建以及東南沿海海上貿(mào)易熱絡(luò)。明朝時期禁海令十分嚴格,片板不許下海,下海即為寇,許多的民間貿(mào)易就被禁止,但是豐厚的海商貿(mào)利潤,促使沿海邊民偷偷進行海上貿(mào)易行為。而南明時期,由于反清復(fù)明的政治需要,廢除了禁海令,最大的武裝海商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被封為國姓爺。中土商船往來長崎絡(luò)繹不絕。
除了南明使者以及鄭成功集團官船舶外,還有民間的商船,裝載著南方各地的貨物外,也經(jīng)常搭載由于明朝滅亡后的明朝遺民,經(jīng)過海上的風(fēng)浪,到達長崎。當時日本人稱這些到達長崎的貿(mào)易商船為“唐船”,明朝遺民為“唐民”?!疤啤笔鞘苁⑻茣r期影響海外許多國家都是泛稱中國,由于盛唐的影響力深遠,所以海外許多國家都把中國人稱為“唐人”。當時江戶時期的日本人把明朝的遺民稱為“唐人”,卻又有其他特殊的意義。當時由于到長崎的明朝遺民大多為福建人居多,南明藩王隆武朱聿鍵又稱“唐王”,這些明朝遺民為了表達不肯易服易發(fā),始終保持明朝的衣冠,不食清粟,不肯屈辱于清朝廷的民族精神。
東渡的南明商船,根據(jù)啟航的位置,分別稱為“南京船”“寧波船”“廈門船”“福州船”“漳州船”“廣東船”等,鄭成功收復(fù)臺灣后也就有了“臺灣船”。大船可裝載貨物五六十萬斤,乘員一百多人,中船可載貨物二三十萬斤,乘員六七十人,更大的商船從東南亞各國到長崎的,船體更大,可裝載貨物二百多萬斤,乘員二百多人。各類商船都有大帆和彌帆,都可不受季風(fēng)影響,一年四季都能自由航行,充分體現(xiàn)了當時(明代時期)嫻熟的航海技術(shù)和造船水平,并能注意到航程、氣候、海域的各種影響。商船的乘員層次分明,設(shè)有正船主,副船主,財副(掌管貨物和賬目),這些人都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和文化素養(yǎng)以及嫻熟的航海經(jīng)驗,其他船工也是分工明確。
由于朝代更迭,搭乘東渡商船的還有不少明朝的遺老遺少,其中有僧侶、學(xué)者、醫(yī)師、藝術(shù)家、商人和手工匠以及各行各業(yè)的精英人士等,這些人多攜帶書籍和字畫等。到日本的商船所載都是日本緊缺的物品,諸如藥材、生絲、織物、砂糖、染料、生漆、皮革、香料、紙等,尤其是織物和藥材的比例最大。從事東南亞和中土到長崎的明朝遺民商船,主要裝載砂糖、皮革、香料等。從福建、浙江的商船主要裝載藥材、生絲、織物和書籍,江戶初期日本沒有印刷術(shù),對中國的書籍特別需求,書籍在日本是昂貴的奢侈品。商船返回福建浙江時,主要是金、銀、銅、刀等南明政權(quán)需要的戰(zhàn)略性物資。
東渡日本的明遺民,多是在清軍南下進入浙江、福建以后,或痛感復(fù)明無望、或不甘剃發(fā)易服、或不忍禪門厄運而相繼東渡的。明朝的士人、遺臣以及懷有故國之思的僧侶,其情感傾向、道德規(guī)范與傳統(tǒng)、文化價值存在吻合成分,在一定時期具有超越俗世、保持士人遺世獨立情操的時代特征。
當時德川幕府己經(jīng)鎖國甚嚴,一般不允許外國人留居日本。長崎作為日本與中國貿(mào)易的唯一港口,有早先(明朝滅亡之前)赴日并留居此地的明僑民及其后裔。他們在長崎建起唐三寺向幕府證明自己的佛教信仰(當時日本嚴禁基督教),不斷邀請明朝高僧赴日駐錫講法。隱元禪師和他的黃檗僧團也就是這個時期,受到了明僑民以及長崎當?shù)氐墓賳T和日本佛教界的邀請,在1654年東渡日本弘法。
