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兼顧形式與意義的標準，我們將流水對分為五個類型。形式標準主要有：出句的句法不完整；一聯(lián)中用了標示特定復句的關聯(lián)詞。意義標準有：一聯(lián)所表之二事在時間上相接續(xù)；所表之二事在客觀上或主觀上存在緊密聯(lián)系。我們發(fā)現(xiàn)，對偶句至少符合上述一項即可成為流水對，而因果連貫型符合多項。
[關鍵詞]流水對；類型；時間接續(xù)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81X(2009)01-0072-07
文學作品中的對偶句，一般首先想到“平行對”。但是，與平行對相對的還有一種“流水對”，也是文學作品中常見的類型。事實上，古人在評論詩賦文章時，已經(jīng)注意到了流水對這種現(xiàn)象，并給予了種種不同的名稱，唐代王?！吨溯炞釉姼瘛贩Q之為“兩句一意體”(第391頁)，五代的徐夤將五言詩中一意而下的兩句稱為“十字句”(第433頁)。受此啟發(fā)，后人又有“十字對”，“十四字對”(針對七言詩)等叫法。元、明始有“流水句”、“流水體”之稱，胡震亨稱為“流水對”。但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前人均沒有區(qū)分對偶的流水句和非對偶的流水句。本文只研究對偶的流水句，即流水對。
流水對的類型，比較流行的是二分法：單句流水對，復句流水對。前者指一聯(lián)中兩句一起構成一個單句；后者是指一聯(lián)中兩句構成一個復句。這種分類僅從形式出發(fā)，一是粗疏，二是沒有回答是否所有構成復句關系的對偶句都是流水對這個問題。朱承平《對偶辭格》一書將“流水對”分為“字流對”和“意流對”兩類(第294頁)，頗有新意。但從其所舉例子看，字流對即用了關聯(lián)詞的復句流水對，意流對即未用關聯(lián)詞的復句流水對?？梢?，這個分類沒有涵蓋所有的流水對。他的可取之處在于，在意流對中強調(diào)了意義標準。流水對就是指出句與對句語意連貫、上下因依、難以分割、不能顛倒的對偶句，對其分類不能忽略意義。所以，本文分類依據(jù)形式和意義兩個標準。據(jù)此，流水對可分五個大類，各轄若干小類。
一、一分為二型
因為詩賦每句字數(shù)的限制而人為地將一個語法上的單句分拆為兩個詩歌節(jié)奏句，而這兩個節(jié)奏句又構成對偶，它們在語意上緊相連貫、不可割斷，符合流水對的特征。我們將這種流水對類型稱為一分為二型。在這一型里，出句句意不完整，明示后面還有要說的，故此類的連貫性是不證自明的。此型又可分為三式。
(一)主謂分說式
這一式是按詩的節(jié)奏硬性地將一單句從主語后割為兩部分。多見于四言詩、五言詩中。如《詩?秦風?晨風》：“歙彼晨風，郁彼北林?！蔽逖栽娙缍鸥Α缎@》：“由來巫峽水，本是楚人家?！?
