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境內幾個世界文化遺產古都的位置，可看出越南王朝勢力范圍遷徙的輪廓。

首都通常是一個國家的政治和經濟中心，不過在現(xiàn)代技術創(chuàng)新的情況下，考量到城市規(guī)劃或國家戰(zhàn)略，許多國家通過遷都將政治中心移轉到其他地方，以避免與原本的經濟中心重疊。例如緬甸原本定都仰光，于2005年考量軍事戰(zhàn)略將首都遷往奈比多；巴西原本首都為里約熱內盧，1960年考量內陸發(fā)展，而將首都遷至巴西利亞；韓國首都首爾距離北緯38度分界線過近，曾在1970年代計劃將中央部分機關南遷至世宗特別自治市，目前雖還不是正式首都，但韓國政府已將部分政府機構遷往世宗特別自治市。 在東南亞歷史上，首都的變化通常與外敵入侵有關，比如高棉王朝原本以吳哥窟威震四方，但被暹羅大城王國毀都，政治中心才改為金邊。而大城王朝原本定都阿瑜陀耶（即大城，曼谷北方80公里左右），后因遭緬甸大軍攻陷，新的曼谷王朝和流傳至今的卻克里王朝將政治中心南遷至曼谷。

世宗特別市一景

越南首都的變化可以依稀透露對外關系之消長；通過越南的幾個世界文化遺產景點，來看看越南王朝勢力的興衰與遷徙的輪廓。

大吳哥城內的石像，也是微笑高棉的代表形象。高棉遭暹羅大城王朝攻滅後將政治中心遷往今日柬埔寨首都金邊。

壹

處在華夏邊緣

早期在華夏王朝疆域邊緣的政治體大多受到華夏文明的影響，最顯著的兩個例子就是現(xiàn)今的越南和韓國。韓國歷史上，從十世紀初建立的高麗王朝到二十世紀初被日本殖民，期間近千年歷史大抵只出現(xiàn)高麗和朝鮮王朝，王權穩(wěn)定性相當高。

越南街頭

而越南從10世紀建立的丁朝到二戰(zhàn)后阮朝保大皇帝退位的千余年間，出現(xiàn)過前黎朝、李朝、陳朝、胡朝、后黎朝、莫朝、南北朝等，其朝代更迭比較像是華夏的翻版。

越戰(zhàn)示意圖

貳

上古之都：古螺城

古螺城今日已成為小村落的一部分

古螺城是越族傳統(tǒng)紅河三角洲勢力范圍以及越南所有史籍最原初的歷史起點，能夠幫助了解越南民族的源起。古螺城興建于西元前3世紀，也有學者認為是由當時建立歐雒國的安陽王蜀泮的杰作。

古螺小村落里的上祠前寫著俯仰千古，莊嚴中帶著恬靜。祠中祭拜的正是越南第一個王朝的安陽王。

現(xiàn)在的古螺城分成外城、中城及內城墻，外城長8公里，中城長6.58公里，內城長1.6公里，內城面積約有2平方公里左右，已看到古城的規(guī)模，僅僅可以看到城墻遺跡，以及后世修建的安陽王廟和第一仙祠。古螺小村落里的上祠中祭拜的正是建立越南史上第一個王朝的安陽王。

相傳興建者安陽王當時建造古螺城時遭遇許多困難，土堆建后即塌，所幸后來遇到神龜教導安陽王依照其爬行的痕跡建城，后來神龜又贈予安陽王神弓；當時屬于秦朝將領的趙佗每次入侵古螺均遭安陽王的神弓擊退，因此遣其子仲始與安陽王女兒媚珠和親，再用計竊取神弓，使趙佗成功攻克古螺城。戰(zhàn)敗的安陽王帶著女兒逃到海邊，這時神龜出現(xiàn)并直指媚珠就是叛賊，安陽王一氣之下砍下自己女兒的頭。如今媚珠庵里供奉的無頭公主，讓人不勝唏噓。

位于安陽王廟旁的媚珠庵。

根據(jù)考古結果顯示，古螺城墻遺跡設有防御設施，可施放弓箭，同時也有東山文化之代表“銅鼓”以及箭簇遺物出土，顯示古螺城當時的統(tǒng)治者在當時已是具備發(fā)動軍事攻守以及制作精密青銅器具的領導階層。這個考古歷史至少能應證當時趙佗進攻古螺城時，應曾遭到弓箭的攻擊。

