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許多的別稱,這也是中國酒文化的一大特色。酒被歷代文人、雅士賦予的別名、雅號既耐人尋味,又增添了酒的文化底蘊(yùn)。歷代流傳廣泛的別稱主要有玉液、流霞、紅友、綠醛、金波、黃流、歡伯、般若湯、曲生、青州從事平原督郵等等。酒的別名都有一個美麗的傳說。
歡伯酒的這個別號是超越時代,延用最多,持續(xù)時代最長的別稱。最早是出自漢代焦延壽的《易林·坎之兌》?!熬茷闅g伯,除憂來樂?!焙蟠娜硕嘤醒佑茫咕频倪@個別名流傳甚廣。如金代元好問在詩中寫道:“三人成邂逅,又復(fù)得歡伯”(見《望月軒》)
黃流酒的這個別名源自《詩·大雅·早麓》中“瑟彼玉瓚,黃流在中”。歷代文人雅士皆熟讀《詩經(jīng)》,都經(jīng)常用黃流來比喻杯中物。
曲生也稱曲秀才。酒的這個別名來源于《開天傳信記》的神話故事。說的是唐代有一位道士名叫葉法善,有一天他和一些官員聚會,大家正想喝酒時,突然進(jìn)來一位少年,自稱是曲秀才,高談闊論,過了許久站了起來,如風(fēng)一樣不見人影。葉法善以為來人是妖,待曲生又出現(xiàn)時,用一柄小劍刺他,隨即曲生化為酒瓶,美酒盈滿,酒味甚佳,主客皆醉,醒后酒香難忘。后人就以“曲生”,或“曲秀才”為酒的別稱。
般若湯顯然這個別名和佛教有關(guān)。說的是唐代長慶年間,有一云游的僧人到寺院誦經(jīng),讓寺里的侍者沽酒待飲。酒沽回來后,被寺里的僧眾擲于柏樹上,將酒瓶子摔個粉碎。云游僧人見狀,并不生氣,慢慢說道:“我誦((般若經(jīng)》,要喝一杯酒?!闭f罷,就聲音嘹亮,旁若無人地念起般若經(jīng)。只見隨著誦經(jīng)的聲音,酒瓶拼合到一起,潑出去的酒也隨即收了回來。云游僧幾口就把酒喝光。酒的又一個別名就此誕生了。
青州從事,平原督郵這個別名和酒的好壞有關(guān)。此語出自劉義慶編的《世說新語》。把酒質(zhì)好的稱為“青州從事”,酒質(zhì)劣等的稱為“平原督郵”。這是因為青州境內(nèi)有齊郡,齊與臍同音,凡是好酒都是酒力下沉到臍部的,從事又是美哉優(yōu)哉的職務(wù);劣質(zhì)酒則不下肚,至橫隔膜為止,平原有鬲縣,與隔同音,督郵又是低下的職位,故以此為優(yōu)、劣,形成酒的不同別稱。
酒名沾春。美酒的“正名”還都喜歡沾春字。古代的名酒幾乎都和春字有關(guān)。名酒沾春最早見于《詩經(jīng)·風(fēng)·七月》記載,不過,這時的“春酒”還只是酒的通稱。
以春為酒名,興盛于唐宋時期。唐時的名酒有稱作“土窟春”、“石凍春”、“劍南燒春”、“玉壺春”等,多見于唐人詩文。宋代也有各種各樣的名酒以春為名。諸如“百花春”、“千日春”、“錦江春”、“武陵春”等等,名目繁多。古人把酒以春命名這主要是一方面古代的酒大都是冬釀春熟,人們叫它為春酒。另一方面魏晉以來,出現(xiàn)了一種叫做春酒的酒曲。于是人們就把用春酒曲釀的酒,很自然地叫做春酒了。后來人們在稱呼酒時也自然為了簡捷,就用“春”代替了酒的通名, “春”就成了酒。就是現(xiàn)代,名酒泉涌,酒香漂逸,也有不少帶有“春”的酒名。如劍南春、回醞春、蘆臺春、燕泉春、御河春、鹿泉春、燕南春、虎陽春、九里春、五糧春、玉泉春、萬年春等等。
現(xiàn)代人飲酒雖然不常用這些古時的別稱、雅號,但這些雅號的文化內(nèi)涵仍然是令人為之神往的。
酒士與酒徒
在中國幾千年延續(xù)不絕的系統(tǒng)成文史中,記述著不少酒人酒事的內(nèi)容,光是歷史上最為著名的酒徒小集團(tuán)就有: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阮籍、嵇康、劉伶、向秀、山濤、王戎、阮咸;晉代的“兗州八伯”,羊曼(重沓伯)、阮放(宏伯)、郗鑒(方伯)、胡毋輔之(達(dá)伯)、卞壺(裁伯)、蔡謨(朗伯)、阮孚(誕伯)、劉綏(委伯);羊曼、阮放、阮孚、胡毋輔之等四人南渡到建康后,又與謝鯤、畢卓、桓彝、興逸等四人終日聚飲,被稱為“八達(dá)”;唐代的“酒中八仙”,賀知章、李進(jìn)(右加王字旁)、李適之、崔宗之、蘇晉、李白、張旭、焦遂;同時還有“竹溪六逸”,李白、孔巢父、裴政、陶沔、韓準(zhǔn)、張敘明。至于以酒為自己命名的人則更多,著名的有:西漢自稱“高陽酒徒”的酈食其,自稱“酒狂”的饒寬;魏有自稱“酒徒”的蔣濟(jì),唐有自稱“五斗先生”的王績,自稱“釀王”和“曲部尚書”的汝南李進(jìn)(右加王字旁),詩人元結(jié)自號“醉民”,白居易先后自稱“醉司馬”、“醉尹”、“醉傅”,總稱“醉吟先生”,皮日休自稱“醉士”,詩僧可朋自號“醉朋”,又號“醉髡”;五代后蜀常聿修自號“呷大夫”;北宋隱士鐘放自稱“云溪醉侯”,歐陽修自稱“醉翁”等。以酒命名的人歷朝不絕,酒友集團(tuán)不勝計數(shù),著名酒人都有多種流傳史冊的關(guān)于酒的故事,現(xiàn)分兩兩部分,略舉幾例。
1.狂士逸人