由出句、對句構成的單句有時是判斷句，可以不加“是”，如杜甫《江漢》：“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也可以加“是”，如上舉杜甫《小園》詩句。
由出句、對句構成的單句有時是主謂謂語句，用來描寫某種狀況。如杜甫《題柏大兄弟山居屋壁二首》之二：“蕭蕭千里馬，個個五花文。”
但也有疑似者，如《詩?鄭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薄扒嗲嘧玉啤辈皇恰坝朴莆倚摹钡闹髡Z，“悠悠我心”也不是描寫“青青子衿”的。這是兩個名詞句，修辭上用的是列錦手法。它們不構成流水對。
此式流水對中還有些復雜的情況。
有時在主謂間加了個狀語，但還是主謂分說。如劉禹錫《陜州河亭陪韋五大夫雪后眺望》：“萬里獨歸客，一杯逢故人?！边@里的“一杯”不是“逢故人”的主語，而是它的狀語。這一單句的主干是“獨歸客逢故人?！庇秩缤踅ā顿浱飳④姟罚骸按笮—毊斎訇?，縱橫只用五千兵。”這一單句的意思是：獨當大小三百陣這樣一件事總共只用了五千兵?！翱v橫”是狀語。
還有一種句意未完的流水對：如劉克莊《沁園春?夢孚若》：“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這里，在假設復句之從句中，為適應格律，將其主謂分開，并將假設連詞拉進來一起構成流水對。而這個流水對只說了假設復句的第一分句。今將這種流水對附入此式。
(二)謂語部分分說式
我們收集到的謂語部分分說式流水對大多省略了主語，而其謂語部分較復雜，在詩歌的一個節(jié)奏句中容不下，故要分說。有兩種情況。
第一，流水對中的謂語部分總體上是述賓結構，而其中的賓語又是一個主謂結構短語。于是在第一節(jié)奏句中的述語后只出現(xiàn)這個主謂結構短語的主語，下一節(jié)奏句才出現(xiàn)它的謂語。
我們按賓語前的述語來分列例句。
1 那堪，不堪
駱賓王《在獄詠蟬》：“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杜甫《夏日揚長寧宅送崔侍御常正字入京得深字》：“不堪垂老鬢，還對欲分襟?！?
2 可憐
白居易《風雨中尋李十一，因題船上》：“匹馬來郊外，扁舟在水濱?？蓱z沖雨客，來訪阻風人?！?
杜牧《李給事中敏二首》之二：“可憐劉校尉，曾訟石中書?！?
唐代陳陶《隴西行》：“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3 見，知，聞
沈儉期《隴頭水》之頷聯(lián)：“愁見三秋水，分為兩地泉?！?
盧綸《過樓觀李尊師》(一作《過李尊師院》)：“寧知樵子徑，得到葛洪家。”
杜甫《收京三首》之二：“忽聞哀痛詔，又下圣明朝?！?
4 豈意，何必
蘇軾《章質夫送酒六壺書至而酒不達，戲作小詩問之》：“豈意青州六從事，化作烏有一先生?！?
宋代樓鑰《受降如受敵賦》：“何必招攜之日，乃同御侮之時?！?
以上“那堪”、“不堪”、“可憐”、“豈意”、“何必”是帶有能愿性的詞組，其賓語則是一個相對比較長的
主謂短語。而動詞“見”、“聞”、“知”的賓語也很長。
第二，流水對的謂語是述賓結構，但其中的賓語是一個復句，流水對的出句只包括前一分句，要到對句中才出現(xiàn)下一分句。
唐代劉希夷《故園置酒》：“愿逢千日醉，得緩百年憂?！边@一聯(lián)是由動詞“愿”帶上賓語的述賓結構，而其賓語為“逢千日醉，得緩百年憂”，它是一個目的句，屬于因果類復句。又如章太炎挽宋教仁聯(lián)日：“愿君化彗孛，為我掃幽燕。”“愿”的賓語“君化彗孛，為我掃幽燕”也是一個目的句。
(三)狀語與句子的主干部分分說式
在平常說話時，有些由介賓短語組成的狀語，必須連著后邊的動詞一起說，不能有很大的停頓，但在詩賦中卻存在將這兩部分分說的對偶句。據(jù)我們調(diào)查，至少有三小類：
第一，表伴隨的狀語與主干句分說。如賈至《岳陽樓宴王員外貶長沙》(一題作《南州有贈》)的頸聯(lián)：“忽與朝中舊，同為澤畔吟?！边@一聯(lián)為寬對。
第二，表工具的狀語與主干句分說。如元稹《遣悲懷》：“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李商隱《別薛巖賓》：“還將兩袖淚，同向一窗燈?！庇秩绶吨傺汀端囐x》：“假一轂汲引之利，為萬頃生成之惠。”
第三，表時間的狀語與主干句分說。如杜甫《正月三日歸溪上有作簡院內(nèi)諸公》：“蟻浮仍臘味，鷗泛已春聲。”
在狀語與句子的主干部分分說式中，更多的是表時間的狀語與主干句子分說。這二者在平常說話 中本是可以分說的，但在詩賦中以對偶的形式分說二者，還是有自己的特色的?？砂礌钫Z所示時間的性質分出小類。
狀語有表同時的，如李群玉《九子坡聞鷓鴣》：“正穿詰曲崎嶇路，更聽鉤車格磔聲。”賦中也有這種情況，樓鑰《孟荀以道鳴賦》：“當六國之下衰，有二賢之可考?！?
