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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問題解答
陳振濂先生的書法理論是一個很全面的學術構架,也是一個比較龐大的理論體系,我們看陳老師的學術著作里邊最基本的有他主編的《書法學》,這個是我們書法界迄今為止唯一的一部《書法學》,還有他早年寫的《書法教育學》、《書法美學》,去年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的這一整套陳振濂先生的學術著作。還包括他的早年的碩士論文《蔡襄》,還有他的那個《尚意書風郄視》,都是他早年做研究的成果,還有翻譯的《日本書法史》。
陳振濂先生的體系里面,大家尤其要注意的是他的《書法美學》,陳振濂先生的《書法美學》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基礎理論,我們有了這個基礎理論的積累以后,我們就不會對書法審美上的一些最基本的概念,和一些常識性的東西去糾纏不清,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還有一個就是作為我們一個書法學習的人來說,對《書法教育學》的關注也是非常重要,教育學就是人才培訓,你不知道怎么去教別人,你也不會知道怎么來把控自己把握自己。當然,陳振濂先生主編的15本的《大學書法教程》,這個是每一個有志于書法藝術,在書法藝術上有理想的個體,都應該把全身心投入研究學習的。他從一個書法家的立體的能力構成,給我們設計了一條非常光明的通達之途,可以說,不管是哪個階層,不管你是業(yè)余,你還是專業(yè)的,都應該走這樣一套探索之路。所以說,陳振濂先生的書法理論對當今書法和書法學科建設的這個成就,他是不可替代的,對我們每個人來說也是必須要認真學習的。
去年年初網上有一篇文章說“什么是楷書?楷書就是一定要一點一畫、一招一式,每個字都要寫在格子里面”。我以前寫了幾十年都在格子里面,我現(xiàn)在終于敢把楷書寫在格子上面和格子外面了,你說我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你只要把每個字寫在格子中間,你就是初級階段,高手肯定是有大有小,有左有右。你高精度的掌握了行草書的轉換技巧,再回去寫篆書會是古人那種結構形式嗎?寫隸書會是古人那種結構形式嗎?來寫楷書會是一般的點畫的機械組合嗎?為什么楷書會跟行書同時誕生,而且在行書成熟之后更加成熟的呢?就是毛筆在紙上運動的形態(tài)跟下一個點畫的形態(tài)生成是有規(guī)律性的,你對行草書這個勢的把控越深刻,你下面生成的楷書點畫形態(tài)就越合理,越恰如其分。
點畫生成取決于上一個勢的制約,那么它還受制約于下面你要寫什么,所以高手寫出來一個點畫是不能移動的,因為上面它要接那個勢,下面還要去傳遞一個勢,這就是為什么寫《懷仁集王羲之圣教序》不如寫王羲之的《十七帖》,不如寫孫過庭的《書譜》的根本理由,所有集的都是勉強的組合,哪怕你是一流高手。本來不是一家的,給組合成一家的和跟本來就自由的大師的書寫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說你沒有進入行書這個系統(tǒng),你就讀不懂大師們的楷書的這個技術系統(tǒng),你只能讀表象,不能讀內在。為什么唐人的行草書跟王羲之的行草書有本質的距離?唐人幾乎不寫篆隸,唐代的一線高手沒有篆隸的這個板塊,而王羲之從小是漢魏這個系統(tǒng),他是承繼秦漢的技術系統(tǒng)過來的。你看鐘繇的小楷,里面全是篆隸的元素,也就是說唐人和魏晉比,骨子里面就缺了這塊東西,入古是線質的入古,而不僅僅是字形的入古,線質是最本質的東西。
如果你真正要寫碑,沒有這一塊,所有的碑都是表象上的,而不是從骨子里生長出的碑的元素,所以中國美院在請我去講魏碑的時候,我第一個提出的問題是我們追問一下什么是碑。如果我們今天要學魏碑,也應該思考這個問題,究竟什么是碑呢?我說過了,龍門二十品是碑,鄭文公碑也是碑,所以一定視野要打開,不是寫像了什么就是碑,你要寫出一個不是所有的碑的形態(tài)的碑你就高了,就好像人一樣,我們每天有多少人離開這個世界,也有多少人要來到這個世界,關鍵是我們每天來到這個世界上人的樣子和以前是一樣的嗎?他都是一個新的個體,但是你不懷疑他是人,為什么呢?他具有作為人的一切元素,沒必要去像誰。我們掌握了魏碑的原理,掌握了它的學術原理和深層的學術價值、學術規(guī)律,那么我們寫出一個不是碑的新的碑,可不可能?我們寫出一個不是唐楷的新的唐楷,可不可能?
我們現(xiàn)在的碑已經不僅僅是北魏的,北魏的碑已經是一個概念了,唐楷到現(xiàn)在,狹義的唐楷是唐代的楷書,廣義的唐楷呢?是具有這種美學特征和品質的,都是唐楷。我們現(xiàn)在書法界又去弄個今楷,那不是笑話嗎?為什么有唐楷和魏碑?一個是陰柔的標志,一個是陽剛的標志,也就是說實際上唐楷已經成了精美、精密的這樣一個標準的唐代式審美范疇的概念,魏碑是具有陽剛之美這樣一個范疇的楷書的概念,一陰一陽已經概括了楷書兩個審美極端的所有狀態(tài)。你說唐代的楷書里面有沒有陽剛的呢?顏真卿是不是陽剛的?它有啊,北魏里面有沒有陰柔之美的呢?《張玄墓志》是不是?大量的很精美的墓志都是這樣,也就是說男同志里面也有那種陰柔之美的,女同志里面也有陽剛之美,舉重女運動員是不是?