高陽酒徒秦朝末年,陳留高陽有位叫酈食其的儒生,飽讀詩書,學(xué)富五車,因出身貧寒,求仕無門。酈生有志難伸,縱情于酒的世界,縣中賢豪卻以“狂生”視之。當(dāng)陳勝、吳廣揭竿起義后,劉邦也在沛縣扯旗造反,酈生想投其麾下干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來到營寨門前求見。劉邦一聽說求見者是個儒生打扮的人,不愿見待.酈食其聞言大怒,手握劍柄,雙目圓睜,高聲吼道:“我不是什么之乎者也的酸儒生,而是大名鼎鼎的高陽酒徒?!眲突诺眯瞾聿患按?,光著腳丫子跑出來迎接。唐詩人高適云:“可嘆無知己,高陽一酒徒?!?/p>
領(lǐng)川使酒西漢名將灌夫,家居潁陽。吳楚七國之亂時,他與父親一道從軍,出生入死,屢建功勛,被授為中郎將、左仆等職,又徙為燕相,后來因子坐法被罷免。灌夫出身行武,生性粗豪,剛愎自用,不講情面。一次他應(yīng)約赴丞相武安侯田蟲分(合一字)之宴。丞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官位,來賓們唯唯諾諾,受寵若驚,田蟲分(合一字)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灌夫見狀,十分不悅,端起酒壺來到他面前,要他滿飲一杯,并說:“這酒別人飲得,你怎么就飲不得?難道就因為你位極人臣,就可以只讓別人喝而自己?;^嗎?”并借題發(fā)揮,指桑罵槐,出了一通惡氣。田蟲分(合一字)的尊嚴(yán)受到挑戰(zhàn),極為惱火,命人將灌夫捆進(jìn)囚牢,說他越禮放誕,目無朝廷,借酒發(fā)瘋,心懷厄側(cè),要處死灌夫。可憐一代英杰,因酒當(dāng)了屈死之鬼。盧照鄰曰:“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quán)判不容蕭相?!?/p>
愿作酒壺三國吳人鄭泉對酒的執(zhí)著簡直到了生死以之的程度。據(jù)魏邯鄲淳《笑林》記載:鄭泉,字文淵,博學(xué)而性怪異,嗜酒如命。在表露自己的志向時,曾對人說:“愿得美酒滿五百斛船,以四時甘脆置兩頭,反復(fù)設(shè)(沉)飲;酒有斗升減,隨即益之,不亦快乎!”希望滿載五百斛美酒的船能永遠(yuǎn)保持五百斛,喝一斗添一斗,喝一升補(bǔ)一升。更有甚者,他還叮囑家人:“必葬我陶家(制陶器的作場)之側(cè),庶百年后化而成土,幸見取為酒壺,實獲我心矣。” 活著喝酒還不盡意,死了尸骨化為泥也愿制成酒壺,生生世世,永遠(yuǎn)與酒打交道。真是“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樂綿綿無絕期”。
移封酒泉晉人姚馥嗜酒成性,一日謁見皇帝,為皇帝所心悅,決定封為朝歌邑宰。姚馥非但沒有表露出驚喜之色,反而推辭不就說:“朝歌邑宰之職,恕不受命?!辈⒅v:皇上若真有憐憫之意,就請讓他當(dāng)個養(yǎng)馬的馬夫,時常賞賜一些美酒就好了??梢娝麗勖谰撇粣鄹吖佟^k事向來隨心所欲的晉武帝更加喜愛此人,最后決定讓他任酒泉太守,既可飲酒,又可當(dāng)官,姚馥歡天喜地地前去赴任了。
為酒求官,以酒避禍阮籍號稱竹林七賢之首,為人曠達(dá),嗜酒能嘯,酒成了阮籍的防御手段和工具。朝廷名臣司馬昭慕阮家的名望,準(zhǔn)備向其女兒求婚。阮籍面臨兩難選擇,答應(yīng)吧,有違自己的初哀;不答應(yīng)吧,得罪不起,并有身家性命之憂。最后,他連日酣飲,大醉60日,使其始終沒有開口的機(jī)會,只好作罷。阮籍極度蔑視名教禮法,常常借酒作掩護(hù),放浪形骸,搞一些驚世駭俗之舉。他常去鄰家的酒肆,幾乎整日都泡在那里,喝醉了就跑到柜臺里邊,在頗有姿色的老板娘身邊一躺,自管酣睡不起。這種行為在當(dāng)時是難為社會和店主所容忍的,但他心底坦然,雖有醉態(tài)卻謹(jǐn)守禮節(jié),為店主所不介意。他的母親去世時,他正在與人下棋。棋友知他是孝子,勸他趕快回去,他則非堅持下完,下完后又飲酒三斗才放聲大哭,口吐鮮血,淚流滿面,幾至昏厥.這樣一個傲禮簡貴、我行我素的人,有一天主動找晉文王,要要補(bǔ)步兵校尉這個缺。在獲準(zhǔn)后,告知朋友劉伶,為劉伶所不喜。阮籍神秘地笑道: “校尉官府中藏有好酒300石。劉兄,今晚我們便同去買醉,如何?”從此二人同去校尉衙內(nèi),日日飲酒呼醉,等把那300石好酒都喝光了,阮籍又毫不含糊地回到晉文王面前,提出辭職。朝廷名臣鐘會有一次既想征求阮籍對世事的看法,又想尋機(jī)找借口定阮籍的罪。阮籍采取終日飲酒的辦法,酣睡不醒,鐘會再次拜訪,阮籍總是大醉如泥,根本無法與之交談。久而久之,鐘會認(rèn)為如此醉生夢死之人不會有什么本領(lǐng),阮籍又躲過一場災(zāi)難。