狀語也有表示從某一時點至作者當時的，即表時段。如杜甫《贈高式顏》：“自失論文友，空知賣酒壚?！备呤筋伿歉哌m的族侄，高適生前與杜甫為文友。這一句《九家集注杜詩》引趙云：“論文最為難事，公與李白詩云：‘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瘎t李白與公敵體方能當之。今指高為論文之友，則必能文者。友既相失，空知酒壚所在，不復何人可與共飲也?！断嗳鐐鳌纷⒃疲骸畨勒?，賣酒之處。’無人共飲，則亦沈滯塊處而已?！?
狀語也可表示自某一時點以后的將來，如杜甫《遣憤》的頷聯(lián)：“自從收帝里，誰復總戎機。”此當為借義對，借“自從”之“自”為自己之自，以與下旬“誰”對偶。
也有表地點的狀語與主干句分說的。如唐代劉長卿《送李校書赴東浙幕府》的頷聯(lián)：“淼淼滄江外，青青春草生?！?
句子狀語在前，停頓之后再說主干句。主干句雖然可以獨立成句，但狀語卻不能獨立，而這一部分又是先說了出來，因而就必然預示下面還有話說，從而表現(xiàn)出連貫性，構成流水對。
無論是主謂分說，謂語部分分說，還是狀語與主干句分說，都是將一個單句一分為二，用平常說話的標準來衡量，前兩式是不當停頓而停頓，而后一式的停頓也比平常說話的停頓大，這都是因為要符合詩或賦的節(jié)奏而造成的。
朱承平《對偶辭格》中有騎句對，“指把一個單句分作兩個部分，分別用在出句和對句之間的格式”。’(第280頁)。這符合流水對的標準。他說的大致相當于以上的一分為二型?？墒?，他沒有將此作為流水對的一個類別，也沒有對這類情況作細致的分類。
二、過程連貫型
這種類型的流水對實際上是表達在一個過程中先后發(fā)生、緊相接續(xù)的二事的連貫句，所以我們稱之為過程連貫型。此型細分有三小類。
(一)在一個過程中，兩事或兩種狀態(tài)先后發(fā)生，客觀上是連貫的
最能體現(xiàn)二事緊相連貫的，如《詩-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兵B從幽谷飛向谷外的喬木，對鳥來說實際上是一件事情，但我們分解開來說，于是就成了流水對。類似的例子，又如《詩?衛(wèi)風?氓》：“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以上均未使用點明時間先后的詞語，但都能成為時間連貫句。這是因為所述二事客觀上是連貫的、分不開的。但對于人們在行動過程中先后作出的可以分得開的兩件事，在表達時則需加時間詞語。韋應物《灃上與幼遐月夜登西岡玩花》：“置酒臨高隅，佳人自城闕。已玩滿川花，還看滿川月?！比サ簟耙选薄ⅰ斑€”，則就成了平行對。樓鑰《濟河焚舟賦》：“既濟河而赴敵，遂決策以焚舟。”“既”、“遂”去掉，如果沒有足夠的語境，人們同樣會理解為平行對。可見，語境對加不加時間詞是很重要的。
客觀上二事緊相接續(xù)，人們在順次陳述出來后，又有足夠的語境能使聽讀者明白其客觀連貫，這時可以不加時間詞。對此，我們舉與行程有關的對子來作證明。陳子昂《度荊門望楚》：“遙遙去巫峽，望望下章臺?！倍鸥Α肚锱d八首》之五：“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
上面這類句子，沒有加時間詞，是因為有足夠的語境。但如果沒有足夠的語境，并不總是會被理解為流水對，所以，這一類流水對還是以加時間詞為常態(tài)。如王維《觀獵》：“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倍鸥Α堵劰佘娛蘸幽虾颖薄罚骸凹磸陌蛵{穿巫峽，便下襄陽到洛陽。”
另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在表述某一過程中先后出現(xiàn)的狀態(tài)時，則必須加時間詞才能使聽讀者明白其客觀連貫，才能成為流水對。如杜甫《留別賈嚴二閣老兩院補闕》：“一秋?？嘤?，今日始無云?！贝寺?lián)如去掉“一秋”、“?！薄ⅰ敖袢铡?、“始”，則意思就不完整、不連貫了。又如歐陽修《秋聲賦》：“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贝寺?lián)如去掉“初”、“忽”，則就成了平行對。
