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農(nóng)家開門七件事-米
雪岸
米,是開門七件事的第二件。
古話云:民以食為天。食中之主食,就是俗稱的米。就米字的外延講,是專指大米,即稻米。所謂吹糠見米,就是指稻米。但拿到開門七件事中,米的外延大大地擴大了。它不僅包含稻米,還指除稻米之外的小麥、大麥、玉米(又稱苞谷)、小米(稷子)、高粱、紅苕、土豆、蕎麥、黃豆、綠豆、蠶豆、琬豆、燕麥等等。
就筆者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所在的廈鋪、河畈山區(qū)而言,作為農(nóng)家開門七件事的米,主要是三大項。一是稻米,二是玉米,三是紅苕。從當時公社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看,稻谷、玉米、紅苕各占三分之一。當然,由于各大隊、生產(chǎn)隊所處的地理位置的不同,所占的比例也大不一樣。就廈鋪區(qū)范圍而言,湄港、廈鋪、延河、楊芳、花紋和翠屏公社在沿河河畈一帶的大隊、生產(chǎn)隊稻谷所占的比重則大一些。而在大山里的大隊、生產(chǎn)隊,如廈鋪的大耒山、翠屏的金山、山明和整個山界公社、林上公社,則玉米、紅苕所占的比重大。甚至有的地方稻米成了稀罕之物。
先說說稻谷。
這里的水田一年一般只種一季。這是因為,大山里的水田,一是日照時間短,就是在夏天,由于大山的阻擋,一般只有大半天間見到陽光。一些地方的太陽光甚至半天或者小半天時間被大山遮擋了。二是大山里山泉水或溪流、河流水溫度低,不利于稻谷的生長。
由于水田面積少,農(nóng)民特別珍惜水田。記得1973年初夏,筆者到翠屏公社的金山大隊調(diào)研。第二天一大早,該大隊的三隊的干部社員就起床了。我問他們怎么今天起得這么早?他們說,今天全隊社員到十里外的西湖大隊的大畈里去插秧。最后才弄清楚,他們隊在西湖大畈有三畝水田,可以稱之為飛田。為了按時插秧,他們?nèi)爠訂T,帶著耕牛和犁耙等工具,到十里外的西湖大畈為三畝水田插稻秧,且年年如此。
這里收割稻子也和筆者的老家不同。筆者老家是先將成熟的稻子割倒,放到田里曬干,再捆好挑回村門前的稻場,堆成稻堆,再散開鋪在禾場上,用牛拖著石滾碾壓,再揚場整好稻谷,曬干進倉。這里則是用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放在田里,木桶里放置用杉木條做成木架。雙手拿起一把割了的稻禾,朝大木桶里的木架上摔打,使稻子脫粒。然后將稻子挑回隊里晾曬。
至于稻谷的再加工和筆者當時的故鄉(xiāng)一樣,先用濾子將稻谷去殼,再用風車吹走稻殼,留下糙米,再將糙米放到石臼里加工成精米。就是在那個年代,一些大隊、生產(chǎn)隊也開始用機械(碾米機)加工稻米了。
再說玉米。
玉米,農(nóng)村俗話也稱包谷、玉蘆。在廈鋪、河畈一帶,玉米和后面要說到紅苕一樣,一般在河灘的沙地、山邊的旱地種植。由于固定的旱地面積少,他們將種植玉米和紅苕的主意放在大山上。也由于大山坡度大,土層薄,不能成為固定的旱地,他們就一年開墾一片,二、三年后不能種植了,就另選一片。那時的廈鋪、河畈等地還保留著近似刀耕火種的落后辦法,具體辦法是,將選好的樹木稀少、茅草較多的山場,先人為地放火燒山,再用兩齒鋤挖地。到種植季節(jié),再到那開墾好山地上播玉米或栽苕苗(藤)。
挖山是個力氣活,人少難以鼓起勁來。也是大山農(nóng)民的睿智,他們想了一個辦法,把打山鼓、唱山歌和挖地結(jié)合起來。山鼓,是人們在組合起來生產(chǎn)勞動時,用山鼓這種打擊樂器伴唱的一種民間文藝形式。每逢農(nóng)忙時節(jié),人們便自由組合,換工協(xié)作。勞動時,通常以打山鼓、唱山歌消除勞累,催工鼓勁。
喜盈盈,
一根鼓棰手中掄,
口唱山歌提精神,
鋤如雨點忙不贏,
窮山挖出聚寶盤。
