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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云:三人行,必有我舅

       交談中,劉震云始終坦誠而謙遜,就小說如何表現社會生活,作家如何保持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以及讀者和輿論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評價等問題進行了深入而細致的闡述。同時,他還對當下文學中的種種現象和問題表示了自己的擔憂。

虛構故事應該比生活更接近真實和本質

    記者:在小說《我不是潘金蓮》里面,“我不是潘金蓮”既是李雪蓮的一種道德訴求,也隱含著對現實社會的道德價值判斷的基本呈現。“潘金蓮”在此意味著什么?代表著什么?小說中的“潘金蓮”這個符號和您對潘金蓮的認識中間是有差距的,形成了價值判斷上的矛盾,這個矛盾是您有意制造出來的,還是為了凸顯這個文本的荒誕感,或者還有其他什么原因?

    記者:《我不是潘金蓮》是一個智慧的文本,李雪蓮的每一個行動,包括老史的行動,都是我們在媒體里每天可以接收到的信息,都是真實的。小說可以說是由每一個非常真實的細胞構成的一個荒誕無比的文本。這種荒誕感又促使自己不得不質疑面對的種種真實。在小說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有沒有考慮過真實和荒誕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您是怎么把握這種關系的?

    劉震云:首先講真實和荒誕的問題。你說得對,這里面所有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在窗外都有,情節(jié)和細節(jié)本身就很荒誕。為什么荒誕呢?因為它是以一種嚴肅的狀態(tài)、表情在運作,作家的想象力就是把這些情節(jié)和細節(jié)組成一個波瀾壯闊、震撼人心的長篇故事,作家結構出來的這個虛構故事應該比生活更接近真實和本質。這是作家的任務。更重要的是,小說中的認識一定跟生活中的認識是不一樣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這是小說存在的價值。有一種說法說寫作是為了讀者,為了讀者的期待。其實期待是不存在的,因為讀者期待的是你下一部作品是跟上一部作品的延續(xù)。比如寫過《一地雞毛》,那你接著能不能寫《一地鴨毛》,再接著寫《一地鵝毛》?寫過《一句頂一萬句》,接著寫《一句頂一億句》《一句頂十億句》,讀者很歡迎這樣,但是,作者的創(chuàng)作一定要在讀者的預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記者:《我不是潘金蓮》的無形力量是什么?如何呈現的?

    劉震云:在《我不是潘金蓮》中,史為民才是真正的主角,這就是無形的力量。表面看起來,小說是寫李雪蓮告狀的事,接著又是史為民告狀的事,從頭到尾就是告狀的事。事實不是這樣的。里面真正要寫的是史為民跟李雪蓮和其他人的關系。史為民成為了賣肉的,他跟李雪蓮就見過一面,而且他倆對話沒有超過十句,這是這部作品的結構所在。但是,李雪蓮的作為最后無形中導致史為民由一個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過程是無形的。他怎么由一個縣長變成一個賣肉的呢?這個過程就是史為民的人生。另外,李雪蓮因為告狀,跟法院的法官首先發(fā)生了聯(lián)系,接著跟專委發(fā)生了聯(lián)系,接著跟院長發(fā)生了聯(lián)系,如果跟他們三個人的關系停止在哪一步都不會跟史為民有關系,這也是無形的……真正的人物結構在作品里面是無形地在延伸,而不是表面說他倆是夫妻關系,比如李雪蓮跟秦玉河是夫妻關系,這個關系并不重要,但李雪蓮因為要告秦玉河而和一系列的人發(fā)展了聯(lián)系,各種聯(lián)系之間暗含著的無形的力量,抓住這個無形的力量才是小說最重要的事情。

    《我不是潘金蓮》最初正文不是這樣的,原來正文的主人公還是李雪蓮,當然那個看起來也很好,但我總覺著不對,應該有一個更無形的、更有力量的、更能逼近真正生活的本質和真實的東西,想來想去,有一天史為民對我說:“還找嘛呢?不就是我嗎,我成了一個賣肉的了?!痹瓉砝钛┥徥莻€賣肉的,最后他成賣肉的了。春節(jié)的時候,有個微博說買車票買不著,怎么辦呀?一個人很聰明,說上訪,很快就被送回去了。這就是真實,生活中你把他搬過來放這,無形的力量就出來了。