安陽王手中的神弓相傳由神龜所賜

歐雒被南越王趙佗擊潰后，越南北部基本上成為秦漢時期的范圍，雖然二征夫人曾在東漢時起義，但立即遭平定；直到唐代以前，整整千年間，越族的先祖在此時似乎無對抗的能力，即便是在五胡亂華的南北朝時期，南朝陳霸先都還能推翻當時在越南稱帝的李賁，努力將此區(qū)域維持為屬于“交州”。

古螺城遺址區(qū)內的文物陳列室，考古出土的文物顯示越南當時已經有了足以展開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的證據(jù)。

貳

復國基地：華閭古城

到了盛唐以后的五代十國，國力漸無法及于北越區(qū)域，唐朝原本的道州縣行政區(qū)劃已有名無實，實權掌握在節(jié)度使手中。公元905年，由于藩鎮(zhèn)割據(jù)之亂，越南當?shù)睾雷迩性Ｕ莆侦o海軍節(jié)度使一職，統(tǒng)領北越區(qū)域，并迫使唐朝認可，定都大羅城（即今日河內）。后續(xù)越南軍閥如楊廷業(yè)、吳權（后建立吳朝）等人奪權后依舊定都大羅城；與此同時，以大羅城南方約100公里寧平省為基地的丁家，在此取得較為穩(wěn)固的軍事基礎，丁部領在公元968年一統(tǒng)北越各地軍閥后稱帝，史稱丁先皇，并建都于今日寧平省之華閭。

華閭古城內祭祀丁朝開國皇帝丁先皇的廟宇，背倚群峰，此區(qū)不失為進可攻退可守的戰(zhàn)略要地。

華閭古城內祭祀丁朝開國皇帝丁先皇的廟宇，背倚群峰，此區(qū)不失為進可攻退可守的戰(zhàn)略要地。華閭古城目前是越南境內唯一自然與人文復合式之世界文化遺產。

在寧平省一帶多為石灰?guī)r地形，登高遠望，群峰氣勢雄渾。

華閭所在的寧平省和清化省一帶也是越南后世王朝，往南避鋒養(yǎng)銳的基地。公元960年宋朝時，宋不以軍事侵略著稱，越南從此時期開始展開更多屬于越南民族的文明發(fā)展，而公元1010年李太祖遷都升龍城，也見證了越南獨立王權中心北遷進駐紅河三角洲的時代。

叁

萬世帝王之上都：升龍皇城

升龍皇城于2010年正式獲得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世界文化遺產，2010年也剛好是李太祖遷都升龍城1000年紀念，河內市各地舉辦盛大儀式，見證這座古城千年歷史變遷。

河內市區(qū)的李太祖塑像，左手持遷都詔，右手指著升龍之地。

李太祖當年原本仍居華閭，也許覺得華閭太過狹小，也許想回到他臨近河內的出生地，他在1009年頒遷都詔寫道：

“遍覽越邦，斯為勝地，誠四方輻輳之要會，為萬世帝王之上都，朕欲因此地利以定厥居。卿等如何？”

顯然“卿等”也沒有置喙余地，隔了一年，朝廷就遷到今日的河內。

升龍皇城雖建于李朝，但后世帝王多定都于此，城墻遺跡已非當年李朝原貌。

升龍皇城雖建于李朝，但后世帝王多定都于此，城墻遺跡已非當年李朝原貌。從11世紀開始，到13世紀的陳朝均都定都于此，也對升龍皇城進行增修的工程。

登上皇城端門向南遠眺可見此旗臺，旗臺是阮氏王朝期間所建造，屬西式堡壘風格，目前位于軍事歷史博物館范圍內，成為越南抵御外敵的精神象征。

直到13世紀末，陳朝遭受南邊占婆擾邊導致國力衰弱，加上國內權臣奪權，才讓明朝軍隊有機可趁。

肆

蕭墻之內：西都

陳朝末年權臣胡季犁把持朝政，又對抵御南方占婆入侵有軍功，權傾一時。胡季犁出生地在現(xiàn)在的清化省，1397年時下令在其根據(jù)地內建造城郭，命名為西都，城墻部分據(jù)正史紀載僅花3個月即完工。胡季犁在1400年篡位稱帝建立胡朝，起初原本還向明朝請求冊封，但越南陳朝遺民逃入北方后請明成祖幫忙歸國復位，胡季犁知道這個消息后，于1406年派兵在諒山一地附近突襲明朝軍隊，同時俘虜陳朝王室后裔。