醉劉伶劉伶,東晉人,平日寡言少語,只以飲酒為樂。據(jù)說他常??v酒狂飲,幾日不斷,一喝醉了就把上上下下衣服都脫光,在屋中裸體晃來晃去。有人實在看不過去,跑到劉伶那里,對裸體醉歌的劉伶別過臉,皺著眉頭說:“也是禮教中人,這樣做成何體統(tǒng)?”劉伶聽著來人的挖苦,慢地說:“我以天地為殿廈,以房屋為衫袍,你老先生怎么進(jìn)我的褲子中來了?”說得來人羞愧難當(dāng)。妻子見他如此嗜酒,哭著哀求他要保重身體,不能再喝了。沒想到劉伶這次答得非常爽快,并且說要擺上酒肉,對天起誓,以便堅決戒掉。妻子聞言大喜,馬上起身置辦酒饌,哪知劉伶對著神像深施一禮后念道:“天生劉伶,唯好飲酒。一飲須一觚,五斗才解憂。婦人之言,實是淺見,諸神勿聽她言。”說畢,伸手取下神案上的酒饌,舉杯痛飲,自然又是大醉一場。日復(fù)一日,妻子實在無法忍受,一次她假意對劉伶說:“夫君不是想飲酒嗎?妾身現(xiàn)釀得好酒一缸,愿夫君暢飲一醉。”劉伶聽了,興沖沖地隨妻子來到后院大酒缸前,缸蓋一開,酒香撲鼻,劉伶急不可待地伸頭于缸內(nèi),哪知妻子從后面抓住其腿,一提一塞,劉伶跌于缸中,妻子隨即蓋上缸蓋,再壓上幾塊石頭,心想:“你日日酗酒,這回讓你喝個夠?!比旌?,妻子聽缸中寂靜無聲,心里發(fā)慌,把缸蓋打開,只見缸中酒已見底,僅剩酒糟,劉伶垂頭端坐于酒糟之上。妻子以為丈夫已死,急得大哭,那知劉伶緩緩抬起頭來,笑瞇瞇地對妻子說:“賢妻答應(yīng)讓我醉個痛快,如今怎么還讓我閑坐在這里呢?”從此.妻子只好任他自由,讓他日日買醉,盡興方休。這位才華橫溢的酒仙,還為后世留下了著名的文章——《酒德頌》。
狗洞呼酒晉人胡毋輔之少時便有高名,才干超人,頗得散騎常侍山濤的賞識,經(jīng)舉薦步入仕途。但他生性嗜酒,狂放任縱,不拘小節(jié)。胡毋輔之為官建武將軍、樂安太守時,常與酒友晝夜酣飲,不視郡事。一次他與謝鯤等人正赤身裸體地關(guān)在屋里狂飲濫喝,另一酒友逸光恰好不約而至,被大門外的衛(wèi)士擋駕,說是長官有令,現(xiàn)在任何人不得進(jìn)去。逸光一聽,便知里面肯定又在昏飲,登時急紅了眼,脫衣帽,鉆進(jìn)狗洞中大叫我要飲酒。胡毋輔之聞言大驚,對酒友們說,一定是逸光來了,否則沒有人敢如此放肆,快快把他請進(jìn)來。
拍浮酒船,了此一生畢卓也是東晉的一位名士,他為人簡傲?xí)邕_(dá),嗜酒無度。常常手執(zhí)酒盞,對友人說:“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蹦菚r他官居吏部郎,也算得上身居高位,權(quán)傾一方,可這位吏部郎卻偏偏鬧出了偷酒的笑話。那是一個傍晚,畢卓在家獨斟獨飲,一陣微風(fēng)吹過,飄來鄰家酒塾的醇香。畢卓聞香起身,順著酒香摸到鄰家的后院中,對那一字排開的酒缸羨慕不已。酒香越來越濃,畢卓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掀開缸蓋,俯身痛飲起來,結(jié)果被管酒的抓住,天亮一看,原來是吏部老爺。畢卓在松綁后還拉著主人一同到甕邊,盡醉而去。
身后名不如一杯酒張翰(字季鷹),晉代吳郡名士,曾在齊王手下任大司馬東曹掾,見天下大亂,秋風(fēng)起,想起了江南的莼羹和鱸魚之美,不由嘆道:“人生貴得適志,何為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乎?”便棄官還鄉(xiāng),掛印而去。他回到故鄉(xiāng),日日酣飲恣游,縱任不拘,人稱“江東步兵”。有人惋惜地勸他說:“以你的名望和才能,應(yīng)該在仕途上有一番作為,現(xiàn)在這樣以飲為常,以游為業(yè),雖然一時快意,卻沒了身后的名聲,太可惜了?!卑词ソ?jīng)賢傳,人生一世最大的目的是“顯親揚(yáng)名”。但張翰卻把酒看得比名還重要,醉意朦朧地目答說:“使我身后名,不如眼前一杯酒?!?/p>
酒不負(fù)政孔融讓梨的故事眾所周知,殊不知孔融長次之后卻一改溫良恭儉讓的風(fēng)范,放蕩不羈,嗜酒如命。曹操曾頒布過一道禁酒的命令,認(rèn)為酒可以亡國。孔融寫信反駁:禁酒是不得人心的,因為酒對人的好處由來已久,而且這好處直接關(guān)系到事業(yè)成敗、安邦定國,并列舉大量的酒的德政,從堯一直說到漢高祖,最后得出結(jié)論:“由是觀之,酒何負(fù)于治哉?”曹操不能容忍,找借口殺了孔融。由酒招致家破人亡災(zāi)禍,孔融堪稱為酒捐軀的“烈士”了。
阮咸阮籍的侄兒,時稱“大小阮”。他情性酷似阮籍,厭惡官場的污濁,鄙視禮教的虛偽,寧可一人在孤獨中喝酒彈琴消愁解悶,也不愿與庸人俗士相來往。他時常一人自彈自飲,從不管別人眉高眼低,褒貶毀譽(yù),大有“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的超脫與放達(dá)。一次,他與族人聚飲,嫌小杯不過癮,改用大杯,正喝得酣暢淋漓,忽然跑進(jìn)一群豬,拱著鼻子與大家爭飲。眾人趕忙哄趕豬群,阮咸卻伸腿騎在一頭豬的背上,照飲不誤。
詩酒傲王侯明嘉靖年間的盧楠天性聰慧,詩文嫻靜,兼以好酒任俠,放達(dá)不羈,頗有輕財傲侯之志,名聞天下,才冠當(dāng)時,名公巨卿,趨之若鶩。復(fù)(右加氵旁)縣新任知縣汪岑,是個貪酤之徒,酒量過人,嗜酒如命,聽說盧楠風(fēng)流倜儻,又酒量極大,號稱酒魁,便想會一會他。原想盧楠一介士子,下封帖子便會使之入府拜見,殊知連下數(shù)封均如泥牛入海,音訊全無,只好親到盧府拜會。汪岑幾次下帖拜會,但均因事纏身未能赴約。盧楠在幾次候人不到的情況下,一人悶悶不樂喝得酩酊大醉。當(dāng)汪岑如約而來,盧府上下冷冷清清,甚為羞怒,適逢盧楠手下長工發(fā)生命案,汪岑公報私仇,欲置盧楠于死地。不想獄中盧楠仍是飲酒而蔑視于他。后來新任知縣陸光祖將案情查清,盧楠才無罪開釋。自此,盧楠與陸光祖結(jié)為知已。升任吏部尚書的陸光祖日出酒資一千,讓盧楠縱情山水。一日盧楠游于采石李白祠中,偶遺二赤腳道人。道人拿出葫蘆中的玉液讓其品嘗,但覺甘美異常,余香滿口,忙詢間酒的來歷。仙人微微一笑,曰:“此乃貧道自釀.貧道結(jié)庵于匡廬五老峰下,居士若愿同游,日日都可品嘗。”盧楠欣然同意,匆匆給陸公修書告辭,連行李也未收拾,就隨赤腳道士浪跡天涯,云游四方去了。陸公見書,渭然長嘆:“倏忽而來,飄然而去,以七尺為蜉蝣,以乾坤為逆旅,真狂士也。”