明朝遺民東渡日本,以江南到(南直隸)、福建、浙江人居多,尤其是福建福州人、漳州人居多。他們到了長崎后大多以本籍貫方言說話,所以當時長崎的翻譯官就叫“唐通事”,這些唐通事都具有相當?shù)奈幕胶退仞B(yǎng),并且是早期移居日本的明朝僑民擔任。
許多福建商人很早就從事著與日本之間的海外貿(mào)易。比如,萬歷年間(1573-1620)福清的林清就是一位大商人。明時文獻記載,“福清人林清,與長樂船戶王厚商造釣槽大船,倩鄭松、王一為把舵,鄭七、林成等為水手,金士山、黃承燦為銀匠。李明,習(xí)海道者也,為之向?qū)?。陳華,諳倭語者也,為之通事。于是招來各販,滿載登舟”。這里的林清,儼然是一個貿(mào)易集團的首領(lǐng),可以召集各類商販。林清手下聚集了多樣人才,有把舵、水手、銀匠、通事(翻譯)等。而這其中的銀匠,當是指善于辨別日本白銀的人手。獲得白銀是當時大陸商人航海貿(mào)易的主要目的。
隨著對日貿(mào)易的發(fā)展,許多福建居民來到長崎,進而安居樂業(yè),世代從事于中日間的貿(mào)易活動。正是因為如此,在日本江戶時代的唐通事家系中,福建人占了大部分。比如,福建省福州府長樂縣樟港出身的劉一水(?-1658),可推定在1618年(明萬歷四十六年,日本元和四年)之前就定居長崎;福建省福州府福清縣錢林出身的林公琰(1598-1683)在1623年定居長崎。以劉一水為始祖的彭城氏家系,以林公琰為始祖的林·官梅氏家系,世代成為長崎唐通事,在中日貿(mào)易活動中一直發(fā)揮著較大影響。王心渠1594-1678福建省福州人,參與創(chuàng)建崇福寺。以王心渠(三官)為始祖的王氏家系。劉一水(?-1658)福建省福州府長樂縣人,1618年前后到達長崎,也叫劉有恒和八官,參與創(chuàng)建崇福寺,以劉一水為始祖的彭城氏家系。馬榮宇(?-1654)福建省福州府長樂縣人,以馬榮宇為始祖的中山氏家系。鄭二官福建省福州府長樂縣人,以鄭二官為始祖的鄭氏家系。林公琰1598-1683福建省福州府福清縣錢林(今福清港頭鎮(zhèn)前林村)1623年到達長崎,參與創(chuàng)建崇福寺。以林公琰為始祖的梅氏家系,林太卿字楚玉(1572-1645)福建省福州府福清縣上逕人,參與創(chuàng)建崇福寺,萬歷三十七年(1609)東渡到鹿兒島,1619年移住長崎,以林楚玉為始祖的林氏家系。俞惟和(1605-1674)福建省福州府福清縣林太卿(楚玉)是其姑丈,1622年通過林楚玉的幫助東渡長崎,以俞惟和為始祖的河間氏家系(附早野氏)。何高材(1598-1671)福建省福州府福清縣人1628年移住長崎,也叫毓楚,一粟,性崇,參與創(chuàng)建崇福寺。以何毓楚(高材)為始祖的何氏家系。魏之琰(1617-1698)福建省福州府福清縣人,和其兄魏毓禎號六官移住安南東京(今越南河內(nèi)),從事貿(mào)易于東京和長崎之間。1672年,攜子魏高、魏貴、仆人魏熹定居長崎,以魏之琰為始祖的巨鹿氏家系。方貴峰(?-1665)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大西橋人,墓地在崇福寺,以方貴峰(三官)為始祖的方氏家系。吳榮宗(?-1678)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1651年任唐年行司,墓地在長崎皓臺寺,以吳榮宗(一官)為始祖的吳氏家系。周辰官(?-1683)福建省泉州府曾經(jīng)信仰基督教,后來放棄,正保二年(1645)成為移居長崎的住宅唐人,墓地在崇福寺,以周辰官為始祖的周氏家系。