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少時初識的大漠。詩如巨幅，讓我領(lǐng)悟什么是氣韻高遠(yuǎn)。后來，讀過現(xiàn)代人描寫沙漠的詩作，雖絢麗多彩，但不像唐詩里的大漠令人目醉心神生翼。唐詩里的大漠，呈現(xiàn)著千年不蝕的風(fēng)光，記載著歷史的悲壯進(jìn)程。
喜歡岑參的“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fēng)頭如刀面如割?！贬瘏筛斑吶温?，一腔報國氣概，滿懷不畏艱難精神。故詩中氣勢雄偉，造意新奇，風(fēng)格峭拔，情辭慷慨。岑參的大漠，有著奇景風(fēng)光，更有著戍邊將士燃燒的激情。喜歡王昌齡的《從軍行七首》：
大漠風(fēng)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
前軍夜戰(zhàn)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大漠無垠，荒涼無邊，滿目蕭殺，嚴(yán)酷荒涼。但是，唐代的將士，就在這種環(huán)境中實(shí)現(xiàn)著報效國家的宏愿。他們枕戈待旦，穿甲而寐，握劍而夢，他們踏雪而行，卷塵挾風(fēng)，馬踏殘?jiān)?/span>……這是何等的英勇和忠誠，又是一種怎樣的大漠風(fēng)光。
唐代詩人崇尚從戎報國。初唐詩人就唱出了“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豪情。棄筆從戎，開疆拓土，建功立業(yè)，是他們堅(jiān)定的理想。于是，就有了詩人與邊塞大漠的結(jié)緣，就有了穿越千年的大漠風(fēng)光。在這些詩里，黃沙、黃河、北風(fēng)、白雪、冰川、孤城、沙丘、戰(zhàn)爭……繪成了雄偉奇特的景象。“黃河遠(yuǎn)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保?span>王之渙《涼州詞》）“平沙萬里余，飛鳥宿何處。”（王昌齡《從軍行》）“大漠風(fēng)沙里，長城雨雪邊?！保?span>高適信《安王幕府詩》）“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保?span>王昌齡《從軍行七首》）黃沙滿天，冰川千尺，黃河濤濤，萬仞高山，雪峰刺天，樓蘭決戰(zhàn)……詩人以奇崛的語言，潑墨的技法，繪出了真實(shí)的邊塞大漠：蕭瑟中有著激亢，冷峻中有著熾熱，荒涼中有著蔥蘢，搏斗中有著刀劍的鏗鏘，死寂中有著靈魂的飛動……
唐詩里的大漠，總以厚重、苦寒、險峻表現(xiàn)詩人壯健的生命。大漠之上，我們總能看到詩人的影蹤，目光的追索，步履的艱難，激情的燃燒，總能看到他們荷槍執(zhí)劍策馬馳騁的驍勇。
如崔顥的“燕郊芳?xì)q晚，殘雪凍邊城。四月青草合，遼陽春水生。胡人正牧馬，漢將日征兵。露重寶刀濕，沙虛金鼓鳴。寒衣著已盡，春服誰為成。寄語洛陽使，為傳邊塞情?！备哌m的“北上登薊門，茫茫見沙漠。倚劍對風(fēng)塵，慨然思衛(wèi)霍?！崩钜娴摹盎貥贩迩吧乘蒲?，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詩中的殘雪、薊門、寶刀金鼓、沙似雪，無不凝聚著將士愛國的誓愿和激情。
但唐詩里的大漠也不乏溫潤之色。“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保?span>岑參《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王維《送元二使安西》）“北樓西望滿晴空，積水連山勝畫中?！保?span>高適《金城北樓》）。那彎月之下，琵琶之聲，那陽關(guān)客舍，青青柳色，那詩中感受，打濕了多少今人的情懷。詩人以敏銳的詩心與漠野風(fēng)情相融，胸中意趣與盡情鋪陳相彰，有著蒼涼之美，也有著人性之美，是為大漠之上濃墨重彩的詩畫長廊。
唐詩里的大漠之上，也演繹著民族融合的歷史。岑參在《趙將軍歌》中吟道：
九月天山風(fēng)似刀，城南獵馬縮寒毛。
將軍縱博場場勝，賭得單于貂鼠袍。
寒風(fēng)凜冽中戍邊將領(lǐng)與單于賭博的場景，當(dāng)是戰(zhàn)事平息和睦共榮的祥和吧。常建《塞下曲》中：
玉帛朝回望帝鄉(xiāng)，烏孫歸去不稱王。
天涯靜處無征戰(zhàn)，兵氣銷為日月光。
邊塞安謐祥和的生活，又說明了什么？是民族的融合還是人心的向背？是疆域的拓展還是唐朝的昌盛？這又給我們怎樣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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