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晉初年,魏博天雄軍節(jié)度使臨清郡王范延光在生病不能起床時,被手下左都押牙孫銳和澶州刺史馮暉逼著造反。
范延光本來就有反心,只是還沒決定。想起算命先生張某曾經預言自己有帝王之命,哦,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吧,那就反了吧!
后晉高祖調兵遣將,給義成節(jié)度使符彥饒、昭信節(jié)度使白奉進、東都巡檢使張從賓、侍衛(wèi)都軍使楊光遠、妹夫護圣都指揮使杜重威都分派了任務;范延光則以馮暉為都部署,孫銳為兵馬都監(jiān),率步騎二萬沿河西進到黎陽口。
作為平叛主將之一,張從賓受命調河南兵數(shù)千人出擊。但沒想到的是,范延光說服了張從賓一起造反。張從賓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干掉了兩位皇子河陽節(jié)度使石重信和權東都留守石重乂,嚇得高祖都一度想要出奔。
范延光又重拾當年當兵時的老本行,只是現(xiàn)在不需要他親自做了。他派使者帶著蠟丸密信策反了在大梁的右武衛(wèi)上將軍婁繼英、右衛(wèi)大將軍尹暉,和已被處決的盜墓大佬溫韜住在許州的兒子溫延浚、溫延沼、溫延袞,命溫延浚兄弟奪取許州。婁繼英、尹暉因為事泄出走,尹暉投吳未遂被殺,婁繼英投靠溫家兄弟。溫延浚已經聚集了一千人,但因為忠武節(jié)度使萇從簡防備嚴密沒有機會,竟然想殺了婁繼英給自己洗白,被溫延沼阻止,然后一起投奔張從賓。婁繼英知道他們想害自己,就說服張從賓把溫家兄弟都殺了。
在平叛過程中,符彥饒和白奉進起了沖突,結果白奉進被殺,符彥饒被斬。但叛軍的日子并不好過,因為孫銳只能窩里橫,打仗還帶著歌女吹吹打打,如同兒戲,軍心都散了。
結果馮暉、孫銳引兵到六明鎮(zhèn),被楊光遠引誘渡河,半渡而擊,大敗,多溺死,斬首三千級,逃回鄴都;杜重威敗殺張從賓,婁繼英等人也伏誅;博州刺史張暉舉城投降。
這時候還有心懷僥幸的,安州威和指揮使王暉殺安遠節(jié)度使周瑰,自領軍府,想如果范延光贏了就歸附,敗了就投吳,結果當然是被鎮(zhèn)壓。
主力兵敗了,隊友倒下了,范延光知道沒希望了,就殺了孫銳全家,派牙將王知新上表請罪,說一切都賴孫銳。這倒也不冤枉。楊光遠告訴高祖,高祖不許就這么算了,還把王知新丟到大牢去了。
晉軍將二百份書信射箭入城,說赦免全城,并招募能斬殺范延光的勇士。
第二年,另一造反主謀馮暉趁出城作戰(zhàn)的機會投降,說范延光已經沒糧食了,給自己換了個義成軍節(jié)度使當。
鄴都以前叫興唐府,這時候叫廣晉府。楊光遠攻打一年多了還沒打下。
高祖也累了,派宦官朱憲勸降,說,給你換個地方當大節(jié)度使,如果你投降了我還殺你,就讓太陽為證,我的國家長不了。
范延光對節(jié)度副使李式說,皇帝一向守信,我不會死了。然后撤了守備,繼續(xù)觀望。高祖再派宣徽南院使劉處讓去說服,范延光終于決定放棄了,派兒子范守圖、范守英到楊光遠軍中當人質,送到大梁,自己也全軍素服待罪。
高祖下詔,范延光調任天平軍節(jié)度使,封東平郡王,賜鐵券,廣晉府上上下下謀反之罪全都不問,連那些從張從賓、符彥饒手下來投的也都沾光;范延光的心腹李式等都升官為防御使、團練使、刺史,牙兵都升為侍衛(wèi)親軍;連張從賓的老部下、為了抗命竟然把前來勸降的親生母親都射殺了的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都被升為坊州刺史。
別人造反殃及全家,這家造反倒好,全民升官。
范延光去夢開始的地方上任了。也許他會想起,當年他曾在這里和后晉高祖共事,那時他還只是個小兵,但那位明日之君早已經是軍中勇將了。
才一個多月,黃河就決口了淹了鄆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關系,范延光選擇入朝了,也不好意思和高祖同框,屢次請求致仕,也就是退休。
高祖下詔,范延光以太子太師致仕,住在大梁,和群臣一起參加各種宴會,沒有區(qū)別對待。
但與此同時,他又任命不肯和范延光同反的相州刺史王景為耀州團練使,不知道是給誰看。他心里也不想讓范延光長期留京。
第二年,高祖派劉處讓在夜間帶著酒拜訪范延光。劉處讓說:“皇上派處讓來的時候,正好有契丹使者到,問魏博反臣在哪,怕晉不能制,要鎖了反臣帶走,以免為中原后患?!?/span>
范延光嚇得哭了,不知所措。劉處讓說:你去洛陽吧,我們到時候就這么跟契丹使者說。
但范延光不肯,因為當時的西京留守是先前討伐自己的主帥楊光遠,他無法信任。他說,我在河陽有田宅,我去河陽可以嗎?