2.騷人墨客
司馬相如西漢著名辭賦家司馬相如,曾在漢景帝和梁孝王手下當(dāng)過官吏與門客。梁孝王死后,他回成都老家賦閑,因家境貧寒,投奔臨邒縣令王吉謀生。王吉十分佩服司馬相如的氣度和才華,對他非常尊敬和照顧,臨邒一帶的財主們也都想與他結(jié)識。一日,卓王孫不甘人后,在卓府?dāng)[下盛宴,請王吉和司馬相如來家中作客。宴席上司馬風(fēng)度翩翩,妙語連珠,出口成章,滿座皆為之傾倒。卓王有個女兒叫文君,天資聰穎,善詩詞,解音律,頗有姿色,新近死了丈夫,寡居娘家。她久聞司馬相如的才名,今日暗中窺見,頓生愛慕之意。司馬相如也慕文君芳名,席間有意彈了兩支曲子以表情懷,這就是著名的《風(fēng)求凰》:“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游遨四方求其凰。有艷淑女在此房,何緣交接為鴛鴦?鳳兮鳳兮從我棲,得托字尾永為妃。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卓文君聽懂全部辭意,為追求真摯的愛情,毅然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星夜離家私奔司馬相如。兩人相見恨晚,如膠似漆,一起回到成都謀生,這才演出“文君當(dāng)壚”的故事。為追求愛情,大膽私奔,當(dāng)壚賣酒,在封建社會里確實難能可貴之事。唯其如此,引起后世許多詩人的追慕和禮贊,唐朝詩人許渾詩云:“酒夠花一樹,何暇卓文君?!?/p>
陶淵明無論是從酒文化史還是詩歌史的角度來說,陶淵明都是一位有著特殊貢獻(xiàn)的人物。從他開開始,才把酒與詩二者連為一體,他以酒入詩,使詩中幾乎篇篇有酒。陶淵明曾在《五柳先生傳》中自謂:“性嗜酒,而家貧不能恒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飲必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痹诋?dāng)上彭澤縣令后,“公田之列,足以為酒”,上任后即下令把300畝公田全部種成釀酒的秫谷,以保證常有酒喝。他曾私下對人說:“能讓我常醉于酒,平生之愿足矣?!?/p>
陶淵明歸隱田園后日子過得非常清苦,連喝酒的嗜好也無法得到滿足。有一年九九重陽逢佳節(jié)而無酒,一個人來到院子外邊的菊花叢中,摘菊盈把,靜坐傷感。過了一會兒,友人王弘給他送來美酒,頓時喜出望外,心花怒放,立即開壇暢飲,直到爛醉如泥。
王績初唐重要詩人,又是雙重的隱士,既隱于故鄉(xiāng),又隱于醉鄉(xiāng)。他在用以自況的《五斗先生傳》中寫道:“有五斗先生者,以酒德游于人間,有以酒請者,無貴踐皆往,往必醉,醉則不擇地斯寐矣,醒則復(fù)起飲也。常一飲五斗,因以為子焉?!闭驗樗染迫缑?,又特有酒量,常飲至數(shù)斗而不醉,所以得了個“斗酒學(xué)士”的雅號。
貞觀年間,隱居故鄉(xiāng)的主績?yōu)樯钏雀伴L安應(yīng)選。當(dāng)時太樂府中有個叫焦草的小吏,出身于釀酒世家,有一手名冠京都的釀酒絕活。王績聽說后,堅決要求去當(dāng)太樂逐,經(jīng)過軟磨硬纏,終于達(dá)到目的。焦草名不虛傳,每天都送一壇香味撲鼻的美酒.可惜數(shù)月后焦草因病而死,好在其妻子黃氏也會釀酒,誰知一年多之后,黃氏又不幸早逝,焦家之酒絕跡。王績仰天長嘆:“此天意也,得非老天欲斷我飲乎?”遂辭官歸家,在故鄉(xiāng)籌錢建立一座杜康祠,讓焦草也入祠中,當(dāng)杜康的配享。
李白唐代詩人,號太白,詩才甚高,酒量奇大,他是一位將酒與詩的關(guān)系密切到極限的浪漫主義詩人,他生于酒而死于酒。那眾多的散發(fā)著濃郁酒香的飄逸詩作自不待言。現(xiàn)從一些佳話趣聞中尋覓一下這位“酒仙”的動人風(fēng)采:
醉解金龜。李白年輕時,為求取功名,由家鄉(xiāng)四川趕來京城長安,以文會友。賀知章久仰李白大名,雖身居要位,仍不嫌屈尊,前往拜訪。兩人一見如故,于是置酒相待,邊飲邊談?wù)撈鹪娢膩?。李白取出新作《蜀道難》遞知章,但見那詩起首使道:“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蠶絲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dāng)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賀知章贊嘆不已。二人邊聊邊飲,不知不覺杯空盞凈,但談興正濃,李白喚來酒家道:“店家,我房中有些值錢衣物拿去當(dāng)了,再添些酒菜?!钡昙乙姥裕砭粕喜耍珨?shù)巡一過,杯酒又空,賀知章已醉意盎然,隨手解下腰間所佩金龜,盼咐店家:“與我換酒來?!倍碎_懷暢飲,直喝得酩酊大醉。后來賀知章去逝后,李白寫下哀悼詩句:“四月有狂客,風(fēng)流賀知章。長安一相見,呼為請仙人。昔好懷中物,今為松下塵。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p>
