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吳奚如；中央特科
[文獻類型]：期刊
[文獻出處]： 《新文學史料2013年03期 》
傳奇老作家吳奚如
——從奚如給胡風的信說起
曉風
吳奚如出席第四次文代會一事 ,一波 三折 ,這之前在確定湖北省代表名單時 ,因名額有限 ,便沒有提他 ,后北京又通知他為特邀代表 ,方能成行 。此時 ,他還在努力促成胡風出席文代會 ,以為正式平反做準備 。兩天后 ,奚如又發(fā)一信：
老胡：
剛寄出附有適夷的信 ,即收到你10月1 日的信 。
關于文代會及北京文藝界的情況和我對現(xiàn)實的識見 ,我在那一信中談到了。適夷的信 ,也介紹了北京文藝界的動態(tài)。北京文藝界是全國文藝界的中心 ,有代表性 ,即現(xiàn)實情況。我的總看法是 ,已在改革中 ,雖和我們的期待尚遠 ,但周揚一派獨占的局面已一去不復返 ,這就是進步和希望 。中央決策部門現(xiàn)在只能如此 ,“人們只能提出所能解決的問題為問題 ”。這就是你所說的“過渡 ” 時期 。
重大事件 ,由于重重原因 ,不能徑直解決 ,要有一個過程。舉例說 ,劉少奇同志的平反 ,瞿秋白同志的昭雪 ,應該早就公告 ,但一直拖延著 ,而人們又早知其應有的如實結論 。可是如目前徑直公開 ,則對毛主席的威信是一重大沖擊 ,這對相當多的干部和群眾會造成混亂 。不要忘了我們還是農(nóng)民的中國 ,還要有一個偶像 。博格丹羅夫曾提出在俄國革命中 ,把馬克思主義神化 ,即創(chuàng)神論 ,并非完全的胡鬧。尤其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 ,黨中央領導集團還無人能起舉國一致的向心力的作用 。本來 ,“周恩來時代 ”以“四五 ” 運動為指標 ,就開始了新的歷史進 。但他死 了,后繼者華 、鄧 、葉還不能立即代之而為一個時代標志。這就是錯綜復雜的現(xiàn)實 “舉旗派 ”與“砍旗 派 ” 之爭 ,所在皆是 ,這個社會現(xiàn)實誰也一時無力扭轉 ,否則就會成為悲劇性的人物！
由此 ,可見你的問題（是一大冤案）的所謂落實 ,當然和上述客觀規(guī)律一樣 ,要有一個過程 ,急躁不得 。何況你的歷史真象 ,在中央（如胡）等 , 在人心中已有了公正的定論 ,任何人想蒙蔽 ,是如紙不能包火一樣 。對文藝界的領導路線 ,周揚怎能像過去那樣以派性蒙蔽中央呢？他之所以還要當頭面人物 ,我認為是：1.他有今是昨非的一定表現(xiàn)；2.黨員文藝家中還無人能代替他（雪峰 不死該多么好呀?。?等到黨的新的人材形成 了 ,必將出現(xiàn)一個嶄新的局面。如你所說 , 周揚也不過是個過渡人物罷了。
前信所說 ,黨和國家對蘇聯(lián)社會的再認識 ,據(jù)說承認它是社會主義（也即要相對地承認世界上實在有一個社會主義體 系） ,但反對它的向外 擴張政策云云 。對于任何一個中國的革命者說 ,這是值得歡呼的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正?；?,外交上 搞平衡（ 美 、蘇 、中） 是可取的 ,有利的。為什么我們過去老是一邊倒呢？！內(nèi)政和 外交須相一致 ,也就為我國真的打開了科學與民主的天窗 你我都行將就木了 ,但處此新的歷史時期 ,是還可有 所作為的。“老驥伏楊 ,志在千里；烈士暮年 ,壯心未已 ” 理性情感 ,爐火純青潛心著述 , 留之后代如此而 已 ,復夫何求？！
《魯迅和黨的關系》 ,已把你補正后的原件即寄李何林了,要他改用此件。