劉處讓同意了。于是范延光帶著大量財寶出發(fā)。
殊不知,當時楊光遠也兼著河陽節(jié)度使。
其實楊光遠一年多打不下廣晉府,不完全是因為不好打,也是因為楊光遠養(yǎng)寇自重,借機對朝廷多有過分的索取,高祖無可奈何,只有明白人桑維翰試圖阻止。楊光遠因此懷恨。范延光投降后,楊光遠就秘密上表批評執(zhí)政大臣,高祖明知內情,也只能繼續(xù)無奈,把桑維翰和李崧倆樞密使都改為尚書了。
得知范延光動身了,楊光遠上奏:叛臣范延光不好好在京城周邊呆著,卻跑去地方,恐怕是要投敵,得早點干掉!
高祖不肯。楊光遠又說,那我請求下敕令命令他去洛陽。高祖同意了。
于是楊光遠就派兒子楊承貴發(fā)兵去讓范延光……自殺。
范延光還是堅持,我有鐵券,皇帝說了饒我不死的!
但是楊承貴手里有白刃,范延光沒有選擇,只能聽從楊承貴的指示,騎上馬到浮橋中央。
以前的范延光落入敵手時,一無所有,白刃不能嚇倒他,殺他除了節(jié)約糧食以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但現(xiàn)在的范延光已經是大人物了,有點僥幸心理,覺得自己沒那么容易被弄死,也不是不合理。
然而楊承貴打消了他的所有幻想。
高祖以前無心問責范延光殺死齊州防御使秘瓊,這時候也無心問責楊光遠殺死范延光。誰看到范延光被殺了?楊光遠的報告很清楚,范延光是自覺無顏茍活,從橋上跳到河里自殺的!
至于高祖是不是也樂見范延光死……誰知道呢?他說不是,又有誰信呢?兩個年長皇子死于非命,高祖該問誰討債?
高祖輟朝一日,一作二日;贈范延光太師,一作太傅。
水運軍使曹千在繆家灘發(fā)現(xiàn)了范延光的尸體,高祖下詔準許回鄉(xiāng)安葬。
范延光從當上近臣到出鎮(zhèn)地方,都禮賢下士,很有時譽。但是擔任成德軍節(jié)度使期間——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也不知道——他早就不清白了,他見部將梁漢塘得到叛將義武軍節(jié)度使王都的名馬,就學《圣經》耶洗別王后強奪葡萄園那一套,陷害梁漢塘,奪取名馬。
后來范延光的墓造好了,竟然自己崩塌,棺材和頭顱都碎了。
大家都是黑吃黑,殺人兇手楊光遠當然沒有心理負擔,美滋滋地拿走了范延光從秘瓊這里搶來的,原屬于秘瓊的老上級原成德軍節(jié)度使董溫琪的財寶,而且不需要擔心受到任何追責,就像以前殺死老上級張敬達那樣。范延光沒能實現(xiàn)的帝王夢,他日他也敢做。
但是,他又能得意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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