    我不承認世界上有智慧,無非是他存在著積累,存在瑣碎,存在著緩慢。積累、瑣碎和緩慢,最后就出來一點涓涓細流。那種智慧的洶涌澎湃的瀑布我沒見過,誰都不比誰聰明,無非是積累再積累,你一直在堅持做這件事,那一定就比別人做得好,就這么簡單。我曾經說過,我有三個舅舅,一個告訴我說你這個人也不笨、也不傻、也不聰明,那你就做一件事;另一個舅舅告訴我,你就做事做得慢一點;第三個舅舅說,什么事想做就提前做。做一件事慢一點,再提前好多年做,那這事在你心中醞釀好多年,和你臨時來做,肯定是不一樣的。當代中國不缺故事,但是,作家寫的一定不能只是故事,讀者如果要看故事看窗外的生活就夠了。一定是故事背后的第二層、第三層意思。不是說我的小說繞嗎?其實讀者看的就是這個繞。問題是中國的作家太直白了,太不繞了。有時候說繞的人吧,可能是找一個方式來夸我一下,把不繞說成了繞。

三人行,必有我舅

    記者:您的小說致力于給讀者呈現生活中的隱形關系,那么,在您的創(chuàng)作中,讀者處在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劉震云:我在創(chuàng)作作品的時候,我就是讀者。我曾經說過,我最大的變化就是《一句頂一萬句》,過去寫作品的時候,覺著自己是個作者,因為我的見識比你好,我的見識更深一步,其實,作者的見識是永遠無止境的。無形的見識一定更接近根本,小說為什么要逼近真實和根本呢?根本是個大道理??鬃泳驼f過:“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個“道”一定是那個大道,能延伸幾百年、幾千年的大道。它一定是特別根本的,人類的、人性的、情感的、生活的各個方面綜合出來的大道。作者永遠是有偏頗的,永遠是主觀的,而主觀的東西是最站不住的。所以,你得把主觀還原成客觀。你不是訴說者,你是一個傾聽人。你的寫作不是要變得復雜和繞,而是要變得特別簡單,寫作就是聊天,就是跟小說中的人物聊天。比如說這段時間我想跟李雪蓮聊聊,想跟史為民聊聊,想跟王公道、董憲法、荀正義、儲清廉這些人聊一聊。在聊的過程中,人物自己一定能說出你沒有認識到的東西。而且,這個時候你已經把你的認識化解了,化解成對整個生活的認識。這個認識是一種無形的認識,沒有具體化的認識,而這種無形的認識是從人物關系的縫隙里透露出來的。首先,他的認識跟所有的認識是不一樣的。這是一個混合的東西,這種混合出來的真實跟生活里的任何真實都是不一樣的。這個不一樣確實更接近真實,同時也更感人。老史在正文里邊為什么必須要趕回去,首先,他是回去打圈麻將,朋友得了腦瘤了,不知是良性還是惡性,可能是最后一場麻將了,那好,既然是世界上最后一場麻將,那就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最后一刻。我們看其實沒什么大事,但對老史來說就是最重要的大事,他必須回去,于是用了李雪蓮的辦法,李雪蓮是要一直走向大會堂,他是反方向走的,走回到一個特別好的朋友身邊。這個麻將就不是生活中的麻將了,這種無形的情感和關系就變得特別感人。

    記者:小說最后一章頗見功力。您剛說到小說就是表現一種關系,一般來說,西方社會更重個體的人,而中國更注重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在讀您的小說的時候,比如《一句頂一萬句》,感覺您并不注重非要塑造一個很典型的人物,而是更在意刻畫出一個層面的人的生存狀態(tài),或者說一個層面上的生態(tài)關系。而《一句頂一萬句》之所以感動很多讀者,認為它是可以留給下一個世紀的作品,因為它很真實地把我們這個社會的結構、形態(tài)、關系,甚至是空氣般流動的方式、氣味都以文學的方式表現出來了,它告訴大家,我們的中國,我們的社會,我們的生活,尤其是小人物的生活,就是這么一個形態(tài)的。您剛才也說了,您的寫作就是要注重這種隱形的關系,表現這種隱形的關系,是因為你身后有一個很大的蓄水池,您這個蓄水池里的水都是從哪來的?