(二)在人們的經(jīng)歷中先后發(fā)生的事
人們的經(jīng)歷，可細分為“偶然的遭際”和“貫穿一生中長時間的經(jīng)歷”。反映前者的流水對，如孟浩然《清明日宴梅道士房》：“林臥愁春盡，開軒覽物華。忽逢青鳥使，邀人赤松家?！毖霊斫鉃椤氨谎搿被颉把胰搿?。反映后者的，如杜甫《兵車行》：“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绷谠秳e舍弟宗一》：“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表f應物《淮上喜會梁川故人》：“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敝T例反映的均是某一時間點發(fā)生了一件事，然后其后續(xù)或影響持續(xù)了很長時期，成了一種經(jīng)歷。
有時，說寫者將不同的典故對偶起來以敘說先后發(fā)生的事，這時必須用時間詞，才能成為流水對。如庾信《哀江南賦序》：“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鼻耙痪溆贸臧愀扒厍笄貒l(fā)兵救楚國之事，后一句用伯夷、叔齊之典，是針對事典的反用。而這二典一義相貫，喻指庾信出使西魏而被留北朝之事。此例在識別上有一定難度，因為上下兩句似乎全是在說典故，并且前一故事發(fā)生的實際時間反在后一故事之后，只是用了“忽”和“遂”之后，才顯示出這是用典，并且明白是喻指庾信出使被留的那段經(jīng)歷。
(三)敘述同一客體的同時發(fā)生的事或敘述同一客體在同一空間中的不同部分時分先后，即出現(xiàn)了敘述過程中的先后
同時發(fā)生，如宋代梅堯臣《舟中夜與家人飲》：“月出斷岸口，影照別舸背。”月出則普照大地，所以，月從斷岸口出來與月光照到離別之船客觀上是同時發(fā)生的，但詩人是先觀察到月出，然后才看到“影照別舸背”的情景，所以敘述出來時便有了先后。
又如杜甫《春日憶李白》：“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边@兩句是說李白的詩無人能比，其想像力也卓爾不群，是一貫而下說下來的。“白”實指李白，但同時借“白也”的字面義與“飄然”對偶。所以這一聯(lián)既是借對，又是流水對。
敘述同一客體在同一空間中的不同部分，如徐凝《憶揚州》：“蕭娘臉薄難勝淚，桃葉眉長易覺愁?！笔捘锏奈骞俅嬖谟谕豢臻g，在視覺上是一個整體，但是，語言表達是線性的，自然在敘述上有先后。這個先后便是這一式流水對成立的基礎。
三、因果連貫型
在一個對子中，出句與對句所表二事間存在因果關系，并因此而連貫為一體的對偶，我們稱之為因果連貫型流水對。
先因后果，二者在時間上也是緊相接續(xù)的，所以在闡述這一型之前，必須將它與上述“過程連貫型”作一區(qū)分。眾所周知，時間接續(xù)之二事間并非總存在因果關系。用對偶句表達無因果關系或忽視其間因果關系的相連二事的，屬于過程連貫型；而用對偶句表達有因果關系的相連二事的，則屬此型。
存在因果關系的復句，據(jù)邢福義先生研究，有因果句、推斷句、假設句、條件句、目的句，還有擇優(yōu)推斷句。我們分別來考察這些句式是否能用來構成流水對。
(一)因果句
這一句式能構成流水對。有不用關聯(lián)詞的，如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泵穲虺肌都念}石埭權縣樂尉碧瀾亭》：“危樓喧晚鼓，驚鷺起寒汀。”
也有用關聯(lián)詞的，如杜甫《放船》：“送客蒼溪縣，山寒雨不開。直愁騎馬滑，故作泛舟回?！?