在挖山地時打的山鼓稱“挖山鼓”。在水田插稻秧勞作時稱“栽田鼓”。擊鼓者被稱為鼓匠,一般20余勞力一面鼓,有一名鼓匠、兩名鼓匠、多名鼓匠不等。一面鼓叫單鼓,兩面鼓叫擔鼓,三面鼓稱作“穿麻絲窖”。鼓匠邊擊邊唱,參加勞動的眾人邊勞動邊搭腔。一唱眾和,能起到指揮生產(chǎn),鼓舞干勁的作用。山鼓形似腰鼓,鼓匠將鼓懸于腰部,右手拿棰擊鼓,左手托住鼓的底部,配合著用手指調(diào)節(jié),擊出“打”、“的”、“咚”三個不同的音響。鼓點經(jīng)常變化。節(jié)奏較慢的叫“長號”,有“單五棰”、“雙五棰”、“雙馬過橋”等;節(jié)奏較快的稱“短號”,包括“小五棰”、“小三棰”、“忙抓鼓”等。鼓歌有固定的格式,一般一天要唱五支號子,即五個不同方言音韻組成的組歌。上午唱“來”、“中”兩只,鼓匠先唱“請土地神”、“請歌郎”后,再唱些“散歌崽”。挖地的人按照鼓的響聲,有節(jié)奏地挖,一聲鼓響挖一鋤,還根據(jù)唱詞跟著幺喝,寓娛樂于勞動之中。于是便有了“一鼓催三工”之說。
當然,筆者在那里工作的那段時間,正是在文化大革命之中,也就沒有看到那樣的場景了。如今從網(wǎng)上得知,那里將挖山鼓作為非遺項目保護。與此同時,那種放火燒山挖地的方法,也因為環(huán)境保護而成為過去的事了。
玉米在通山廈鋪、河畈作為主食之一,其制作方法就是將玉米粉碎,作成玉米耙或玉米糊。做玉米耙也不是單用玉米一種原料,還要加上苕渣粉。吃玉米糊也有一個小技巧,就是端起一碗玉米糊,先從碗中間吃起,當中間部分吃完,碗邊也冷了,剩下的玉米糊也凝結(jié)了,這樣一吃完,飯碗也就特別干凈。
最后說說紅苕。
那個時代的廈鋪、河畈曾流傳有“年年上山忙開荒,插薯三年播油桐”的習俗。村民們不等過完年,就要上山開荒了。揮刀砍下荒蕪的柴茅、荷鋤挖去地表的雜蔸,翌后還要翻耕、整地、打垱,以備立夏季節(jié)插紅薯(包括種玉米)。到了春分后,農(nóng)民們從薯洞里取出薯種,按照長芽向上且有規(guī)則地播種在菜園地里,還要蓋上塑料薄膜,等待生長薯苗后揭開,到了立夏后就可剪薯藤插在開荒地了。那時,農(nóng)民手頭沒錢,還要提前籌備漚制土灰糞肥,插薯藤時直接施在挖好的土垱里。后來有了化肥,便只用碳氨、尿素等化學肥料了。之后還要除草、施肥、翻藤,直到寒露后就開始挖薯。當然民間也有“七月半、挖薯看”的說法,以解農(nóng)家斷糧或嘗新之急。
快到立冬,也就要準備采挖薯種了,一般選擇肥沃、向陽的地方作為種地,除去破爛的、細小的都可作薯種了。挖了薯種,就大面積收獲紅薯了。此時農(nóng)民們還要提前選擇紅壤、頁巖層的山包上或山堪邊,開挖儲藏紅薯的土洞。有的薯洞很大很深,多的能儲藏四五千斤紅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農(nóng)村生產(chǎn)隊還普遍修建了紅薯大屋窖,把全隊的薯種統(tǒng)一集中儲藏,還要安排專人不時燒火控溫,如不小心會造成大量的紅薯腐爛。由于紅薯大屋窖溫度難以掌握,容易出問題,當時有的群眾說:“紅薯大屋窖,技術(shù)不可靠?!?/span>
紅薯的吃法有很多種,除了將剛從地里刨出的紅薯洗凈后,直接蒸熟食用外,還可切成絲、片混入大米煮成紅薯飯,還可將紅薯刨成薯絲或薯片曬干儲存起來,來年春荒時,煮薯絲飯、薯絲湯。因為曬干的紅薯絲不易腐爛生蟲,且耐儲存。最有特色的是他們把收獲的紅苕洗凈磨粉,曬干,加工成紅苕粉絲,或者直接用苕粉,加上其它原料做成包坨。
“包坨”又名大坨、粑坨、薯粉坨,外表為圓形,寓意團圓、吉祥?;驹鲜羌t薯粉調(diào)制的坨皮和各種不同原料(如鮮肉、臘肉、豆芽、油豆腐、白蘿卜、花生米、竹筍、蕨菜、韭菜等)做成餡。包砣在色、香、味方面獨具地方特色。一般農(nóng)家過年過節(jié),或者來客,都要制作包坨,成為席上的一道佳肴。相傳當年劉伯溫帶兵作戰(zhàn),路經(jīng)廈鋪楊芳,作短暫休整后需帶干糧上路。此地紅薯為主食,薯粉較多,又易存貯,劉伯溫就以薯粉作皮,將可口的青菜切細拌在一起作餡,制作成了包坨。
還要說的是,那時廈鋪、河畈的農(nóng)家,和江南人一樣都愛吃大米飯,對玉米紅苕不感興趣。在那些深山老林之地,稻谷少得可憐,主產(chǎn)只有玉米和紅苕了。當時政府為了照顧山里農(nóng)家,出臺一項政策,就是用干苕片換大米。既使如此,也要他們到區(qū)糧站去換。如林上公社那些地方的農(nóng)民為了一點大米,往返一趟還需要一天半以致二天時間。有什么辦法呢?就是為了那么一點大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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