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xué)總喜歡京劇臉譜化的夸張表達形式,而真實的歷史底色往往更加復(fù)雜。如果說到被文學(xué)過度黑化的歷史人物,高力士絕對稱得上是其中的翹楚。
從唐至今通過戲曲小說,高力士迅速走紅,“力士脫靴”這個大家耳熟能詳?shù)牡涔收鎸嵈嬖谂c否尚且存疑。國人就早早地給高力士扣上了一個嫉賢妒能、心胸狹窄、專權(quán)蠻橫的大帽子,所以想還原高力士“千古賢宦第一人”的形象更是難上加難。
先給大家比較系統(tǒng)地介紹一下高力士的家世背景吧,別拿宦官不當(dāng)干部,人家可是名副其實的官N代。
高力士祖上馮氏歷代家譜
高力士,本姓馮,名元一,嶺南潘州霞洞堡馮家村(今屬廣東省茂名市電白縣霞洞鎮(zhèn))人。他出身于當(dāng)時的將門世家,是梁、陳、隋朝南越女首領(lǐng)巾幗英雄冼夫人(丈夫是高凉太守馮寶)的第六代孫,馮元一的曾祖馮盎、祖父馮智玳、父親馮君衡皆曾任潘州刺史。而高祖馮盎曾是唐太宗李世民十分鐘愛的大將之一。
可以說出生于高門望族的馮元一本應(yīng)該擁有前程似錦的仕途,但是卻在武則天統(tǒng)治時期,其父馮君衡被酷吏濫用淫威無辜牽連,全家被抄家,馮元一幾經(jīng)輾轉(zhuǎn)被凈身進宮成為宦官高延福的養(yǎng)子,從此改名為高力士。
這個間接被大唐滅門的將門世家公子,卻從此和大唐的國運綁在了一起,不得不令世人唏噓命運的捉弄。
一生歷經(jīng)武后、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唐肅宗五朝的高力士,加上年少家變,可以說歷經(jīng)滄桑,精光內(nèi)蘊。從唐玄宗當(dāng)年還是一個和大唐皇位根本不搭邊的小皇子李三郎的時候,高力士就非常賞識唐玄宗,并積極主動地結(jié)交。在唐玄宗剿滅韋后和太平公主兩次危機之時,高力士誅殺了二人重要死黨,因功被唐玄宗任命為右監(jiān)門衛(wèi)將軍知內(nèi)侍省事,一躍成為后宮首領(lǐng)。并從此成為唐玄宗開創(chuàng)開元盛世的重要內(nèi)助之一。
唐朝開元之治名相姚崇畫像
為什么說高力士成為開元盛世的一大助攻呢?這話絕不是空穴來風(fēng)。在唐玄宗剛登上皇位時,當(dāng)時雖然重新啟用了被貶到地方的一代名相姚崇,但是卻也不是很信任,有一次姚崇拿著郎吏官員名冊來面見唐玄宗匯報的時候,唐玄宗對姚崇的基層官員的人事任免匯報竟然一言不發(fā),待姚崇疑懼退下后。高力士便好言相勸,玄宗這才說明自己對姚崇任免基層官員這點小事的能力完全放心。高力士一聽原來是個誤會,趕緊到中書省和姚崇當(dāng)面澄清唐玄宗其實是對其能力和職責(zé)全然信任,大可心安。姚崇聽完以后,十分感動,由憂變喜,從此更加踏實肯干,而高力士也從中起到了調(diào)節(jié)君相之間的矛盾的重要作用,不得不稱贊其圓融巧妙之舉。
而且早年跟隨唐玄宗奪得宮廷政變的大功臣張說也是在高力士的力勸下保住了性命,不至于讓跟隨唐玄宗奪取皇位的功臣寒了心,緩和了君臣之間互相猜疑的關(guān)系。
不僅如此,高力士還利用自己在宮禁之中的特殊身份,向唐玄宗先后舉薦了不少有能力才干的將相。比如說:宇文融 、韋堅 、楊慎矜 、李適之 、王珙 、高仙芝 、蓋嘉運 、安思順等都是高力士參與推薦的。唐玄宗也由衷感嘆:“力士當(dāng)上,我寢則穩(wěn)”,直接坦誠相言,有高力士在我跟前,我睡覺睡得踏實安穩(wěn)。