    劉震云:我覺得這個說得特別對,也說到了文學的一個特別本質的東西。文學是寫人的,寫人的什么?他的感情,一顰一笑,包括正文里所寫的塵土或者是脂粉,就是說,他是怎么哭出來的,怎么笑出來的,我覺得這個非常重要。我同意你剛說的,中國傳統(tǒng)注重關系,為什么講人物關系?因為缺少西方社會的重要人物——神。在西方社會,一個人有事可以跑去教堂懺悔,完了接著坑人,但中國沒有這個。所以我覺著,獨特的表達渠道是非常重要的?!都t樓夢》就是曹雪芹要表達中國人獨特的情感流淌方式,包括什么叫干凈,什么叫骯臟。曹雪芹覺得世界上最干凈的,一個是水,還有一個是石頭,石頭常年給草一點水,草就活了,草呢,沒有別的回報,于是下輩子用眼淚來還,眼淚也是水。但是,最后最干凈的石頭哪去了呢?是被世界上兩個最臟的人拿走了,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道士。而水做的女孩一輩子在吃藥。這兩個水做的女孩子,一個是林黛玉,一個是薛寶釵,要是真跟她談戀愛,你沒法跟她接吻,肯定她倆都是一嘴的中藥味,因為她倆人每天吃中藥,(笑),是不是一口中藥味?這是曹雪芹寫的。

    《紅樓夢》背后的哲學觀對小說的影響很大,由水和石之間無形的關系決定了小說。所以說作家身后這個蓄水池是很厲害的。有人看完《我不是潘金蓮》后給我發(fā)一個短信說“無言以對”,他一定不是認為劉震云在揭露社會的黑暗,如果要是這樣的話,這個作品一定特別膚淺,這個作家也一定特別膚淺。我的聰明是知道我笨,我按著我這三個舅舅的道路走,另外,孔子說過一句話,“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我說三人行必有我舅。水從哪來,從我舅那兒來。還有外國“舅舅”,比如說:康德、尼采、叔本華、亞里士多德、黑格爾、笛卡爾、胡塞爾、維特根斯坦……我覺著都特別偉大。每個哲學家看問題的方式都不一樣,我曾經說過,說到繞的問題,還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問題。這個國家什么都不缺,就缺思想、缺認識、缺“舅舅”。缺“舅舅”的民族,是后邊沒有蓄水池的一個民族。表面缺水沒什么,思想蓄水池缺水,這個民族確實舉步維艱。舉步維艱的最大表現是什么呢?就是不知道往哪去,生活中這種人也特別多。

    一個作者背后的蓄水池到底有多深是最重要的,這個蓄水池中有對生活的認識、對哲學的認識、對民族的認識、對宗教的認識、對世界的認識等等。作品呈現了他背后的蓄水池。我曾經說過,一個作家真正的功力不在有形的小說,而是后面無形的東西,這是一個層面。另一個層面,具體到一個作品里面,作家真正的功力包括呈現出的力量,不管是荒誕還是什么,它不在你的文字表面。功夫在詩外。這就是結構的力量,這個結構力量特別考驗作家的胸懷,這個胸懷就是你能看多長看多寬,你對生活的認識、對人性的認識、對文學的認識以及對自己的認識。

結構考驗作家的能力

    記者:《溫故1942》是“我”要探詢那個被歷史遺忘的真相,《一句頂一萬句》是為了尋找那個有用的一句話,《我不是潘金蓮》以滔滔數萬言為了讓人相信一句話“我不是潘金蓮”。在您的小說中,不約而同都會有一種擰巴的姿態(tài),當然也可以理解,這個擰巴是為了去偽存真,而且,您剛才也說到,一個作家只有和我們的社會現實生活擰巴了才能出好作品。當前有一種質疑的聲音,認為當代作家缺乏表現現實和生活的能力。您心目中的好小說是什么樣的?如果說對作家而言重要的不是表現生活,而是小說中的結構能力,那么,作家的結構能力是什么?如何獲得?