酒與書法
書法、繪畫這兩種藝術(shù)形式帶有強(qiáng)烈的主觀表現(xiàn)色彩,其意義存在于忘言之境,其結(jié)構(gòu)、筆畫只有在不可言傳只可意會的意境中體會其味。在這種純粹線條與結(jié)構(gòu)美的自由氛圍中,天然適合酒的意識的生存。書法、繪畫又非常強(qiáng)調(diào)頓悟、靈感的作用,一幅書法或繪畫作品,完全可以在直覺和靈感的作用下完成。因而,書法、繪畫的創(chuàng)作與酒的關(guān)系更為密切。書畫藝術(shù)大師們或因酒得力,妙筆生花,增添不少神韻;或借酒為題,巧構(gòu)妙思,豐富作品意蘊(yùn);或在酒中覓到柳暗花明的嶄新境界;或在酒中抓住那稍縱即逝的靈感火花。如同清人唐晏《飲酒芬詩》所寫:
昌黎新飲酒,為文俟其醺。張侯籍酒力,草圣卓不群。古人所以飲,為屏世慮紛。酒為翰墨膽,力可奪三軍。夫豈樂為此,故違沫浩文。
書法藝術(shù)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在東漢時期已發(fā)展成一門有很高審美價值的藝術(shù),出現(xiàn)了一批書法藝術(shù)家,其中以隸書見長,被譽(yù)為“骨氣洞達(dá),爽爽有神”的蔡琶,就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醉龍”。雖然由于年代久遠(yuǎn),我們已無從得知這位大書法家醉眼朦朧、卻下筆傳神的景象,但僅從“醉龍”的雅號中就完全可以猜想到他的書法與酒是有著不解之緣的。
東晉的王羲之素有“書圣”的贊譽(yù)。他最為后人稱道的作品是《蘭亭集序》.據(jù)文獻(xiàn)記載,公元353年農(nóng)歷三月三日,王羲之與當(dāng)時名士孫統(tǒng)、孫綽等41人到山陰之蘭亭修楔。大家修楔完畢后,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當(dāng)時眾人唱和詩集的序言——《蘭亭集序》,王羲之酒酣之后,“揮毫利序,興樂而書……’’遒媚勁健,絕代所無”。酒醒之后,“更書數(shù)十百本,終不及之”。在酒的幫助下使他寫出了后世書法家所難以企求的藝術(shù)珍品,博得一代名君唐太宗李世民的異常珍愛,推為王書第一,終日把玩,死后又殉葬昭陵,可見其有振撼人心的藝術(shù)感染力。
以草書見長的兩位大師張旭和懷素與酒的關(guān)系也極為密切。張旭號稱“草圣”,唐文宗李昂把李白詩、裴旻劍舞和他的草書稱為“三絕”.張旭生性嗜酒,得意之作多寫于酒酣之后,“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不可復(fù)得也,也呼張其頁(二者合一字)”。今天能見到的遺墨《古詩四帖》,結(jié)體茂密,筆勁墨重,粗細(xì)變化多而形象豐富,頗得橫壯之力和毫逸之氣。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說:“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落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崩铐牎顿洀埿瘛穼懙溃骸皬埞允染疲磉_(dá)無所營。皓首窮草隸,時稱太湖精。露頂據(jù)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酒素壁,揮筆如流星。下舍風(fēng)蕭條,寒草滿戶庭。問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左手持蟹螯,右手執(zhí)丹經(jīng)。瞪目視霄漢,不知醉與醒.諸賓且方坐,旭日臨東城。荷葉裹江魚,白甌貯香禾亢(二合一字)。微祿心不屑,放神于八紱(右邊應(yīng)改雄字左邊部分)?!?/p>
懷素是一個和尚,但嗜酒如命,一日九醉,人稱“醉僧”。每當(dāng)酒酣興發(fā),遇寺壁廟墻,衣裳器皿,無不書寫,自言“飲酒以養(yǎng)性,草書以暢志”。著名的《自敘帖》長達(dá)700余字,首尾貫通,體勢飛動,顯示了作者精湛的功力和創(chuàng)造性的品格。李白也曾給予熱情洋濫的禮贊:“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吾師醉后倚胡床,須臾抹盡數(shù)千張。飄風(fēng)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shù)字大如斗.恍恍如聞神鬼驚,時時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zhàn)?!?/p>