胡朝西都遺址與鄰近村入融為一體，居民每日都必須經過。

明成祖一怒之下，揮軍進攻胡朝，朝中官員多為陳朝舊部，也不愿抵抗，明軍在1407年滅胡朝，胡季犁的皇帝生涯不到10年就灰飛煙滅，也讓越南再度進入所謂“第4次北屬時期”。其實第4次北屬時期也不過20年左右。

西都城門遺址附近管理頗為凌亂

胡朝西都遺址與鄰近村落融為一體，居民每日都必須從此地經過。雖說明朝軍隊壓境迫使越族王室不得不放棄紅河三角洲地區(qū)，不過未來后黎朝的開國皇帝黎利則帶領手下展開反抗。

黎利祠內遠眺還劍湖的黎利雕像，后世尊稱黎太祖。

后黎朝以后，越南已經成功鞏固紅河三角洲的勢力范圍，甚至有余力向南征伐殖民，滅占婆、征高棉。有了站穩(wěn)在河內的根基，才有后世以順化、會安為權利中心的阮氏王朝。

伍

大航海貿易時代的痕跡：順化皇城

隨著地理大發(fā)現(xiàn)時代，歐洲國家于16世紀初起開始在亞洲建立據(jù)點，并試圖與中國和日本展開貿易，當時明朝已不再嚴守明初海禁政策，默許葡萄牙人在澳門通商，此貿易政策轉變促使東亞海港城市興起。其中，順化皇城的外港會安也是在此背景之下蓬勃發(fā)展。

順化皇城的入口處“午門”。

順化皇城是在1803年阮朝嘉隆皇帝阮福映統(tǒng)治下開工，阮氏王朝開國君主為什么會選擇此地作為權力中心，就必須從16世紀因為海洋貿易而興起的“廣南國”說起。

圖中的東京就是河內，是為了區(qū)別胡朝城的西京。

16世紀的越南陷入分裂，黎利建立的后黎朝已無法掌控國家，實權落在兩個軍閥手中，鄭氏控制北越，阮氏控制南越，阮氏以順化和會安為根據(jù)地，透過海上貿易獲得向南方拓展的實力。會安是順化的外港，位于當時廣南地區(qū)，公元1615年時，阮氏同意葡萄牙人在會安建立費福港，并借此進行國際貿易，雖然阮氏名義上仍奉后黎朝君主為正統(tǒng)，但外國人多稱阮氏控制之區(qū)域為廣南國。

會安著名地景日本橋，是當時在會安的日本商會出資所建，目前成為越南2萬元鈔票上的圖像。

在17世紀末到18世紀中葉之間，廣南國君主向南擴張，擊敗占婆和高棉，甚至與當時的曼谷王朝有軍事沖突，顯示廣南國透過國際貿易取得的經濟利益足以成功向南擴張，奠定現(xiàn)在越南領土的雛形。廣南國雖在公元1777年因起義而滅亡，但其流亡曼谷的后裔阮福映卷土重來，在1802年上演王子的逆襲，統(tǒng)一越南全境，建立了直到1945年才告終的阮氏王朝，阮福映便以先祖的基地順化作為王朝首都。這個城市歷經143年整個越南和新首都的地位，1993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更將順化皇城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順華街頭

順化皇城

陸

從區(qū)域史看越南王朝權力中心變遷

18世紀越南地圖可看到阮氏軍閥須面對西山起義、柬埔寨、占婆等外敵，北方還有后黎朝皇帝以及鄭氏軍閥的力

漢、唐強盛時期，越南北部基本上在北方勢力范圍之下，但越南逐漸在河內紅河三角洲地區(qū)鞏固基礎，隨著藩鎮(zhèn)割據(jù)，越南王朝便開始著手打造屬于自己的王朝，各王朝開拓者的權力中心不斷在河內和清化之間徘徊，但紅河三角洲基本上已經成為越南民族穩(wěn)固的根基了；明朝初期雖強，卻因越南內部自亂陣腳，隨后的黎朝馬上就恢復自主，甚至開始向南殖民擴張。阮氏王朝遷都順化，則是因為祖?zhèn)鞲鶕?jù)地受益于國際貿易而蓬勃發(fā)展，但越南北方依舊在阮氏的控制范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