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一道 ,自古皆有用典者,即古人之典實,有化用古人之詩句者,只要能增加詩詞之力度,皆無不可。
如金.吳激的《人月圓》詞:“南朝千古傷心事,猶唱后庭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該詞首句:南朝千古傷心事,猶唱后庭花…,即用陳后主,亡國艷曲《玉樹后庭花》典故,又同時襲用了杜牧的《泊秦淮詩》:“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句?!芭f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化用劉禹錫《烏衣巷》詩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化用白居易《琵琶行》詩句:“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其實作詩或詞最好不要襲用太多前人詞句。一首詩化用前人詩句一兩處也無不可,否則徒為前人之奴仆矣。此詞卻幾乎句句化用前人詩句,實犯作詩填詞之忌諱,但所幸吳激是有感而發(fā),而非無病呻吟。吳激是南宋丞相吳拭之子,名書畫家米芾之婿,靖康末,使金,被金熙宗強留。赴某同僚家宴,見一侍姬,意狀抑郁可憐,叩問之,系宣和殿舊宮姬也,靖康亂,被金人擄至此。吳激感而成詞《人月圓》。雖寫舊宮姫事,實寄托自己的喪家辱國之恨,和流落天涯之痛。雖化用前人詩句較多,但剪切妥協(xié),與作者的心境相附,其家國之思一一流出,倒也不失為上乘之作。
晏殊的:“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笔前拙右椎摹堕L恨歌》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化用。
其實化用的最高境界是不露痕跡,渾然天成。如晏幾道詞:“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笔腔冕瘏ⅰ洞簤簟贰罢砩详I時春夢中,行盡江南幾千里”句。
可見“化用”重在“化”字,最好是有所變化。而“用”須恰當,不能生搬硬套?;帽仨毰c自己所抒發(fā)的詩境相符,有助于詩情的抒發(fā)方是化用的本意。
其實化用也可用整句,有時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奇效。如晏幾道另一闕詞《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逼渲幸痪?“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整句的取自五代翁宏的《春殘》詩,詩云:“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标處椎缹⒄麄€后二句,攝入詞中,竟成名句。而原詩卻寂寂無聞。可見楊柳枝不過爾爾,入觀世音凈瓶,便活力無邊。
如毛詩:也多有整句引用前人詩句,如:天若有情天亦老(引李賀詩句)揮手從茲去~揮手自茲去(李白)。蕭瑟秋風今又是~秋風蕭瑟今又是(曹操)。
總而言之,化用要“化”的妙,要不經(jīng)意處化用,刻意為之反而不好。一首詩引用太多,如前文所言,陡為前人奴仆爾,如宋.詞人周邦彥,所作詞,皆多化用前人字句,好句多有來源,但周隨手拈來,自然無跡,亦是手段。王國維《人間詞話》評論他:“深遠之至,不及歐秦,唯言情體物,窮極工巧,故不失為第一流之作者。但惟創(chuàng)調(diào)之才多,創(chuàng)意之才少。”可見化用過多,即便如周邦彥之才,亦不免為前人奴仆。
所以:“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仍是千古不變的真言。學識到了,不“化”自“化”,將古人的精粹妙言,似細雨滋養(yǎng)文字才華。行云流水自成詩章;涉筆千言皆得雅趣。
最后,謝謝邀請,愿各位詩友,新年新氣象。學貫古今,厚積薄發(fā),作一深通詩詞的雅人,不隨這已經(jīng)惡俗了的世間而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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