蘇軾的書法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宋代四大家,其傳世之作《洞庭春色賦》既有古搓怪石之形,又有大海風(fēng)濤之氣,其藝術(shù)風(fēng)格的形成不無得力于酒的幫助。其詩朋書友黃庭堅曾講:“東坡道人少時學(xué)《蘭亭》,故其書姿媚似徐浩;至于酒酣放浪,意忘工拙時,字特瘦勁似柳誠懸?!碧K軾把自己新建的堂房取名“醉墨”,可見其對酒的感情之深。
明代遺臣朱耷更是把酒當(dāng)作不可或缺的伴侶,佳作每每出于醉酒之后。人們知道他有此習(xí)慣,為得其墨寶往往“置酒招之”,待其酒酣之后,便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筆、墨、紙、硯讓他揮毫,常常是“洋洋灑灑,數(shù)十幅立就”,倘不如此,“欲覓其片紙只字不可得,雖陳黃金百鎰于前勿顧也”。
繪畫藝術(shù)起源甚早,它十分重視藝術(shù)家人品的高雅,襟懷的超曠,尤其是對“神”和“氣韻”的要求,顯示了繪畫藝術(shù)直覺頓悟,空靈澄澈的主觀特性。顯然,酒的境界有助于領(lǐng)會這種“神”和“氣韻”,也有助于獲取超越功名塵俗的品格。因而,在繪畫這朵燦爛的藝術(shù)之花中,酒的作用不可淹沒。
有“畫圣”之稱的盛唐畫家吳道子,不到20歲已窮盡丹青之妙,所畫道釋人物,氣勢雄峻生動,線條遒勁圓潤,衣服飄舉,著色輕拂徽梁,自然超出縑素,同時兼善山水。但他無論畫人物、山水均須仰仗酒力,“每一揮毫,必然酣飲”。
唐代另一位詩畫皆擅的藝術(shù)家鄭虔,以山水畫見長,常在畫上自題詩,詩書畫皆妙,有“鄭虔之絕”之稱。他每次作畫,都要先飲酒至酣,醉眼朦朧中往往精神亢奮,運筆如神。宋人鄭剛中說他“酒酣意放,搜羅表象,驅(qū)入毫端,窺造化而見長性,雖片紙點墨,自然可喜”。
王洽欲作畫,也須先喝個酒酣正濃,然后“以撥沉潑圖障上,腳踏手捫,隨其形象為山石、林泉、云霞,卷舒隨意,倏若造化,不見墨污之跡”,都能自成一種意度。
自宋代以后,嗜酒的畫家更多,畫境酒意,相得益彰。李成作畫須飲酒至酣后才落筆,往往煙云萬狀,栩栩如生。包鼎乃畫虎名家,每每畫虎前,都要先“灑掃一室,屏人聲,塞門涂牖,穴屋取明,一飲斗酒”,然后一再模仿老虎的動作,體會老虎的神態(tài),等感覺到悟出老虎的特性時,又“復(fù)飲一斗”,乘著酒興,“取筆一掃盡意而去”。陳容以畫龍見長,每次動筆前總要先飲酒至醉,讓大腦高度興奮,手舞之,足蹈之,再“信手涂抹,然后以筆成之”。所畫之龍“或全體、或一臂、一首,隱約不可名狀,曾不經(jīng)意而皆入神妙”。范寬、郭忠恕、趙孟堅等山水畫家都系“高陽酒徒”,大畫家黃公望也是嗜酒如命。錢選被列為“呈興八俊”,但他的創(chuàng)作均得力于酒之神助,號稱“酒不醉,不能畫”。
明代畫家吳偉,工于人物、山水,是“江夏派”的創(chuàng)導(dǎo)者,他好“劇飲”。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才氣過人,凡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無一不能,無一不精。他筑室桃花塢,日與人把盞對飲,飲到酣時便揮毫作畫,皆入神品。
揚(yáng)州八怪的代表人物鄭板橋,詩、書、畫俱佳,但性格孤傲,其字畫“富商大賈雖餌以千金而不可得”。揚(yáng)州一位鹽商為求真跡,選擇他出游必過的一片竹林中間,事先煮好狗肉,備下美酒。鄭板橋興高采烈大吃一通后,問諸多房舍何以無字畫作裝飾,鹽商故意道:“這一帶好象沒有什么有名氣的字畫值得我掛,只聽說鄭板橋水平高,但我從未見過他的作品,未敢輕信他人之言?!编嵃鍢蚝琅d頓生,研墨揮毫,把鹽商事先準(zhǔn)備的紙張“一一揮毫竟盡”。后來好多人走此捷徑,板橋明知其意,但敵不過酒的誘惑,心甘情愿地一次又一次“上當(dāng)”。為此,他曾有詩自嘲道:“嗇彼豐茲信不移,我于困頓已無辭。束狂人世猶嫌放,學(xué)拙論文尚厭奇??丛虏环寥巳ケM,對花只恨酒來遲。笑他縑素求書輩,又要先生爛醉時?!?/p>
真不敢設(shè)想,如果沒有酒的神助,祖國書畫藝術(shù)長廊里要少去幾多空靈、幾多瀟灑、幾多千古不滅的神品、幾多膾炙人口的佳作。在酒的幫助下,這些作品給人以一種特殊的感受,醉色滿眼,酒氣環(huán)繞,讀者仿佛體會到那“別有天地非人間”的境界。
酒與詩詞
酒與詩詞的關(guān)系可謂親密無間,好似一對孿生兄弟,以至于我們翻閱中國詩歌史詩的章章節(jié)節(jié),均可聞到那撲鼻的陣陣醇香。早在3000多年前,中國最古老的詩集 ——《詩經(jīng)》中就已有關(guān)于詩與酒結(jié)伴同行的記錄?!对娊?jīng)·周南·卷耳》曰:“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永不傷?!狈g成白話文即:我登上那高岡,馬兒累得變了樣。我把酒杯來斟滿,一醉了事免懷念。從此,歷經(jīng)3000年悠悠歲月,詩與酒形影相隨,結(jié)成忠誠的伴侶。從屈原以后,尤以許多詩人都因酒賦詩,飲酒賦詩,給中華文壇留下許多千古不滅的詩篇。