    劉震云:一個一個說吧。首先說擰巴這事,我覺著我不擰巴,誰擰巴呢?生活。我沒有生產擰巴,我只是生活中擰巴的搬運工,我把擰巴搬到作品里了。但在搬的過程中,需要有巨大的創(chuàng)造性和想象力,這是一個作者應該干的活,就好像你是泥瓦工,砌墻就要砌得非常直,你是個設計師,就要像貝聿銘那樣,設計出特別獨特超出大家想象的東西。生活是擰巴的,所以我把自己比喻成搬運工,在搬運的時候,我沒有擰巴,沒有把這些東西變形。我要表現的是無形的東西。好多人都說我是中國最繞的人、中國最幽默的人,我不覺著我幽默,我老實,搬運工是特別需要老實的,在中間不偷東西,也不落下東西。但是,你把好幾個八爪魚放到一塊,他們之間會編織出一種新的藤的形象,就像舒婷的《致橡樹》,就是擰巴的另一種樹,這種樹成了一種風貌。這種風貌當然是作者創(chuàng)造的。

    記者:您說的這個搬運事實上不是一個簡單的搬運,不是說把這個箱子搬運過來隨便放就可以的。對作家而言,放應該比搬更重要。

    劉震云:搬運很簡單,但搬運放哪兒不簡單。放哪兒是非常重要的。我覺著,在各行各業(yè)中,往哪兒放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北斗七星也是放的關系。擺放考驗作家能力,我看一部作品,一看他擺放的位置,馬上就知道他行還是不行。

    好的小說,首先,他擺放能力好;其次,對背后的蓄水池的認識好,更接近本質。于是出來一種特別好的結構,這種好的結構本身就有一種氣勢和力量,另外,作品中的認識一定是跟大家不一樣的。但是,這不一樣并不是脫離了事物的本質跑到奇形怪狀和大漠荒野里去了。不是的,還是在人群里,在人群中他的認識更大,因為這個不一樣更符合本質和人性,會帶給我們更多的感動。感動有很多種,一種是情感的感動,另一種是認識的感動,后邊的感動要比前邊更厲害。賈寶玉怎么被癩頭和尚和跛足道士給弄走了,就這么一塊玉,拿哪去了呢?就好像史為民為什么要打麻將。我覺著認識的蓄水池是特別重要的。想象力的蓄水池是擺放,認識的蓄水池是擺放結構里邊的具體內容。我覺著,把一個故事情節(jié)寫得很生動,人物寫得栩栩如生,講一個動人的故事,這是初級作家干的事。北大中文系上過一年都沒問題,當時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班50多人都在寫東西,都寫得挺好。沒有問題,故事一個比一個編得熱乎,一個比一個編得圓滿,但這確實不是一個作家所要達到的好小說的標準。

    一個好的作家,首先必須是個哲學家,如果這個人僅僅是個編故事的人,我覺著他一定不是一個好的作家。第二,好的作家比哲學家的要求要高,哲學家是直接把有形的東西說出來,說得越明白越好,因為哲學家針對一種社會現象、針對一種社會制度、針對一個民族,針對一個發(fā)展的歷史,必須要講明白。作家是管哪一塊呢?是管哲學上說不明白的那些事。比如人的情感、人性、結構,哲學家就說不明白。史為民跟李雪蓮的關系,這樣一個哲學命題放到維特根斯坦面前,他一定能夠寫出來8本著作。這些說不清的東西,就是作家要說清楚的。作家就是要表現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縫隙透出來的一絲冷風、一絲暖意、一絲生活的味道,是味道而不是道理。味道被讀書的人咂摸到了,這個苦辣酸甜就是人生給予的。這個苦辣酸甜哲學家不必論述,也沒法論述。

    記者:大家一直在說您的小說幽默,但是您始終不認為自己幽默更不是為了幽默而去幽默。為什么您的小說會給人一種幽默的感覺?