值得注意的是，先果后因的表達仍構成流水對：羅鄴《鴛鴦》：“紅閑碧霽瑞煙開，錦翅雙飛去又回。一種鳥憐名字好，盡緣人恨別離來?！薄皯z”是愛的意思，人們之所以喜愛“鴛鴦”，是因為人們自己老是遭遇別離，不像鴛鴦長相廝守。人們觀念中一般是先因后果，但由于上下文順暢表達的需要，有時先果后因，人們?nèi)愿械竭@是連貫的。這表明“因果”的連貫功能比純粹“過程”的連貫功能要強大許多。
(二)推斷旬
推斷句以事實為根據(jù)推斷事物間的聯(lián)系，推理過程為：既有此事實，則有彼或無彼可能。這其問也是一種因果關系。用這一句式可造出流水對。
有不用關聯(lián)詞的，如唐代張眾甫《送李觀之宣州謁袁中丞賦得三州渡》：“自當舟楫路，應濟往來人。”在不用關聯(lián)詞時，為了增強表達效果，表結果的部分常用反問語氣。如王維《贈東岳焦煉師》：“不能師孔墨，何事問長沮。”杜甫《獨酌成詩》：“兵戈猶在眼，儒術豈謀身?！表n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欲為圣明除弊事，敢將衰朽惜殘年?”杜荀鶴(一作周樸)《春宮怨》：“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
當然，也有用關聯(lián)詞的，特別是在賦中，如樓鑰《本強則精神折沖賦》：“本既強固，人斯服從?！庇帧妒芙等缡軘迟x》：“彼之降也，既挺身而至矣；我之受也，當開心而待之?！?
(三)假設句
有的不用關聯(lián)詞，李白《長歌行》：“功名不早著，竹帛將何宣。”這完全沒用關聯(lián)詞，但假設性因果推斷的意思是明確的。王之渙《登鸛雀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碧K軾《通其變使民不倦賦》：“欲民生而無倦，在世變以能通?！币矝]用關聯(lián)詞，但“欲”字有一定的暗示作用。
也有用關聯(lián)詞的，如樓鑰《本強則精神折沖賦》：“茍并謀兼智也，能以德而為固；則懷奸伺隙者，自聞聲而遠遁?！?