蔡昆山(?-1664)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人,以蔡昆山(三官)為始祖的蔡氏家系。陳沖一(?-1624)福建省漳州府龍溪縣醫(yī)生,先東渡鹿兒島,后遷移到長崎,以陳沖一為始祖的潁川氏家系。歐陽云臺福建省漳州府1635年,在住宅唐人中,被選拔為唐年行司,以歐陽云臺為始祖的陽氏家系。陳潛明(?-1632)福建省漳州府龍溪縣墓地在長崎圣福寺,以陳潛明為始祖的西村氏家系。吳宗圓(1603-1638)福建省漳州府龍溪縣人,以吳宗圓為始祖的吳氏家系。吳振浦福建省漳州府遷和以吳振浦為始祖的吳氏家系。廬君玉(?-1631)福建省延平府沙縣1612年東渡長崎,后歸國,崇禎四年(1631)5月逝世,以廬君玉為始祖的廬氏家系。只是作為通事管理人員,長崎人口只有八萬人的時候,三分之一是明朝遺民,有六份之一的以上人口是福建人。這些唐通事都負責著南明和長崎之間的貿(mào)易往來的事務(wù)。
日本江戶初期施行閉關(guān)鎖國政策,只開放長崎為唯一通商通關(guān)的港口。德川幕府針對明朝遺民東渡情況以及中國明清之間更迭的戰(zhàn)亂動態(tài),推行“唐船風(fēng)說書”制度,所謂的“唐船風(fēng)說書”是凡是中國的“唐船”進入長崎的港口,當即就要向長崎的官員匯報中國的情況,以及所有航線沿線的形勢和見聞,啟航地點日期,航海經(jīng)驗狀況等,由唐通事翻譯,由長崎奉行檢查閱讀后,呈送江戶德川幕府,目的為了及時掌握中國朝代更迭的實際狀況,以了解清庭和南明的戰(zhàn)爭局面的發(fā)展和變化情況。這些商船還會攜帶中土相關(guān)人員和單位的一些書信家書等,充當明朝遺民和故國家鄉(xiāng)之間的消息傳遞員。
鄭成功對日本的貿(mào)易規(guī)模十分的弘大,并且形成了鄭氏的商業(yè)勢力,相當?shù)幕钴S也成了鄭成功的部分軍費的來源,永歷年間鄭氏集團曾有大量的貿(mào)易存銀在長崎。寄存在大通事林太卿和陳道隆處。陳純樸也就是圣福寺鐵心道胖和尚的父親,福建漳州人,也可以說作為漳州幫的“圣福寺”和閩南一帶鄭成功的軍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鄭成功通商日本也可以說是鄭氏反清復(fù)明戰(zhàn)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南明永歷十二年,鄭成功為北伐極力備戰(zhàn),曾經(jīng)派僧侶桂梧、如昔為使節(jié),東渡日本向日本德川幕府乞求援兵,桂梧一行共147人到達長崎,并給時德川家綱書信一通:略……
鄭成功書信中,首先追頌中日兩國的悠久的傳統(tǒng)友誼,贊頌德川家綱等。并鑒于日本儒釋道不分的習(xí)俗,提及“釋輔儒宗”,并充分肯定隱元禪師在日本弘揚黃檗禪風(fēng)。時長崎圣福寺也就是隱元禪師和弟子弘揚黃檗禪風(fēng)的道場。陳純樸的兒子鐵心道胖禪師也就是“圣福寺”的住持,是隱元禪師的法孫。時隱元禪師已經(jīng)離開禪師前往京都弘法。桂梧、如昔等同為福建僧侶到了長崎,不難想象和長崎圣福寺崇福寺有否交往。
隱元禪師和黃檗僧團東渡日本,也都是乘坐南明商船到達日本,許多定居避難日本的明朝遺民,也都是通過海商的這個海上通道,來往日本和東南亞國家,也靠這個海上通道和中國保持著聯(lián)系,每每船來都有著書信往來,這個現(xiàn)象和遺民東渡長達百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