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青樓文化叢談（一）
《北里志》（一）
簡介：《北里志》是一部唐代筆記小說集。編撰者名叫孫棨，字文威，唐僖宗時人，生卒年、籍貫均不詳。曾經(jīng)當過侍御史和中書舍人，一說曾當過翰林學士。這本書篇幅不長,大概成書于中和四年(公元884年)，記載中和以前長安(今西安市)城北平康里的歌妓生活，故名《北里志》。書中反映了當時士人生活的一個側(cè)面，有少數(shù)條目也反映了歌妓們的痛苦和對愛情的追求，并保存了一些文士和歌妓的詩歌作品，為后來編集唐詩者所采錄。閱讀《北里志》有助于我們了解唐朝社會各階層尤其是文人學士、妓女們?nèi)粘Ｉ畹恼鎸嵜婷?，同時對理解唐詩也會有很大幫助。
◎序
唐宣宗皇帝偏好儒學，特別看重科舉。他的愛婿駙馬鄭愔（詹事）曾兩次負責主持科舉錄取工作?；实鄢３Ｎ⒎皆L，在長安普通街巷走動，遇到應舉的考生就與他們聊聊天、開開玩笑。所以，常常能聽到一些民間新聞，等他回到皇宮拿聽來的新聞詢問身邊的大學士等重臣時，大臣們常常驚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的。所以，選拔的進士尤其多，前所未有，但是，被錄取的人絕大多數(shù)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普通百姓子弟每年能考中的寥寥無幾。因此，新科進士們騎駿馬、駕豪車、隨從奴仆眾多，聚會喝酒，外出游玩，形成了奢侈的風氣，他們常常把同年錄取的進士中少年英俊之人推選為“兩街探花使”，招搖過市，舉止輕浮，這風氣愈演愈烈。
過去一半是在年初決定考生的甲乙等級，春天把入選名單張榜公布，叫做春闈，報送禮部吏部天官，禮部再設宴招待新科進士，這叫春闈宴，然后，進士們就可以自由了。后來，春闈放榜延遲到夏至左右，京城里的陪酒妓女，她們的戶籍歸教坊管理，凡是朝廷官員舉行宴會，必須通過有關(guān)部門開具派遣文書，然后，才能把妓女召到教坊以外的地方去。只有新科進士設宴聚會，可以直接找教坊工作人員，直接簽發(fā)派遣函。不過，新科進士需要套高價邀請妓女，常常要高出普通價格的幾倍。
妓女們都住在平康里，舉子、新科進士，只要還沒有沒有在組織部門登記身份，沒有被授予官職的，都可以去平康里游玩。如果舍得花錢，一到平康里，妓院就可以把宴席準備好。那里的妓女們，大多數(shù)善于談吐應對，還有知書達禮的才女。她們對于客人，不管是普通讀書人還是朝廷大官，在酒席間都可以直接稱呼他們的表字，（如朋友之間互相稱呼那樣，顯得非常平等）。她們還可以談論評價朝中人物的優(yōu)劣、雅俗、得失，她們的言談很有見地，一般人比不了。她們的議論評價，完全可以比的上朝廷中那些弄臣對朝廷官員的品判水平。以前，我常常聽說四川名妓薛濤有才辯，我還以為人們是夸大其詞了，等我見了平康北里的妓女后，才知道薛濤恐怕都要遜色好多了。我多次在朝廷組織部門任職，負責考評官員業(yè)績，在京城住了很久，有時候也偷偷去平康里游逛，但是不是為了追求個人享樂，我是為了工作。
我常常想，物極必反，擔心自己記憶力不行，怕時間長了會忘記，常常想記述一下平康里的事兒，以作為以后的談資。只是一直沒有空閑時間，同時也想多聽聽多搜集點資料。沒想到，我的寫作計劃還沒開始，就遭遇了安史之亂，皇帝的車駕出巡西南，大小官員到處逃亡，我以前的志向也煙消云散了。安靜下來，想想陳年舊事，追憶起來也沒有頭緒，況且長久以來，經(jīng)歷變亂，恐懼驚慌，心力都大不如前了，過去的見聞，已經(jīng)不能完全記得了。這里姑且把記得的事情編寫編寫，作為太平年代的逸聞趣事吧。
（時中和甲辰歲，無為子序。）
○海論三曲中事
從平康里北門進去，往東拐，有三個小區(qū)，就是妓女聚集的地方。優(yōu)秀的高等妓女多住在南曲、中曲。靠著街墻的北曲，是低等妓女住的地方，南曲、中曲的妓女看不起北曲的同行妓女。
南曲、中曲，門前通往十字街，剛剛被提拔到朝廷國史館、翰林院、內(nèi)閣的高等文官，很多人都喜歡偷偷來這地方游樂。這兩個曲里的妓女，住宿條件很好，廳堂寬敞，環(huán)境幽靜，各有三四進院落，前后都種植各種花卉，也有怪石、盆景、水池，左右對稱，小堂都掛著簾子，地毯、床榻、帷幕、招牌等都一應俱全。妓女們都各自有私人的工作室，墻上掛有彩色的記事板，上面寫這本朝各個皇帝、皇后的忌日，提醒到時候，停業(yè)休息。
妓女的媽媽多半是養(yǎng)母，也有年老色衰的妓女充當。妓女們或者小時候是乞丐，或者從小從貧民區(qū)給雇傭過來。常常有不務正業(yè)的幫閑，暗中替老鴇們物色小女孩，也有良家請幫閑給介紹好婆家，希望多多收到聘禮，女孩一旦被騙陷入妓院，就再也沒法自己脫身了。剛開始，教她們唱歌、跳舞各種技藝，對她們要求很嚴格，稍有懈怠，就會挨打挨罵。她們都冒用老鴇的姓，妓女之間互相以女弟、女兄稱呼，按大小排行，大概都不會超過三十歲。老鴇們都沒有丈夫，那些還不太衰老的，大部分身后都有官府武將、軍官們撐腰。也有的私下養(yǎng)著相好的，陪她睡覺，但不把相好的當丈夫看待。后來，我見到過東都洛陽的飲妓，長相舉止當然比各州府的妓女檔次要高，但是，在酒席間勸酒、夾菜，拜見官員客人的禮數(shù)，都沒什么差別。北里的妓女，公卿高官、舉子進士都是她們的客人。朝廷高官，需要邀請妓女出席禮儀場合，那么，京兆尹（首都市長）只能管住那些轎夫們的行為，可以通過限制轎夫，來阻止妓女們?nèi)ソo朝廷高官服務。由于，妓女們出入里門很難，南街的保唐寺有佛經(jīng)講席，多在每月逢八日舉行，妓女們可以結(jié)伴去聽，都需要交給她們的鴇母一吊錢，然后才可以出去。保唐寺每逢初八、十八、二十八日，去聽經(jīng)游玩的年輕子弟特別多，更加有利于妓女們尋找約會的對象。有一個汴州的老婆婆，非常富裕，她養(yǎng)著好幾個妓女，衣服用具非常奢華，租住在北里的三曲中，租房旁邊住有音樂人，一旦需要，能馬上來服務。每次酒席，需要花費三錠白銀，如果宴席延續(xù)到晚上點燈時分，則費用要加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