在詩賦中，常用的一種比較有力的表達式是否定性的假言條件句。如杜甫《傷春五首》之三：“日月還相斗，星辰屢合圍。不成誅執(zhí)法，焉得變危機?！薄安怀伞绷x為“要不是”。當然，常見的是用“茍非”，如蘇軾《明君可與為忠言賦》：“茍非開懷用善，若轉丸之易從；則投人以言，有按劍之莫測?！睒氰€《孟茍以道鳴賦》：“茍非一鳴之善，曷能萬世之知?”也有換“非”為“匪”者，這屬同一個詞，只是用字的不同。
(四)條件句
我們收集到了表示必要條件的例句。如樓鑰《簞食壺漿迎王師賦》：“惟兵之所至也，既已不擾；則人之樂從也，其誰敢拒!”又《尊賢則士愿立朝賦》：“惟克尊于賢德，斯愿立于王朝?！焙缶涑星耙痪涞馁e語而省了自己的主語，即后一句的主語是“賢德”。這一聯(lián)的意思是：只有尊重賢人，賢人才會為朝廷所用。
(五)目的句
在“一分為二型”中我們舉了“愿君化彗孛，為我掃幽燕”，這一聯(lián)中動詞“愿”后部分就是一個目的句。既然目的句在充當賓語的情況下有連貫性，則獨立成句時亦當如此。
(六)擇優(yōu)推斷句
這一句式基于選言推理，它的推理過程大致為：存在A、B，因為A不好，所以，與其A，不如B。平常說話時一般只說出結論。如樓鑰《受降如受敵賦》：“蓋念犬戎之難信，深恐狼心之或欺，與其有變以無備，孰若居安而慮危?！边@一類不能不加關聯(lián)詞。
在分析完上述六種因果類復句后，我們發(fā)現(xiàn)還有一種“上下聯(lián)分別從正反兩方面說明同一事實”的情況，實際上也可看作因果關系，由其構成的對子也是流水對。如衡山方廣寺對聯(lián)：“盡把好風藏寺里，不教幽景落人間?！庇秩纭段饔斡洝返谌貙懨篮锿醣魂幉罟椿晔?，“猴王聽說，道：‘我老孫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已不伏他管轄，怎么朦朧，又敢來勾我?’”其中“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果割出來也是一個不錯的流水對，事實上，后來它確實被人們拈出并改造為：“跳出生死外，不在五行中。”
四、詞語粘合型
這一型一般需要特定詞語粘合，才能構成流水對。它們主要包括由轉折句構成的對偶、由讓步句構成的對偶、由遞進句構成的對偶。
(一)轉折句
轉折復句流水對的兩個分句可以用關聯(lián)詞粘合起來。如王昌齡《詩中密旨》所引詩例：“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第198頁)樓鑰《受降如受敵賦》：“謂寇之窮也，雖已見于屈服；而心之險也，猶未知其誠偽。”黃藥眠自題聯(lián)：“雖無彪炳英雄業(yè)，卻有忠臣赤子心?！?
也可以通過其他詞或詞語來粘合。王實甫《西廂記》“拷紅”一折有：“(夫人云)他是個女孩兒家，著他落后怎么!(紅唱)[禿廝兒]我則道神針法灸，誰承望燕侶鶯儔。他兩個經(jīng)今月余則是一處宿，何須你一一問緣由?”“誰承望”表示出人意料的意思，而對原本設想好的結果的意外，就是一個大轉折。
轉折句的轉折是人們的主觀感受，客觀過程中兩事先后發(fā)生，自有其因由和規(guī)律，無所謂轉折與否。某兩句所敘之事，在讀者看來可能有轉折，但如果沒加關聯(lián)詞或其他顯示轉折意味的詞語，則那個句子也可以理解為連貫句。
(二)讓步句
邢福義先生是將讓步句歸到轉折類復句的(第45，46頁)。這一句式的流水對必用關聯(lián)詞語。如唐代令狐楚《相和歌辭?從軍行五首》之四：“縱有還家夢，猶聞出塞聲。”去掉關聯(lián)詞，讓步關系就不能顯現(xiàn)。又如宋代陳師道《次韻東坡》：“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渾?！币彩侨绱?。由以上諸例可見，讓步句流水對之所以成立，全靠關聯(lián)詞，此關聯(lián)詞既有粘接作用，又有實際意義。
(三)遞進句