我們進行楷書學習的時候,怎么來安排我們的學習呢?我剛才說了,在唐楷和魏碑兩個板塊之間,是先學魏碑還是唐楷?我們也要找到學術上的理由,這個問題實際上也是困惑我多少年了,按照康有為的說法,你可以不學唐楷,直接去寫魏碑,諸美具備,那么這個說法成不成立?如果你要做深層次的學術追問,我覺得是不成立的,魏碑確實諸美具備,但是從學術梳理的角度有局限,是什么局限?第一,魏碑太龐大了,這么龐大的一個體系,你不知道哪一個和哪一個經典作品之間的關聯(lián),哪個是師傅寫的哪個是徒弟寫的你們知不知道?哪些碑是同樣一個作者寫的,哪些碑不是同一個作者寫的你們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為什么那個時候不落名,你連誰寫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說他的師承關系了。那么我問你,《張玄墓志》跟《張猛龍碑》的書寫者有沒有關系你知道嗎?鄭道昭和寫《石門銘》的作者有沒有關系?魏碑之間的這種學術關聯(lián)都不知道,有的大致有個時間,也有很多連時間都沒有。第二,北魏不知道唐代。我經常給他們開玩笑說,我們比王羲之多了一千六百年的人類集體智慧。唐代跟北魏相比,唐代有沒有局限呢?大家記住,唐代不知道一個完整的北魏。
北魏書法是由四個板塊構成的,第一是墓志,墓志是北魏書法里面資料最豐富、最龐大的一個板塊,而且地下面還埋了多少現(xiàn)在不知道,總之在北魏一個只要有身份的人,基本都會有一個墓志,你想想北魏有多少稍微有點身份的人,應該就有多少墓志。很多還有夫婦墓志,為什么于右任的叫鴛鴦七志齋?就因為于右任搜的那幾百塊墓志里面有七對夫婦墓志,所以叫鴛鴦七志齋。現(xiàn)在已知的是數(shù)千塊,關鍵地下還在不斷的挖,這一塊兒唐人都沒有看過。我們不說他們一方都沒有看過,大量精美的、重要的都埋在底下,也就是說真正的大批墓志出土是民國時期邙山修鐵路的時候挖出來的,不修這個鐵路,我們到現(xiàn)在都不一定看得到。
第二,造像,造像不入唐人的眼,因為北魏到唐代時間并不長,而且這是民間的刻在墻上那種,你要知道唐代這些書法家都是達官貴人,對民間那種造像刻的那幾個字,他不可能來學習,褚遂良盡管刻了一個《伊闕佛龕碑》在龍門,你說褚遂良那個時候會去學龍門二十品嗎?龍門二十品的概念都沒有,那是清代碑學興起以后才開始對這塊感興趣的。也就是說以前明代的、宋代的都不會對這個感興趣,這一塊不入他們的眼,就是他們的盲區(qū)。
第三,摩崖,摩崖是曠野之中、荒野之中的這些東西,他們看一看也不可能去取法它,你要知道,中國真正開始訪碑的第一人是誰嗎?是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他寫的《金石錄》,你要知道趙明誠寫《金石錄》不是研究書法,他是屬于那種對史的研究,就是碑板上的文字對野史的記錄,是作為這個角度去訪碑的。并不是說趙明誠是個大書法家,為了研究書法去遍訪名碑,但是他現(xiàn)在成了中國書法史上一個重要的資料,他當時看的很多碑現(xiàn)在已經毀了,但是在他那兒有記載。也就是說,宋以后,尤其是到了清代碑學大興以后,才對這些有具體的考究,歷代取法《鄭文公碑》啊這些,都是后來的,唐以前沒有去取法這些東西的。
第四,碑板,是真正唐人取法的這一塊,碑板是廟堂之物,立在地上,沒有埋在土里,歷代的文人都會對它進行學習和取法。我們說褚遂良的《伊闕佛龕碑》就取法《吊比干碑》,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是典型的有北魏很多書法影子在里面,包括在體勢上也有《張猛龍碑》的一些東西在里面,包括對隋碑,《龍藏寺碑》對唐代書風的影響,這些都有。尤其是二王楷書對唐代書風的影響,這是大家公認的,是文人正脈,也就是說從這兩個時代來看,都有他們的局限。唐不知道完整的北魏,北魏不知道有唐,我們今天來看,我們既知道一個完整的唐,也知道一個完整的北魏,而且是經過學術梳理以后的唐和經過學術梳理以后的北魏。不是我們今天僅僅看見了一個《張猛龍碑》,我們知道整個魏碑是從整個平城孝文帝建都以后,然后遷都到洛陽,開始生發(fā)出來的。往南有《爨龍顏碑》,往北有《石門銘》,往東有《鄭文公碑》,也就是說做了很多生發(fā)。
我兩個月前在大同去參加中國書協(xié)的魏碑學術研討會跟北魏學術展的時候,做了一個發(fā)言,我就說你們不要覺得只有你們大同的北魏才是你們的研究對象和財富,這是整個北魏書法的發(fā)源地,因為有了北魏的這個書法,才有了北魏南遷以后的整個北魏的書法繁榮,所有它生發(fā)的這條線都應該是你的關照對象,都是你的學術研究對象。所以不要把大同之外的所有魏碑排斥了,生了那么多兒子、孫子,你要認啊,這都是資源,學術是越大越好,而不是把自己做的越封閉越好。所以大家一定要有開闊的視野,你如果不了解唐楷,也就不能真正的懂得魏碑,不學習魏碑,也不能真正做出高境界的唐楷,要有宏闊的學術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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