唐玄宗晚年面臨著立誰為天子的頭疼問題,原來的太子被構(gòu)陷賜死了,此時比較合適的人選就剩老三老十八了。按照傳統(tǒng)“立嫡以長”的規(guī)則,那么老三忠王李亨當(dāng)之無愧,但當(dāng)朝丞相李林甫為了便于集中相權(quán),硬是要推舉比較容易控制的老十八壽王李瑁為太子。這唐玄宗晚年老想著退休,早就想一股腦地享清福了,對能替他分憂政務(wù)的丞相李林甫說的話十分重視,因此一度想改立壽王李瑁為太子。
當(dāng)唐玄宗向高力士征求意見時,高力士只說了八個字:“立嫡以長,誰敢言者!”于是,唐玄宗才最終下定了決心,冊立老三忠王李亨為太子。
但長于謀算的高力士還覺得做得不夠徹底,為了打消唐玄宗以后再改立老十八壽王李瑁為太子的意愿,建議唐玄宗將自己的兒媳,也就是老十八壽王李瑁的妻子——絕色美人楊玉環(huán)納入后宮作為妃嬪。
此計夠狠,這時唐玄宗正為先前最寵愛的武惠妃去世而發(fā)愁呢,后宮佳麗沒有一個心儀的,而兒媳楊玉環(huán)卻讓唐玄宗一見傾心。于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楊貴妃驚艷登場了,而可憐的老十八壽王李瑁非但沒得到太子之位,還失去了最寵愛的妻子,最后茍延殘喘郁郁而終。
雖然高力士此舉為后世所詬病,但從歷史發(fā)展和國家穩(wěn)定的角度來看,高力士此舉挫敗了丞相李林甫想以后專權(quán)的小九九,并維護了皇權(quán)繼承的穩(wěn)定,對國家的安定也是有一定貢獻的。
唐玄宗晚年一直沉湎于往日的功業(yè),李林甫和楊國忠把持朝政,在邊陲重鎮(zhèn)對胡人將領(lǐng)安祿山和史思明委以重任。高力士對安祿山和史思明擁兵自重的情況深表憂慮,多次冒死諫言讓唐玄宗收回安祿山邊防大權(quán),但是卻被盲目自信的唐玄宗一笑了之。直到安祿山率兵攻到潼關(guān),唐玄宗這才相信李林甫和楊國忠誤國,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有聽從高力士的直言。
然而為時已晚,在逃亡入蜀的途中,楊國忠被龍武軍兵變殺死,而對于一生寵愛的楊貴妃,唐玄宗也在高力士的勸說下不得不賜死。在唐玄宗孤苦伶仃之際,文武百官叛變投誠于安祿山之時,忠心耿耿陪在其身邊護佑其周全的唯有高力士。
安史之亂平定后,唐玄宗回到長安,高力士因一路忠心,加官開府儀同三司。公元760年,因被李輔國陷害,高力士盛極轉(zhuǎn)衰,流放黔中道。
公元762年,天下大赦,高力士因此回歸長安,結(jié)果在朗州時方才知道李隆基已經(jīng)駕崩。這位陪伴了唐玄宗從最輝煌到最落魄的大唐第一宦官,驚聞此噩耗竟忍不住嚎啕大哭,吐血而亡。死后唐代宗李豫念其忠義,追贈其揚州大都督封號,陪葬于泰陵。
如果唐代有“感動唐朝年度十大人物評選”,我想,公元762年的獎杯一定要頒給高力士。因為他出身將門,卻無故被閹,全家皆毀于唐,卻能釋然放下家仇,一生忠心為國,不論生死??芍^達常人所不能領(lǐng)會之境地。
恰如唐朝翰林待詔張少悌奉皇帝之命為高力士所書《墓志銘》所云:高力士在皇帝身邊,能“周旋無違,獻納必可;言大小而入,事曲折而合符;恭而不勞,親而不黷;諫而不忤,久而不懨。美暢于中,聲聞于外?!?/p>
不驕不躁,不急不緩,周旋進言,不用親信,專權(quán)亂政,由此而成為中外美談。此番評價,對于高力士而言,可謂公允。高力士雖開創(chuàng)了唐朝宦官干政先河,但確實因為宦官的自我修養(yǎng)過高,而配得起“千古賢宦第一人”的美譽。
劉昫《舊唐書》
歐陽修《新唐書》
司馬光《資治通鑒》
王守棟《安史之亂前后唐朝宦官權(quán)勢的演變》
王志東《論高力士在盛唐政治中的地位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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