    劉震云:對幽默的理解可以有幾種。一個是我的語言不幽默呀,是什么就是什么,就是李雪蓮頭一回見王公道。王公道長什么樣,她長什么樣。語言的幽默是個特別淺的層次,說相聲沒問題,演小品沒問題。但是,如果在文學作品中局限在語言幽默是挺討人厭的。我覺得真正的幽默是第二層,就是事和事之間。比如《我不是潘金蓮》第一章第一節(jié)李雪蓮去找王公道,說了半天,攀上了關系。第二章第一節(jié)是說王公道去找李雪蓮,一樣用這個,最后大表姐我們是親戚。好多人看到樂得肚子疼。這種細節(jié)在生活中很正常,但是,他有著結構的對照,就顯得幽默了。但是事和事之間的幽默,也并不是幽默最好的一個層面。真正的幽默是后邊的認識,包括你剛才說的,《我不是潘金蓮》怎么表面那么莊嚴,背后這么荒誕呢。這就是認識的東西,我覺得這種荒誕感不是靠一個人說出來的。真正的幽默是沒說出來的東西。有時我受到最大的贊賞是什么,不是夸,是罵人。有好多人見面跟我講,原來睡覺的時候愛看小說是因為看兩頁我就睡著了,催眠了,但看你劉震云的小說,看上一頁就睡不著了,說“這孫子”。(笑)

    生活本身是幽默的,換一個詞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喜劇的時代。生活里不乏幽默,就看這幽默你是怎么擺放的,和擺放背后的認識。

    記者:柏格森認為幽默是智慧的最高形態(tài),但是在中國文學傳統(tǒng)里,幽默文學一直不是占主導地位的文學傳統(tǒng)。雖然我們的生活中隨處可見小幽默,但在文學敘事上,讓幽默成為一種手法甚至風格還是不多的。

    劉震云:你把一個不占主導的東西讓他占主導了,這就是作家要干的事。別人沒有鉆過這個胡同,我不是鉆過64道胡同嗎,我突然發(fā)現,我把他搬到這來了。不是我要有意幽默,是大家有意為之,大家發(fā)現了這一點,說我的小說夠荒誕,夠幽默,夠劉震云。他們都說看我的小說跟看別人的小說最大的不同,看兩句就知道這是誰家的東西。如果我要是做剪子的話,我一定是王麻子;做臭豆腐,我一定是王致和。一定有另外一種味道,這種味道決不是全靠腌豆腐和打剪子說出來的。

你必須了解旁人的生活,才能寫出自己的純粹

    記者:在讀您的作品時感覺,作家劉震云是一個逐漸后退的身影,比如說,最開始的《一地雞毛》《塔鋪》《新兵連》《溫故1942》,我都能看到作家劉震云在那。但是到了后來,比如《手機》《一句頂一萬句》,到《我不是潘金蓮》,作家劉震云已經明顯地退到后邊去了,我們看到的是小說人物在前面的活動說話,給讀者留下了非常大的閱讀空間。

    劉震云:這個說得特別對,這就是由一個作者成長為一個偉大作家的道路上的一個腳印。過去你會看到劉震云帶著一幫人在往前走,現在我們看到這支隊伍,會發(fā)現就像《一句頂一萬句》里很多人在走著,殺豬的、剃頭的、賣豆腐的……里邊可能會有一個人,正在這個隊伍里東張西望跟人聊天呢,這個人就是我,這就是作家最好的狀態(tài)了。既尊重小說人物,也尊重讀者,也就是說要相互尊重。在尊重的過程中就會產生溫暖,產生情感。當你在寫東西的時候說我要當一個作家,我要一部寫得比一部牛,我覺著這就特別浮淺和自私。絞盡腦汁想我要怎么怎么著,而且要看外國人喜歡什么,扮演這樣一個角色,不是作家應該干的事。對作家來說重要的是作品里的這些人物,是李雪蓮們、王公道們。說文學要走向世界是對的,但我覺著還有一個世界,就是我的鄉(xiāng)村,瓦工啊、壘雞窩的啊,他們需要說話,他沒地方說話,那我就請他們到我的作品里說話。

    所以,我在寫作中逐漸退到少年寫作和童年寫作,越來越退到這種返璞歸真、赤誠之心的地步,而不是走向很深的城府。我生活中特別討厭這種城府很深的人。至于嗎?就這么點事,你老跟我這繞來繞去,一跟我繞的人肯定是要占我便宜的人。(笑)別繞了,你要干嗎吧?