遞進句的有些關聯(lián)詞本身就是時間副詞，如杜甫《搗衣》：“已近苦寒月，況經(jīng)長別心?！庇帧恫肪印罚骸耙阎龉賶m事，更有澄江銷客愁。”以上兩聯(lián)均是流水對，其中的“已”就是時間副詞。也有用其他關聯(lián)詞的，如家具店廣告聯(lián)：“不但鋪墊美，而且坐臥安。”這一類對子，如果去掉關聯(lián)詞，就不是流水對了，如上例去掉后就成了：“鋪墊美，坐臥安?！边@就成了平行對。
五、問答型
朱承平《對偶辭格》中有“問答對”一種，他說：“這類偶句，一問一答，前后承續(xù)，一意相貫?！?第325頁)這分明也是流水對的特征，可惜他沒將此類歸人流水對。
我們認為，問答式流水對依回答情況，可分二式。
(一)正面回答式
無名氏題山東日照天后寺日：“問觀音為何倒坐?恨眾生不肯回頭?！边@是最明顯的正面回答，像平常說話那樣。但要在一個對子中如此例一樣來直接回答出句中的問題，是有困難的。所以，一般要對正面回答的表達作些加工。如下數(shù)例：孟浩然《留別王侍御維》：“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贝搜灾挥兄羧缤蹙S才肯出手幫助。杜甫《秦州見敕目薛三璩援司議郎畢四曜除監(jiān)察》：“舊好何由展?新詩更憶聽?！贝搜酝ㄟ^新詩來抒發(fā)展現(xiàn)舊誼。劉長卿《餞別王十一南游》：“飛鳥沒何處?青山空向人?！贝搜燥w鳥消失于青山之中。
以上正面回答的關鍵詞均已出現(xiàn)在對句中。但也有不出現(xiàn)，而要經(jīng)過推理才能明白的，如崔顥《晚入汴水》：“昨晚南行楚，今朝北溯河?？统钅軒兹?鄉(xiāng)路漸無多?！贝搜浴翱统睢睙o幾日，因為快到家鄉(xiāng)了。這里用借說原因代表結果，用了修辭手法，但也算正面回答。
(二)延伸式回答
有時對句提出問題時本身就已暗示了結論，這時對句無須正面回答了，但還是就其暗含的結論延伸開去，作了說明或評論等。如杜甫《自京竄至鳳翔喜達行在所三首》之三：“死去憑誰報?歸來始自憐?！惫律碓谕?，假如死去了便無人報訊，這是不言自明的，對句于是便只是描寫自己對這種可能后果的心情。再如：黃庭堅《過平輿懷李子先時在并州》：“世上豈無千里馬?人中難得九方皋?！背鼍涫欠磫柧洌扔谑且炎髁嘶卮穑菏郎嫌星Ю锺R。對句延伸論證：既有千里馬，為何未有人提起?因為世間缺少伯樂。
以上問答型流水對實際上是從篇章角度觀察出的流水對。
至此，我們分出了五種類型的流水對。這五型基本上包括了單句流水對、復句流水對和從篇章層面觀察的流水對。但是，并列類復句除了連貫句、遞進句外，其它的我們還未作交代，這里就加以補充說明。在我們的調(diào)查中，只在并列類復句的連貫句和遞進句中發(fā)現(xiàn)流水對，其他如并列句、選擇句，我們未在其中發(fā)現(xiàn)流水對的例子。其實從并列句、選擇句本身的性質看，它們所聯(lián)系的兩項是平列的，因而是與流水對的定義不相符合的，其不出現(xiàn)流水對是合理的，確實無疑的。
經(jīng)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流水對成立的根據(jù)，除了字詞對偶外必須至少具有下列條件中的一項：一，兩事在時間上緊相接續(xù)；二，兩事具有客觀上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三，兩事在人們的主觀中被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四，出句在句法上不完整。五，分句間使用了某些關聯(lián)詞語。這里要特別提到因果連貫型，此型至少同時具備了一、二項，是最典型的流水對。
責任編輯 何坤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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