酒能使人精神亢奮,思維活躍,幻想豐富。在酒精的刺激下引發(fā)人的想象,使一個現(xiàn)實生活中嚴(yán)謹(jǐn)刻板的人沖破理性的樊籬而進(jìn)入感性的王國,展開想象的翅膀,進(jìn)入詩的境界。同時,酒又能讓人袒露出真實的情懷,這正是詩人必備的先決條件。當(dāng)然,酒與詩的關(guān)系相當(dāng)復(fù)雜,表現(xiàn)形式也各種各樣,有的直接詠酒,有的因酒成章,有的有酒名而無酒實,有的有酒實而無酒名。下面我們向讀者簡述一下酒與詩的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在中國連綿幾千年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詩人們不乏以精妙語言論述酒與詩的關(guān)系,我們擇其要舉例如下:
杜甫的《可惜》:“寬心應(yīng)是酒,遣興莫過詩。”《獨酌成詩》:“醉里從為客,詩成覺有神?!薄讹嬛邪讼筛琛罚骸袄畎锥肪圃姲倨?。”
戴叔倫的《醉中作》:“醉后樂無極,彌勝未醉時。動容皆是舞,出語總成詩?!?/p>
晏殊的《洗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p>
蘇軾的《和陶淵明<飲酒>》:“俯仰各有志,得酒詩自成。”陳與義的《醉中》:“醉中今古興衰事,詩里江湖搖落時?!睏钊f里的《重九后二月登萬花川谷月下傳觴》:“酒入詩腸風(fēng)火發(fā),月入詩腸冰雪潑。一杯未盡詩已成,誦詩向天天亦驚?!?/p>
朱淑真的《雪夜對月賦詩》:“看來表里俱清徹,酌酒因詩興盡寬?!?/p>
陸游的《凌云醉中作》:“飲如長鯨渴赴海,詩成放筆千觴空?!?/p>
唐晏的《飲酒》:“飲中有妙旨,待詩斟酌之。”
金天羽的《佩忍響酒,以詩報之,效其體》:“酒腸無酒詩不流?!?/p>
我們可以從數(shù)千年的詩卷名篇中洞察酒文化中酒與詩的微妙關(guān)系:
浪漫主義詩人李白的《把酒問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如飛鏡臨丹閉,綠煙螟盡清輝發(fā)。但見宵從海上來,宇知曉向云間沒。白兔搗藥秋復(fù)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當(dāng)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與此詩并列的是蘇軾寫于1076年中秋,流傳千古的《水調(diào)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奉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撣娟。
以上我們不難看出,這詩詞均因酒起興,借月發(fā)端,表現(xiàn)出一般人很難具有的宇宙意識。
憂患在中國文化藝術(shù)中有著相當(dāng)深厚的土壤和普遍的基礎(chǔ),在詠酒詩中也是如此,我們隨時都能感覺到這種意識的存在。
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港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光無故人。
在這里表達(dá)了深厚強(qiáng)烈的依依惜別之情,真是千言萬語一時間無從說起,便把它統(tǒng)統(tǒng)溶化到這杯酒中。在這里,有細(xì)心周到的體貼,依依不舍的別情,真誠感人的勸慰,也有淡而悠長的離憂,傷而不悲的別苦。
李白名作《金陵酒肆離別》:
風(fēng)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這里寫出了離別者自身的愁苦感覺,借酒沖淡濃郁的離情別緒,借酒表達(dá)對友人真情厚意的感激。
白居易以《何處難忘酒》為題寫離別,情真意切:
何處難忘酒,天涯話舊情。青云俱不達(dá),白發(fā)遞相驚。二十年前別,三千里外行。此時無一盞,何以敘平生。何處難忘酒,青門送別多。斂襟收涕淚,簇馬聽笙歌。煙柳浦橋岸,風(fēng)塵長樂坡。此時無一盞,爭奈去留何。
在這里,酒是友誼的象征,表達(dá)了依依惜別之情。
在人世間的諸多情感中,最熾烈、最真誠、最持久的當(dāng)屬愛情,情深意摯的吟詠在詩歌史上俯拾皆是。情人之間的離別更加纏綿悱惻,銷人魂魄。宋代著名女詞人李清照為思念小別的丈夫而作《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這里借黃昏時東籬把酒、賞菊吟詩的生活片斷,生動地塑造了一位不堪忍受離別之苦的少婦形象。
北宋詞人柳永在《雨霖鈴》中寫道: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這里把離別之情寫得淋漓盡致,備足無余。
在離別之苦中,最痛苦的莫過生死之別。蘇武出使匈奴被拘留19年,在復(fù)歸漢室之際,曾同朝為臣的李陵相別贈詩:
嘉會難再遇,三載為千秋。臨何灌長嬰,念子悵悠悠。遠(yuǎn)望北風(fēng)至,對酒不能酬。行人懷往路,何以慰我愁。獨有盈觴淚,與子結(jié)綢繆。
兩人昔日情若手足,今日分手,形同死別,除了飲幾盞濃酒,灑幾行熱淚,又能說些什么呢?
