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開國大將羅瑞卿的女兒羅點點與好友成立“臨終不插管俱樂部”的消息,在網(wǎng)絡和媒體上發(fā)酵傳播。醫(yī)生、患者、家屬,在面對死亡威脅時,應該如何抉擇?平靜地接受死亡來臨?還是不惜一切金錢、痛苦等代價,讓生命得到延長?
羅點點提出:不希望“插滿管子”,像臺吞幣機器一樣,每天吞下幾千元,“工業(yè)化”地死去。她寫的一本《我的死亡誰做主》,送給了因為支持父親放棄放化療、平靜去世的杭州醫(yī)學博士陳作兵,她把他視為能理解生命尊嚴的“同道中人”。
ICU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患者進入這道門,意味著“生命垂?!?;有些患者,從這里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也有更多患者,從這里獲得重生。
昨日,杭城飄著細密的雨。一整天,記者就在杭城某些大醫(yī)院的ICU病房采訪,見證現(xiàn)代醫(yī)療技術與疾病的博弈,也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患者要不要搶救——醫(yī)生判斷?家屬決定?還是由自己的意志?
昨天,看到的,聽到的,都撞擊著記者的心靈。
晨練“猝死”可能成為植物人,救還是不救
下午2點過后,正是ICU的家屬探視時間。
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40多位家屬,排隊換上藍色的鞋套、帽子、探望用的隔離衣,進入病房。
走廊上,一下子空出很多塑料矮凳。
記者很小心地問了部分家屬,如果插管搶救對病人來說很痛苦,你愿意替家人做放棄決定嗎?
30多位探視出來的家屬,有的看我一眼,翻出白眼;有的覺得我“有病”,說這樣的晦氣話語。當然,更多的家屬回答了記者的問題。一位丁女士和另外幾個家屬,告訴記者,他們曾看到網(wǎng)上說羅點點的俱樂部,但“自己的家人,只要有希望,我要堅持一下?!睕]有一個家屬,愿意放棄搶救。
傍晚時分,記者碰到了剛從外面趕來的趙女士,她的頭發(fā)淋得濕濕的,還沒擦干,見到有醫(yī)生從監(jiān)護室里出來,她馬上與其他親人一起圍了上去,焦急地問:“我的丈夫怎么樣?”
趙女士的丈夫劉先生,61歲。前天早上,他去西湖邊晨練摔倒,心臟呼吸驟停,也就是老百姓說的“猝死”。醫(yī)學上,大腦缺氧6分鐘,就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劉先生被送進醫(yī)院時,距離事發(fā)已過去近半小時。盡管醫(yī)生全力搶救,他的心臟也恢復了跳動,但大腦卻陷入深度昏迷。因為錯過了最佳搶救時機,即使繼續(xù)插管搶救,劉先生仍然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醫(yī)生與趙女士一家談完病情,希望家人能做個決定——繼續(xù)插管搶救還是放棄?趙女士沒等醫(yī)生話說完,連說:“不管怎么樣,要救!植物人也要救!”
醫(yī)生見多了這樣的場景,繼續(xù)說,照顧這樣的病人,不僅僅是每天幾千元的醫(yī)療費問題,長期下去,親人的情感透支也非常大。他講了這樣一個例子:一位妻子堅持不放棄治療,把植物人丈夫接回家,照顧2年以后,全家一貧如洗實在無力負擔,這時家人想到了放棄,可是植物人會呼吸,有心跳,除非“餓死”,不然不會馬上死亡?!斑@時,家人感覺更加地痛苦和內(nèi)疚?!?/p>
聽到這,趙女士的手突然攥緊,深深吸口氣,旁邊的家人也都沉默了。
“你們可以回去商量商量?!贬t(yī)生說。
腦死亡捐獻器官,兒女說這是另一種生命尊嚴
昨天下午,在浙江大學醫(yī)學院附屬第二醫(yī)院。
拿著父親的身份證,看了又看,吳小姐的眼圈又紅了,剛擦去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父親這一輩子,還沒開始享福呢!”
狠狠心,把身份證有照片的那一面,翻過來,扣在桌上,仿佛這樣,就避開父親的眼睛;顫抖著手,吳小姐提筆、簽名。她的母親、大哥、大姐,都已經(jīng)在這份《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登記表》上,簽下了名字,大家的筆跡,不約而同地,有點扭曲,
11月19日傍晚5點多,剛放下飯碗,吳爸爸忽然大喊頭痛,被緊急送入醫(yī)院。入院那一刻,他已經(jīng)呼吸、心跳停止;經(jīng)過搶救,一直無法自主呼吸,只能依靠維生設備,維持著身體的新陳代謝。
醫(yī)生宣告:65歲的吳爸爸,腦死亡。
從安徽趕來的姨父老蕭,說服三兄妹做了決定:停止維生設備,捐獻器官。
在他樸素的價值觀里,這就是生命最后的尊嚴:它可以延續(xù)下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老蕭說,用呼吸機來維持生命,也許連襟還能“活”上一周、一個月,但這沒有意義。
兒子吳先生說,一個肝、兩個腎,都捐了,救人就救到底。
“漸凍人”老太太,生前拒絕插管安然離去
拒絕插胃管,拒絕呼吸機,用細如竹竿的右手手指還能動,一筆一畫、顫顫巍巍地寫下,“求求你,讓我安樂死”。
浙二搶救室護士長陳水紅一直記得這個2009年夏天送來的病人。
那是一位66歲的“漸凍人”,老太太多次入院,從與疾病頑強斗爭,到產(chǎn)生求死之心,醫(yī)護人員們一路見證。
老太太的疾病發(fā)展下去,會發(fā)展到全身僵硬;如果不進行氣管插管,最終就會死于呼吸衰竭;而用藥物干預,延緩病情進程,每年要花費十多萬元。
“氣管插管,連動都不能動,眼睛只能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的一小塊地方。”神經(jīng)內(nèi)科主治醫(yī)生歐陽志遠如此描述老太太未來的生活狀態(tài)。
這是老太太2009年第三次入院。這一次,她堅決拒絕治療。
不知為什么,她的肺張力在一夜之間完全喪失。
要維持生命,就必須進行氣管插管。
這一次,丈夫和兒女決定尊重她的心愿。經(jīng)過與主任醫(yī)師討論,疾病確實無治愈希望,家屬在病歷本上簽字要求放棄治療。堅持近2個小時后,老人如愿,安靜地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