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學(xué)愛好者,旅游規(guī)劃師。行遍千山萬水,寫過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眾號:握刀聽雨堂
代表作:武俠系列《銀月洗劍傳奇》《刺世嫉邪賦》《鳳凰東南飛》《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場游戲》《一個(gè)地方,兩個(gè)姑娘》,兩京系列《長安古意》《東京夢華》,詩集《江湖故詩》等,計(jì)2000萬字。
大文豪蘇軾的春天,是吃、吃、吃、吃的春天。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這是要吃江魚煮山筍。
漸覺東風(fēng)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這是要吃韭菜盒子了。
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這是在燉豬肉解饞了。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shí)。這是打算冒死吃河豚。
雪芽何時(shí)動,春鳩行可膾。膽子不小,他這是想吃野味了。
我們仿佛看到挺著肚,摳著牙,流著口水的蘇軾,在放豪言壯語:給我一雙碗筷,我能吃垮整個(gè)春天。
但春天還沒等吃完,就爆發(fā)了烏臺詩案,最后一盤魚,差點(diǎn)兒成了他的斷頭飯。
烏臺詩案之后,以耿直著稱,與司馬光齊名的范鎮(zhèn),似乎也感受到了朝廷的壓抑,便退隱許昌。
他在家中建了一座長嘯堂,堂前有荼蘼,花開長架。
每年春天,荼蘼花開之際,范鎮(zhèn)便于花架下宴請司馬光、韓億、范純?nèi)实群糜选?/span>
他與眾人約定,花瓣落入酒杯,杯前人當(dāng)一飲而盡。結(jié)果,風(fēng)吹過,人人杯中都落入荼蘼花朵,結(jié)果人人自罰。
這就是宋代最有名的花宴,飛英會。
既然是花宴,當(dāng)然會做花詩,書花畫,飲花酒,賞花神,吃花饌。
吃花饌的意思,就是食用以花為原材料做出的美食:春天食玉蘭,夏天食荷花,秋天食菊花,冬天食臘梅。
反正對于古今的人們,萬物皆可食,萬花皆可食。
最早吃花的,是屈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早上吃木蘭花里的露水,晚上吃秋菊的花瓣,還處于原始的干嚼狀態(tài),沒放甜面醬、老干媽、沙拉醬之類。
屈原之所以這么吃,可能跟楚國人用花祭祀有關(guān)。
他們認(rèn)為,天上的神仙,是純潔的,無瑕的,不染人間煙火的,所以祭祀用的供品也必須潔凈芬芳。
于是,他們就用加入蕙、蘭的蒸肉,用椒葉制成的飲料當(dāng)作祭品: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這種干嚼的方法,一直保持到漢代。
漢代的人們,喜歡干嚼一種叫做低光荷的花。
這種花開放后,香氣濃郁,干嚼后口氣常香,益脈理病,所以上至王公大臣,下至灑掃宮女都拿它當(dāng)口香糖。
后來,不知道哪位大俠靈機(jī)一動,尋思著既然花朵可以祭神,可以治病,可以清新口氣,是不是因?yàn)榛ǘ渲姓洳刂撤N神秘的力量?
如果能將這種力量轉(zhuǎn)化為靈力,是不是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此種理論一出現(xiàn),立刻得到了熱捧,跟連花清瘟似的,經(jīng)常被制作成五石散。
比如魏文帝曹丕,就曾賞賜給大書法家鐘繇菊花,希望他能修煉有成,成仙得道。
晉武帝則將豆蔻花賞賜給大臣,食之破氣、消痰、進(jìn)酒增倍。
到了隋唐,人們吃花的方法,才正兒八經(jīng)當(dāng)作飯菜的主要食材。
這應(yīng)該從武則天說起。
她就曾做過一種百花糕的點(diǎn)心,是將采集的花朵搗碎成汁,倒入米面中,蒸成點(diǎn)心,作為花朝節(jié)的特供點(diǎn)心。
唐憲宗則將李花的花瓣,煮醪糟湯圓,賜給平淮有功的裴度,作為醒酒湯。
百姓們有樣學(xué)樣,用楊花煮粥的,有用荷花煮粥的,有用玫瑰煮粥的,有用茉莉煮粥的,有用桃花煮粥的。
其中最做作的一種粥,是梅花粥。
他是將采摘的梅花洗凈了,先用雪水焯水去生,等到白米粥煮熟之后,加入進(jìn)去一起煮。
是為花粥,可以美容養(yǎng)顏,怡情養(yǎng)性。
如果你覺得這種吃法嘴里能淡出鳥來,沒關(guān)系,可以炸著吃呀。
比如炸玉蘭,就是最常吃的小零食。
就是將玉蘭花瓣洗干凈,裹上面粉,放進(jìn)油鍋里炸。
出鍋的成品,外層金黃酥脆,里面的花瓣瑩白如玉,讓人未及舉箸已香透心底。
而慈禧老佛爺,則喜歡吃炸荷花。
新鮮的荷花,取用完整的花瓣,蘸上用雞汁調(diào)和的面粉,放在油鍋里炸透,酥脆怡人。
如果覺得油炸得太膩,可以焯水涼拌。
在涼拌花瓣這種吃法上,就不得不提我們的大美食家蘇軾了。
他最喜歡吃松花,不是皮蛋的松花,而是春天松樹抽新芽出來的花骨朵。
他曾詠道:“一斤松花不可少,八兩蒲黃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錢,兩斤白蜜一起搗,吃也好,浴也好,紅白容顏直到老?!?/span>
他喜歡的另外一種涼拌菜,是菊花,春食苗,夏食葉,秋食花而冬食根。
反正在他眼里,菊花渾身上下,哪都能吃。
那位說了,花瓣又是煮,又是蒸,又是涼拌,是不是少點(diǎn)兒啥?
對,少了個(gè)主食。
別急,有鮮花餅呀。
宋朝人就經(jīng)常將鮮花用糖漬腌制,做成餡兒,包裹上面團(tuán),烤得酥脆焦熱。
一口咬下去,甜糯餡料從舌尖到喉嚨輕劃過,花香細(xì)細(xì)密密自口腔到鼻腔,頭腦中似乎幻化出深淺不定的粉紅色彩,讓人覺得春光旖旎。
這屬于還算文雅的吃法。
俗氣的吃法,則是直接跟肉一起包成包子,槐花包子、韭花包子就是這么來的。
如果時(shí)間來不及蒸、煮、炸,那就干脆支上個(gè)鍋?zhàn)?,跟茼蒿、油麥菜、菠菜一樣,涮著吃?/span>
據(jù)說慈禧老佛爺最喜歡這一口。
做法是將新鮮白菊,先用明礬水漂洗干凈,作為鍋底,用來涮肉,肉香中帶著菊香。
然后再來一杯蜜漬梅花醒酒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而最懂吃花的,則是南宋此人林洪。
他寫的《山家清供》中,記載了大量的吃花的方法。
比如蘑卜煎,就是稀面油煎梔子花;茶糜粥,就是以茶糜花煮粥;湯綻梅,詩蜜蠟包封梅花苞;松黃餅,是松花粉和蜜作餅;雪霽羹,是木芙蓉花瓣與豆腐同煮,紅白交相輝映。
在漫長的歷史中,我們的先人把鮮花演變成美食,寄托了獨(dú)特的藝術(shù)情感和人文關(guān)懷。
另外一個(gè)方面,也可能是食物缺乏,所以便將萬物皆可吃的心態(tài),發(fā)揚(yáng)光大,填補(bǔ)空空的肚子。
所以,那些看似文雅的吃花方法里,掩藏著無數(shù)無奈,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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