老聶 、雪葦我猜都不會應你之 “要其鳴類 ”。據(jù)我的長子前天從北京來信 ,說“聶伯伯表現(xiàn)與世無爭 ,對周揚并不怎么憤慨 · · 一 ”雪葦總對我子女們表態(tài) 向我問候 ,但從不通信。由此可見一斑。
你不原來說過 ,對中央提出的材料文件 ,不宜交李何林印出外傳嗎？怎么又改變了初衷？我看還是慎重為上 。我給胡耀邦同志的建議書及有關你的文章 ,總的精神和你一致 ,你不必對外“赤臂上陣 ” ,別人說比自己說更好些。當然 ,我到北京后要看看你的文章 ,也可能同意李何林打印出來 。我見到胡時 , 自然要提出你的安置問題 ,我早已和周而復打過照應 ,請他從中予以一臂之力 ,他和胡的關系應是密切的 ,直接的 ,比我的作用大。以凈友的情誼說 ,我真耽心你還不甚冷靜 , 感情容易激動 ,文章的語氣會有些偏激哩！但以你的處境 ,是可理解的。
文代會延期 ,何時召開 ,未見正式通知。適夷的信上已說明 ,開遲點是好的 ,爭論后的大會報告 ,會透進一些陽光 。
這里文聯(lián)黨組書記曾來解說 ,說我是由中國作協(xié)發(fā)出邀請的 ,他也進過言云云 。
紙短情長 ,書不盡意。
問候你及紀華姐秋安 ！
奚如
10.4
又 我那致胡的建議書 ,也抄過一份給而復同志。
作為一個老革命 、政治家 ,奚如在這封信中對時局表達了自己的真知灼見 ,愿為新時期有所作為 ,革命熱情愈老彌堅 。此時 ,他仍在不懈地為發(fā)表有關胡風的文章而努力 。他深知老友的脾氣 ,所以在幾封信中都一再給胡風以忠告 ,懇勸他要保持冷靜 ,以大局為重 。
10月19日來信中說：
老胡：
我們打了一個勝仗 —— 中宣部九月批示 ,可以發(fā)表我那《魯迅和黨的關系》的文章 ,這樣就不言而喻地公開為你平反了 ,因為那些弄種就是偽造你在左聯(lián)時代是“國民黨份子 ” ,是 “內(nèi)奸 ”??而致毛的長篇巨制 ,屬于學術思想問題 ,不在話下。
從葉帥講話及《人民 日報 》的文章 ,對于劉少奇的平反也是采取這種辦法的。在報紙上發(fā)表黨中央為劉少奇 、 瞿秋白等同志的平反決定 ,是不會采取的 ,只在黨內(nèi)公布或傳達 。你的問題我看也將以此方式解決 ,即發(fā)表一些文章以告廣大讀者 。
文代會在月底舉行 ,但還未接正式通知。推遲開好 ,先在北京代表們的討論會上爭論 ,取得大體的意見一致 ,免得在大會上大爭大吵 ,有礙外國代表和記者的觀瞻。
《魯迅研究資料》將繼續(xù)發(fā)表我的文章 ,共兩篇 ,都是有關魯迅和你的關系以及當年理論斗爭的史實。
何林來信供你一閱。
打印稿 ,我分別寄給聶 、 蕭軍 、艾青 、丁玲 、田間、巴金 、歐陽山、 趙家璧 、黃源等人。還對歐陽山將了一軍 《作品》雜志上如能發(fā)表此文 ,當可轟動一時 ,銷路增加一萬份。
望愉快 ,嫂夫人前致意 ！
奚如
10.19
在臨去北京前 ,他給胡風一信：
老胡：
兩日前給你“報喜 ”的信想 已收到 ,我之所以未事先告訴你 ,是因為我耽心問題不會容易解決 ,徒勞遠慮。因我的錯誤結論是汪東興作的 ,在高干會議上 由毛主席宣布的。在解放初 ,我曾上書毛主席請求恢復我的黨籍 ,經(jīng)安子文告訴我 ,重新入黨 ,我拒絕了。今后 ,我也不會要求解決黨籍 , 在黨外可較自由地講話 ,上書言事 ,不受黨員紀律的拘限。
我明日即去京開會 ,先在省委指定地點全體代表（七十多人） 集中開兩天會 ,然后啟程去京。這是我由武漢發(fā)出的最后一信 ,到北京后再給你來信 。你如有信 ,可寄我的媳婦處 “北京新外大街25號 中國電影資料館戴行健收 ”。
據(jù)傳聞 ,周揚起草的大會報告 ,意見很多 ,由胡耀邦同志指定三人改稿：周 揚、馮牧 、劉賓雁（？） 。誰改的好就用誰的?？梢娭軗P的一言堂吃不開了。
