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笑民
格律詩除了對基本格律規(guī)則的要求之外，用韻上還有許多講究。
一，關于“撞韻、擠韻、連韻”與“湊韻、倒韻、復韻”
詩體中最苛嚴的聲韻講究要算南朝時期沈約等提出來的“四聲八病”（即平上去入四聲，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八?。?，其詩體世稱永明體（屬于奇梁體范圍，但重在聲病講究），為近體詩發(fā)展的前身和基礎。由于其過分的注重形式表現(xiàn)，影響了詩的內(nèi)涵的充分表達，其中部分內(nèi)容已經(jīng)被逐步摒棄。但與之相關的后人關于格律詩聲韻方面的“撞、擠、連”韻之提法和講究（具體何人何時提出來無從考究）還是被當今眾詩家們認可、注重并延用的。因為“撞、擠、連”韻這幾個問題確實影響到了詩的聲韻的和諧與美感。
撞韻是指不用韻的那一句（亦稱仄腳句）最后一個字用了與韻腳同韻母的仄聲字。擠韻是指詩句中過多的使用了與韻腳同韻母的字。連韻是指相鄰的兩句押韻句用了同音字作韻腳。今人對“撞擠韻”定義是以相同“韻母”的字為該處“韻”的界定。“韻母”之說是漢語拼音音韻的術語，所以衡量新韻詩按“相同韻母”來界定可以，且依新韻看“相同韻母”主要是指韻腹和韻尾相同。但原則上舊韻就不能說“相同韻母”了，這個“韻”只能是就“同韻部的字”而言，按韻部劃分，同一韻部的算“同韻”。而不同韻部但按今聲發(fā)音“同韻母”者，比如“一東、二冬”，“十四寒、十五刪”等等，雖屬不同韻部，但今音屬同韻母，筆者以為這類情況也該自行判斷，按“同韻”避之。因畢竟所謂的回避“撞擠連韻”的目的都是為了讀起來聲韻的和諧協(xié)調(diào)與優(yōu)美，當以今人讀起來不感覺“撞擠連”方為妥當。
除聲律對韻腳的影響之外，字義對韻腳也有影響。湊韻就是為押韻硬湊一個韻腳字，結果韻腳字與全句意思不相符合弄出笑話。因此寫詩切忌湊韻。倒韻就是為了押韻，把正常的詞顛倒過來使用。漢語詞匯有的能顛倒，有的不能顛倒。為了押韻，把不能顛倒的詞顛倒過來用就會鬧笑話。復韻指的是使用同義字做韻腳。如花和葩，香和芳，憂和愁等。如果這些字同時出現(xiàn)在一首詩的韻腳上，就是犯了復韻。舉例一首：凄風苦雨使人憂，心上平添無限愁。待到天晴重見日，高歌一曲慶豐收！ 這里邊的憂和愁就是復韻，也是合掌。屬于同時犯兩詩病。
二，關于同韻部古今讀音差異之韻
在平水韻中，同韻部里很多字的古今讀音差異很大。比如十三元中：元yuan，論lun，根gen，在同一韻部。十灰也有如：灰、回hui與來、開kai，也是同一韻部。在古人（中古音）讀起來是和諧的，而在今人讀起來則因為韻母差異太大，完全失去了聲韻的和諧協(xié)調(diào)與美感。比如這首：“萬里江波無月影，千條街巷鎖階臺。同舟共濟全民控，合力馳援熱血催”?！芭_，催”同韻部押韻，但古今讀音差異太大，很容易誤讀甚至就根本讀不出來（不知道該怎么讀），今音讀出來又不押韻。這樣就偏離了韻律規(guī)則講求和諧美的本意。所以竊以為雖然這樣的字雖屬于同一韻部，但還是盡量避開在同一首詩韻腳中使用為妥，畢竟是今人閱讀。這也許正是舊韻向新韻過度和發(fā)展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之一吧，也所謂“今詩為今人，理當倡今韻”。
其實這個毛病前人（近古）也有人看出來的。李漁（明末清初文學家）在《詩韻序》里有一段很透辟的議論：以古韻讀古詩，稍有不協(xié)，即葉而就之者，以其詩之既成，不能起古人而請易，不得不肖古人之吻以讀之，非得已也。使古人至今而在，則其為聲也，亦必同于今人之口。朱光潛（當代美學家、教育家）《詩論》中 也曾引用前人的這一觀點： “我們現(xiàn)在用韻，仍假定大半部分字的發(fā)音還和一千多年前一樣，稍知語音史的人都知道這種假定是很荒謬的。許多在古代為同韻的字在現(xiàn)在已不同韻了。做詩者不理會這個簡單的道理，仍舊盲目地（或者說聾耳地）把‘溫’、‘存’、‘門’、‘吞’諸音和‘元’、‘煩’、‘言’、‘番’諸音押韻；‘才’、‘來’、‘臺’、‘垓’諸音和‘灰’、‘魁’、‘能’、‘玫’諸音押韻，讀起來毫不順口，與不押韻無異。這種方法實在是失去用韻的原意”。
三，關于“鄰韻”和“借韻”
借韻就是使用鄰韻，一首詩韻腳的字不完全在同一韻部而是有的借至“鄰韻”，如孤雁格或鄰韻通押等。鄰韻大多數(shù)人認為是指相鄰韻部的韻。其實不然，所謂鄰韻當是指讀音比較相近的，偶爾可以互相通用的韻。這里的“韻”在新韻來講就是指韻母，讀音相近的韻母。在舊韻而言就是指相近的韻。古人把平聲韻分為八組，每一組都屬于鄰韻（1東冬；2支微齊；3魚虞；4佳灰；5真文元寒刪先；6蕭肴豪；7庚青蒸；8覃鹽咸）。在今人（新韻）讀來，像第一組的“支”與“微齊”、第四組“灰”與“佳”很難感覺是相近之韻，還當盡量避免使用為妥。同時無論新舊韻，韻部相鄰者不見得韻也相鄰，韻相鄰者不一定韻部也相鄰（有些甚至差異很大）。例如：
雪梅 *盧梅坡
梅雪爭春未肯降，（三江韻）
騷人閣筆費評章；（七陽韻）
梅須遜雪三分白，
雪卻輸梅一段香。（七陽韻）
首句用三江韻，其余用七陽韻，屬于韻部不相鄰而韻相鄰的。
再如： 故行宮 * 元稹
寥落故行宮，（一東韻）
宮花寂寞紅；（一東韻）
白頭宮女在，
閑坐說玄宗。（二冬韻）
詩押“一東”韻，末句借用“二冬”韻的“宗”字，屬于鄰韻部又鄰韻的。
由于所謂借鄰韻都屬于格律詩正格之外的偏格，換句話說其實就是出格之韻，就如同“孤平拗救”之說一樣，就是屬于“將錯就錯”的做法。所以這個借韻需要作者自身來謹慎判斷所借之韻是否與原韻相鄰相近，而且還要區(qū)別對待新舊讀音。所以能避免借韻的盡量還是避免借韻。
2020.3.9晚（本人原創(chuà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