    記者:生活中你特別討厭繞,但是小說被別人說成特別繞。這兩個“繞”應該是不一樣的。

    劉震云:其實我不繞,就是把能繞的搬過來了。所以往后退,但往哪方向退很重要。退到最后是一個童年的我在看著排山倒海的人往前走。而且有個人在拉著你,舅舅在拉著你往前走,干嗎去,去看飛機,這不挺好嗎?我將來就要退到這來。我越往后退眼前越開闊,老往前走貼著墻哪成?。客笸搜矍熬拖癫菰粯?、大海一樣無比的寬廣。前邊走的全是你的親人,挺好的。不是有好多作家寫不出東西來了嗎?我有無窮的東西都在等著我去寫,比如,我特別想寫“雞毛飛過三十年”,我覺著當小林到老林的時候那些人一直在往前走,走過30年,中國社會發(fā)生了這種劇烈的甚至劇痛的變化。過去是專制、權力結構,現在是金錢,光怪陸離的生活,官二代、富二代,老林是在這些人之下。中國為什么經濟發(fā)展速度快?是千百萬人每天像螞蟻一樣工作,螞蟻里邊不是有義工嗎?小林就是其中的一個。昨天我去理發(fā)了,理發(fā)師叫周新,因為老理發(fā)去都熟了,我打個電話,晚上有時間我去理個發(fā),我問他幾點下班,他說8點,我說我盡快趕過去,晚上還要下雨,他說沒事,來吧,我等你。這就很溫暖。他是內蒙通遼人,在北京奮斗了10年,拿錢買了一所房子,40多平米,特別滿足。他身上的重壓就是中國30年劇烈的變化的體現。我愿意跟這種人在一起,我前邊走的人基本上都是這種人,我跟他們在一起挺愉快的。

    好多作家開始評論社會現象,這主要不是作家的事,這是政論員。作家開始做這事,那我覺著他確實需要往后退。有往前走的,有往后退的,都特別正常。

    記者:現在的小說中有一類對自己特別自信,相信自己能憑空虛構一個世界出來,還有一類就像您說的,不去虛構,而是去搬。生活中很多的事通過自己的結構寫出來了,然后讓讀者去體會、咂摸。因為你后退了,你有足夠的視野觀察生活、結構生活、擺放生活。而且您的小說里邊都是非常純粹的中國生活,人情、世情、民情、國情都在里邊,這個特點從您的創(chuàng)作開始一直延續(xù)到現在,向后退是您作為作家個人的一種變化。在您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有沒有什么是始終沒有變的?

    劉震云:沒有變的就是說對自己身后蓄水池的豐富和壯大,原來是3個,現在能不能是4個或5個。這是我永遠沒有變的。變的是每一個作品肯定都不是讀者的期待,而是爭取去創(chuàng)造一個期待。另外,純粹這個概念。雖然你寫的是一個特別純粹的民族的生活,那這個純粹一定要背后的蓄水池里水不純粹才行。對世界上很多作家、哲學家,你都要知道、要了解。我在上北大的時候,吳組緗、孫玉石先生跟我講魯迅跟趙樹理的區(qū)別,趙樹理的小說寫得比魯迅生動,但是他是以一個村莊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的,所以就出現了小二黑、小芹、二諸葛、李有才、三仙姑這樣的人物,的確生動。魯迅的小說沒有趙樹理生動,但是他是從世界的視角來看這個村莊,身后蓄水池的水決定了他們的深度和厚度。我在寫楊百順的時候,寫李雪蓮的時候,就不僅僅是跟李有才和阿Q在一起,也可能跟安娜·卡列琳娜或者帕慕克,或者馬爾克斯在一起。你必須了解旁人的生活,才能寫出自己的純粹。

    記者:一般來說,好的作品是可以給后代留下我們這個時代文明的真實記錄的,比如出入延津追尋的過程就是一種民族記憶,您的作品中,除了《手機》《我叫劉躍進》跨到了城市生活,很多作品的視角還是鄉(xiāng)村或城鄉(xiāng)結合部的。

    劉震云:我覺著,是都市生活還是鄉(xiāng)村生活并不重要,另外,我也沒有用鄉(xiāng)村的生活或者說城市的生活來看城市生活和鄉(xiāng)村生活。無非是一種見識的眼光,比如我說過,我兩個舅舅都是農村人,一個趕馬車,一個木匠,他說的道理只適合于農村嗎?它其實也適合城市、適合文學、適合政治家。這是對無形生活的認識。

來源:中國作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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