在戰(zhàn)亂年代,李彌遜的《菩薩蠻》表現(xiàn)出了僥幸生還者既喜且驚的特殊心態(tài):
江城風(fēng)火連三月,不堪對酒長亭別。休作斷腸聲,老來無淚傾。風(fēng)高帆影疾,且送舟痕碧。錦字幾時來?熏風(fēng)無雁回。
陸游感人肺腑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右加三點水旁)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描寫了詩人與唐婉之間真摯深沉的愛情和被迫分離的極度痛苦,控訴了封建家長制殘酷扼殺美好愛情的血腥罪惡。
在詠酒詩中,對故鄉(xiāng)親朋的深深眷戀的游子情結(jié)這一深沉凄婉的詠嘆調(diào)也一再出現(xiàn),如范仲淹的《蘇慕遮》寫出了滿紙凄涼: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香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xiāng)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杜甫的《登高》詩,則更使人百感交集,憂端叢生:
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諸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當(dāng)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由一個美麗多情、幸福愜意的少婦變成孤苦伶仃、花容憔悴的寡婦,流落江南之際,在詠酒之作中,將那故國之思羈旅之愁寫得凄苦感人: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當(dāng)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xì)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在人生價值取向上,詩人們也借酒抒情,有的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悲觀情緒和及時行樂的人生態(tài)度。如白居易的《勸酒》:
勸君一盞君莫辭,勸君兩盞君莫疑。勸君三盞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時勝醒時。天地迢遙自長久,白兔赤馬相趁走.身后堆金柱北斗,不如生前一樽酒。君不見春明門外無欲明,喧喧歌哭半死生。游人駐馬出不得,白輿素車爭路行。歸去來,頭已白,典錢將用買酒吃。
李白的《悲歌行》:
悲來乎,悲來乎,主人有酒且莫斟,聽我一曲悲來吟。悲來不吟還不笑,天下無人知我心。君有數(shù)斗酒,我有三尺琴。琴鳴酒樂兩相得,一杯不啻千鈞金。悲來乎,悲來乎!天雖長,地雖久,金玉滿堂應(yīng)不守。富貴百年能幾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蚊上月,且須一飲杯中酒。
在李白的那首《將進(jìn)酒》中,既有詩人的感傷,卻又悲中見壯,哀里見豪,借酒抒發(fā)出對人生、自我的熱愛和肯定: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jìn)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在貫穿于中華文明史的英雄樂章中,我們也可一見酒的音符。荊柯別燕太子丹于易水之上,對酒悲歌,發(fā)出“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的錚錚誓言。曹操對酒當(dāng)歌,抒發(fā)出“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恢宏抱負(fù)!宋江醉酒題反詩,壯志凌云。辛棄疾“醉里挑燈看劍”,神往于鐵鼓金笳的戰(zhàn)場。就連視死如歸的共產(chǎn)黨員李玉和也感到了酒的神奇力量,唱出“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的壯歌。酒仿佛成了增強(qiáng)意志的興奮劑,引發(fā)英雄氣度的催化劑,助長著千古豪壯之氣。我們還是具體領(lǐng)略一下詠酒詩中的英雄意識吧!
王維的《少年行》: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王翰的《涼州詞》是人們共知的詠酒名篇: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詩里表現(xiàn)出將士們豪放豁達(dá)的個性,以及視死如歸的英雄主義精神。
在酒的幫助下,豪放的英雄意識表現(xiàn)得更為強(qiáng)烈。從李白的詩歌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位為酒神精神所催發(fā)的英雄,一位把英雄意識變成自然本性的偉大詩人。他欣賞俠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勇敢,贊嘆他們“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的忠義,高吟“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
被譽(yù)為 “亙古男兒一放翁”的戰(zhàn)時詩人陸游,雖屢遭坎坷,困頓終生,但那一腔熱血從未冷卻,高吟道:“先生醉后即高歌,千古英雄奈我何?'“放翁七十飲千鐘,耳目未廢頭未童,向來楚漢何足道,真覺萬古無英雄?!彼鞘諒?fù)失地、上馬擊賊為主旨的英雄主義氣概常常與酒有著不解之緣。他在《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中寫道:
前年膾鯨東海上,白浪如山寄豪壯。去年射虎南山秋,夜歸急雪滿貂裘。今年摧頹最堪笑,華發(fā)蒼顏羞自照。誰知得酒尚能狂,脫帽向人時大叫。逆胡未滅心未平,孤劍床頭鏗有聲。破驛夢回?zé)粲?,打窗風(fēng)雨正三更。
詩人們在酒的世界里找到了現(xiàn)實世界尋找不到的東西.他們借酒抒情,以酒言志。李白、杜甫可謂中國詩歌史上的美麗星座,也是酒文化史上令人注目的酒仙。李白 “斗酒詩百篇”,與酒有著不解之緣?,F(xiàn)實主義詩人杜甫也對酒一往情深,連他的死也不脫酒的干系。此外,陶淵明也是中國文壇上一位詩人式的酒神,或酒神式的詩人。他生性嗜酒,譜寫了大量的詠酒詩篇。據(jù)統(tǒng)計,陶淵明現(xiàn)存詩文142篇中,講到飲酒的有56篇,無怪乎白居易說他“篇篇勸我飲,此外無所之”。酒與詩可以說自古連理締結(jié),相從相隨,說不出是酒使詩生輝,也道不明是詩使酒成名,但有一點可以明了:要想完整地理解中華文化中詩篇的精髓,必先通曉酒神的奧妙,酒與詩、詩與酒是一對分不開、離不掉的雙胞胎兄弟一樣!
投稿作者:孤芳不自賞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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