我到京后見到胡部長 , 當為你言無不盡 ,最好能讓你出席大會 。會期說是半月 ,但通知要帶一月糧票。
附寄田間給我的信 ,從它可見一 般老朋友們的精神狀態(tài)。
匆此致意 ！
奚如
10.23
第一段中所說兩天前“報喜 ” 的信 ,未存 。從此信看 ,應說的是落實他自己的 “歷史問題 ”。據(jù)姜弘在文中寫道 “在整風運動中 ,吳奚如是審干 —— ‘搶救 ’ 的重點對象 ,毛澤東在高級干部會議上多次點他的名 ,把他與王實味相提并論 ,稱他們?yōu)榕淹?、特務 、反革命 ?！?他當時憤而提出退黨 ,幸而對他的處理較輕 ,只是被掛了起來 ,后來歷次運動中也沒有大的挨整 。
在這封信中他又一次提到要設法請胡風來參加會 。
奚如于28日抵京 。第四次文代會于30日開幕 。奚如則在11月1日給胡耀 邦 、朱穆之呈交了一信：
胡耀邦 、朱穆之二位部長同志：
我已到達北京出席文代會 。趁此機會 ,請允許我呈達以下的幾點建議和一個要求——
1.是否中宣部電召胡風出席此次的文代會 ,以示全國文藝界的大團結 。
2.請考慮胡風回居北京 ,潛心從文藝理論的研究和著述 。他的兩個子女均在北京地區(qū)工作和學習 ,使他們一家人得以團聚 。
3.我覺得胡風的問題已進入可在文藝界內(nèi)部以一種適當形式公告其政治歷史的真相了。因此 ,我要求您們批準我在文代會作一次對胡風生平功過的專題發(fā)言 ,我準備向文代會黨團請求發(fā)言 ,并將發(fā)言稿交黨團轉呈您們審定 。
4.關于我個人 ,懇求把我的生活地區(qū)調(diào)動一下。武漢的氣候我實不能適應 （我已進入74 歲了） ,又加以武漢不易搜集與參閱歷史資料 ,于我寫回憶錄不利 。因而請中宣部于下列三個地區(qū)：北京 、天津 、上海中指定一處 , 予以調(diào)動 ,并希即在文代會期間確定之 。當然 ,如蒙召見 ,我不勝榮幸。
專此奉達 。并致
熱烈的敬禮 ！
離休干部
吳奚如上
1979.11.1
呈交信后的情況可從下面的信中得知：
老胡：
這次見到了許多熟人 ,但開始都相見不相識。舉一例 ,我和任白戈同在一桌吃飯 ,互相不認識 ,經(jīng)人介紹后才知道 。他說當年不知左聯(lián)黨團無上級領導 ,所以相信了周揚是代表“上海地下黨 ” 的 ,并非宗派行為云云 。
今天 ,周揚找我和老聶談了整個上午的話 ,說你的問題要在今年年底由中 央專門解決 ,可能要找你到北京 ,甚至可能找我們參加。劉少奇同志、 瞿秋白同志的問題也將在年底作結論。
周的態(tài)度較誠懇 , 自認過去有宗派主義。我和老聶也說我們亦然。他說你 1927年在江西的軍隊中確實寫過反共的文章 ,后來脫離了那部隊 ,回頭革命 ,是可原諒了。也承認你的文藝理論的優(yōu)點 , 為人的缺點 ,搞宗派 。
總之 ,你的問題解決時間不遠了。望冷靜對待 ,不可急躁 ,更不應偏激。從團結出發(fā) ,通過彼此的批評 ,達到新的團結 。
會議開到十五 、六號閉幕 ,我的問題解決后即返漢。
你的兩封信均已收到。
匆此致意 ！
奚如
11.5夜十時半
胡風日記中也記有：
1979.11.8—— 得奚如信 ,告訴周揚對他和聶紛弩的談話 ,中央要年底專門解決我的問題 。即復。
從此信可以看出 ,周揚和林默涵一樣 , 仍抓住胡風的“歷史問題 ” 不放 ,作為打成“反革命 ” 的依據(jù) 。這也是“胡案 ” 第一次平反未能徹底 ,甚至還保留胡風“歷史問 題 ” 的原因之一 。關于此事 ,前面已有敘述 ,此處不再多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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